第34章 【深吻】
此刻的山林間沒有一絲一毫的聲響,萬物俱靜,連一輛過路的車也沒有,稍稍動一動腳,便是叩在木地板上低低的沉悶聲。
空氣裏,一切懸浮的塵埃都沉澱于平面,好寧靜,一顆原本浮躁不安的心在這種靜谧的氛圍下被逐漸撫慰,練盡鉛華。
“小屁孩,你是怎麽找到這個地方的?”
我走近窗邊,同她一起瞭望遠山,一群烏黑的群鳥撲翅掠過,黯淡漸晚的天色描繪着群山的山脊。
“每年這個時候會來住幾天。”子星回眸,回答卻出乎意料。
“為什麽會每年?”
“我的父母常年在國外,不怎麽回來。”子星淡然道。
“嗷……”怪不得,有些事實漸漸有些模糊地連貫起來。
還想再問些什麽,在腹中回旋着合适的問題。
“可以吃飯咯!姑娘們——”老婆婆喑啞的聲音從樓道口傳上來。
“走吧。”子星熟稔地牽起我的手,一同向樓下走去。
這時節的山林,才剛過了5點,天已經擦黑,過道裏的磨砂玻璃吊燈已經點亮,散着不太明亮的暖黃燈影。
要下樓梯的時候,子星走到前邊,回身囑咐了一句:“小心腳下。”
穿過一樓門廳側邊的細廊,是一處寬敞的小廳,擺放着一張長長的原木餐桌,幾道山野小菜盛在青花瓷盤中已經擺放好了,兩碗白米飯,勺筷擱在架托上。
紅燒溪魚、酸菜青豆、糯米山藥、清炒蕨菜。
“這裏不用點菜,有什麽就吃什麽。”子星解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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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又補充道:“老婆婆燒的很好吃。”
“嗯,我嘗嘗。”
兩人面對面落座,子星不太說話,偶爾給我布菜。
這種感覺很奇妙,林野山間,粗茶淡飯,恬适安逸,明明才來到這裏,卻覺得已經過慣了這樣的生活,一切過往如雲煙飄散在身後,不值一提。
當這種感覺漫上來時,分外歡喜,尤其是對面坐着子星。
一頓晚飯,細嚼慢咽大約吃了四十分鐘,沒舍得浪費,都進了肚子。
六點來鐘,山林裏已經完全黑了下來,往山谷裏望去,幾乎沒有光源亮着,一片黑黢黢,只有院子裏的門廊處吊着一盞玻璃燈泡。
阿黃趴在門廊下眯着眼,看見我們出來了,忽的支棱起腿來,兩個前腿不時地撲一下,兩只水靈的大眼渴求地看着子星。
子星便撿起一旁的線球丢擲到院子另一頭,阿黃呼哧呼哧地跑過去刁過來,得意地搖着尾巴,一人一狗就那麽來回好幾遍,樂此不疲。
我在一旁笑看着,又一個來回,子星蹲下去摸了摸阿黃的狗頭,阿黃舒服得倒地打滾,一抹笑意長久地浮在子星的臉上。
兩個老婆婆收拾了一陣,終于歇下,從細廊裏走出來,樂呵呵地招呼我們進來:“外頭寒,進來坐,喝茶。”
“哎。”我應下,便拾腳進了屋。
圍坐在爐子旁,暖融融的。
“我來吧。”子星起身彎腰,先給兩個老婆婆斟了兩杯茶水,再遞了一杯給我,最後自己也倒了一杯,才坐下。
熱茶捧在手心裏,暖意瞬間便四散到全身。
燒飯的老婆子不太說話,淳樸地笑着與我們會意。倒是迎接我們的老婆婆閑散地起着話頭,與我們聊天。
“小星每年都來,倒是頭一回帶朋友來哩。我看着你這姑娘,面相好,真不錯。”老婆婆笑意盈盈地看着我說道。
我不好意思地挽了下耳發後,将左手擱在了膝上:
“您一直在這做活?”
子星伸手虛虛握住了我的左手,我瞄她一眼,她低頭飲了一口茶。
老婆婆的視線明顯頓了一下,活一把歲數,好似什麽都了然,并未驚訝,繼而又看向我,回答道:“是哩,村子裏的年輕人都去外頭了,就剩我們幾個老人哩。
阿黎是我倆看着長大的,前幾年改了這老屋,便喊我們來幫忙哩。”
“老爺爺呢,還在村裏?”
老婆婆看了下一旁的老婆子,布滿歲月痕跡的粗糙的手輕輕拍了幾下對方的:“我倆沒老頭子,一個鍋裏也一起吃了四十年的飯哩。”
老婆子笑了笑,也擡起另一只手搭着,拍了拍反饋着,燈影下焦黃的雙頰隐隐透着暗紅。
“小星面冷,心腸好着哩。回回來,總是幫襯俺們老太婆收拾屋子。”老婆婆細數起子星的過往,都是些我不曾聽聞的。
我在聊天間隙裏偷偷看了身旁的人,被她發現,捏了捏我的手。
“搭把手,應該的。”她淡然一笑,回着老婆婆。
“對了,附近山下有一處野泉,小星去過沒?”
