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答案】

我一把就推開了這個陌生女人,瞬間淚如雨下,情緒激動地大喊着:“你到底是誰!你不是她!你不是她!”

女人被我推搡了一下,一時站不穩,跌退了兩步,穩了穩,原地沒動,并沒有離開。

她的眉間已全然卸去初初的疏離清冷,眉眼之間深深地颦蹙起來,不再掩飾擔憂。

剛剛借口離開一會的馮雪梅,還有趕來接班照看我的南卉,這會兒聽見了房間裏的動靜,齊刷刷都趕了進來。

我跌坐在床,喘息着,平複剛才那一下子瞬時爆發的情緒。

南卉在我和女人之間觑了觑,最後決定問對方:“請問,你是誰?是來找我們南喬的嗎?”

女人一言不發,皺起的眼神固執地停留在我身上。

倒是站在女人身後兩步的馮雪梅,深深吸了一口氣,又重重嘆息了一聲,打破了沉默的僵局:“她就是子星啊——你妹妹注定逃不過的劫數,哎。”

“什麽?!”南卉低呼了一句,神情明顯怔然,不敢相信地轉過頭去,看向明顯隐瞞了什麽的馮雪梅。

“喬喬,我幫你把子星找回來了……找回來了……你快好起來,好不好……好不好?求求你了……媽媽……是媽媽錯了……”

馮雪梅聲淚俱下,一下子撲過來,埋在我的肩頭,雙手攥着我空落落的病號服,顫顫巍巍地搖晃着,乞求着。

“她回來了啊……她回來了啊……”

我的腦子陷入一片劇烈的混沌,子星的身影像卡帶的膠片電影,斷斷續續,一幀一幀地閃現過眼前……

她不是,她不是子星。

她是麽,為什麽我想不起來,為什麽……

我猛地便推開了馮雪梅,推開了那個女人,推開了站在門邊的南卉,把她們通通一股腦都趕出了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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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關上了門,痛苦地順着門板滑落跌坐,蜷縮着,深深地将腦袋埋入身體裏,不停地敲打着腦袋,敲打着,胡亂抓着頭發,可笑,這副魔怔的模樣已然是個十足的瘋子。

可從那天起,那個女人每天都會過來,與我獨處一會。

起初,我不願搭理她,不願将她與子星聯系到一塊兒,她在我眼裏只是個陌生人罷了。

可她不介意,還是每天來。

如若她來了,無論秦岚,或是南卉,還是馮雪梅,都挺自覺就出去了,只留我們兩人待着。

秦岚第一回 見她,還在我面前作恍然大悟狀,對着她說:“啊,原來你就是子星啊,初次見面,多多關照!”

說着,還伸出手懸在了半空中,欲與對方握手。

被我狠狠地剜了一眼,才堪堪縮回了手,收拾了東西,對我小聲嗫嚅一句:“那我先走了啊,你們慢聊。”

那女人不甚在意,禮貌微笑着,對着秦岚微微颔首,算是打了招呼,只是兩只手從始至終都插在兩側的口袋裏。

高冷的模樣,好像那個平行世界裏,子星初見秦岚的時候……

“在想什麽呢?”

秦岚走後,那女人才出了聲,聲色有些低啞磁性,卻很好聽,透着些熟悉的語調。

我回了回神,側過身子,背對過她,只沒好氣地丢了句:“要你管。”

她從我背後繞過來,走近窗戶,兩臂一展,稍稍又拉開了點窗簾,好讓更多的光線照射進來。

她不知捕捉到窗外的什麽,微微側轉過臉,看了一會,而那逆着的光暈卻更為清晰地描摹出她五官的輪廓。

我有些晃神,記憶的深海裏似乎浮現出了什麽……

“這樣刺眼嗎?還是拉攏一些?”那女人回眸,放低聲音,輕柔征詢着。

“拉上,我要睡覺!”我沒好氣地怼回,又翻身轉了個方向。

至于我為什麽一邊憋着氣,一邊還任由她在眼前裏晃來晃去的,連我自己也搞不清楚狀況。

“呲”——

窗簾又拉上了,房間裏一瞬間便晦暗下來,只隐隐透着光亮。

這一覺,無夢打擾。

只是迷迷糊糊之間,仿佛額上落下了一枚輕羽。

耳畔那人兀自溫柔低訴着,迷糊繞進我耳朵裏,聽着似乎深情又傷情:

“喬,對不起——我還是來晚了。”

“這一次,我們別再分開了。”

“別忘了我,好麽。”

她,真的是子星麽……還未及我細想,困意已然漫岸,将擱淺在迷途的