子星搖搖頭:“知道,但沒去泡過。”
“都說是氡泉,對身體好着哩,你倆有空可以去瞅瞅。”老婆婆仍是笑眯眯的。
“嗯。”
不太言語的老婆子又往壺裏添了一回茶,勾了勾爐子裏不太旺的火焰,大家圍坐着閑聊了一會這山裏的、村裏的一些稀聞。
直到老婆婆打了呵欠,一看牆上老挂鐘的時間已經轉到了九點。
兩個老人便起了身:“恁們再坐會,俺們年紀大了,困覺去哩。”
“嗯,慢走。”
阿黃蜷縮在了爐邊,依偎着取暖,兩只眼睛閉着睡覺,尾巴偶爾受了觸動左右甩一下。
四下寂靜無聲。
好似只我和子星默然地坐在一處,獨獨守着這座深山裏的屋子。
就這樣靜靜地枯坐了好一會,誰都沒有開口提上樓,那間只有一張大床的房間。
我垂眸瞧着阿黃,眼皮子竟也昏昏沉沉起來。
子星用膝蓋碰了碰我:“姐姐,累了麽?我們上去吧。”
“嗯。”
子星接過我手中的搪瓷杯子,與她的一起擱在了灰白的水泥地上。
我起了身,子星的手在我腰後搭了一下,便一前一後上了樓梯。
進了房間,“咔噠”轉了兩聲,子星在身後把傳統的木門鎖上了。
“雲好厚,看不到星星诶。”子星走過去坐在了床沿上,兩只手肘撐在身後,透過玻璃天頂仰頭望着夜空。
我亦走過去坐在了一旁,望了望夜空,的确不見半點星影,積雲在夜空中依稀可見浮動的輪廓。
盡管天上沒有星星,兩人竟也傻傻地仰着頭愣怔了好一會,我也不知在看什麽,許是難以打破這略有些不自然的氣氛。
這麽說的話,回顧種種相處,第一次是以這麽平和而非刻意的方式,待在如此私密的空間裏。
嗓子眼裏,似乎哽着什麽。
“姐姐,有一顆,你看見了嗎?”子星忽然在側後方開口道。
我仰着頭認真盯着尋了一會,實在找不到,繼而偏頭問她:“哪裏?指給我看。”
子星狡黠地微微一笑,手肘撐着起了點身子,愈發離得我近了,湊到眼前,聲音不知怎的有些沙啞,十足蠱惑:“我啊——只給你看。”
我被她逗得忍不住笑了,“嘁”地一聲,推了她一下:“小屁孩,幼不幼稚呀。”
“你說呢?”
子星收斂起玩笑的神情,眼神轉而變得十分認真灼熱,她又湊近了一些,我不會不明白她想幹什麽。
好安靜,靜得連加速的心跳聲都振動着耳朵鼓膜。
這一次,我無處可逃,全身凝固得像剛結塊的冰。
但是,當子星溫涼柔軟的雙唇觸碰上我的時,我又感覺自己化成一灘溫熱無力的水,默許着閉上了雙眸,只用心去記憶她賦予的觸覺感受。
是悸動,是戰栗,是本能的尋覓,是愛意的潮湧,還有一種難以言說的禁忌感。
子星一手扶住了我的下巴,漸漸加深了她的吻,試着先用小舌描繪着我的唇瓣,我動了動雙唇觸碰着回應,她便愈發大膽,更加深入地探了進來,肆意攫取掠奪走我的氣息。
兩人的呼吸逐漸加重,空氣中彌散着一股暧熱,子星的手不知何時已探入了我的毛衣邊緣,隔着裏衣來回摩挲在腰間,不自持的欲望瀕臨懸崖。
“好熱。”我及時從她的唇間退了出來,額頭抵着她的。
子星沒有馬上說話,呼吸之間,她在努力恢複平靜,我瞥見她的唇色因為情動而紅潤了許多。
她懂我的意思。子星将手從我的衣服裏退出,順了順亂了的衣角。
兩個動了情的人,各自沖了澡,冷卻平複着剛才發生的事。
洗完澡後,一開始兩人還直直地躺着,各占了一邊,中間能再躺下兩個人。
我不知道子星是怎麽想的?
雖然來之前我心下就已有所決定,但是和江拓的糾葛一時并未結束,眼下便又沖動了一回。所以剛才沖動了嗎?明明,感覺時機也對,情之所然。
我的腦子又陷入了一片亂糟糟的,我是不是渣啊?別告訴我答案。
就在我胡思亂想,腦中天人交戰之際,子星已漸漸靠近了我,她側卧在身旁,淺淺的笑意,盯着我看。
“姐姐。”
我随着她的輕喚,也側過身來,與她對視,盈盈一笑。
“小屁孩。”
“感覺挺好的。”子星忽然沒頭沒尾地說了一句。
“什麽?”剛才的吻?感覺是挺好的,但是沒必要嘴上說出來回味吧?
聯想至此,臉上倏地就感覺一股燥熱。
子星好像看穿了我,但卻說:“就這樣,一起出來玩。讓我想起清邁那會兒,也算一起玩的時候。”
“不過,感覺不一樣。”
我有些赧然,不過如實回道:
“嗯,我更喜歡這裏,安安靜靜的。”
“那我呢,喜歡嗎?”子星在黑夜裏撲欶着那對清澈無邪的眸子,好似剛剛縱了火的人不是她一般。
我輕笑一聲,用食指點了點自己的嘴唇。
子星會意,笑着靠近一些,蜻蜓點水般觸碰了一下,而後用手臂攬過我,偎進她的懷裏。
玻璃天頂上,落珠般地響起了幾聲,沒一會兒,密密集集的雨點便錯落地敲打着玻璃,窗戶,猶如彈奏起了一首安眠曲子。
“我們睡吧。”
我聽話地閉上了眼睛,這一刻,無限的滿足充盈着胸腔。
這世間,再沒有任何嘈雜的聲音指點着人生,唯有愛的人溫暖的懷抱,以及純粹的雨,伴我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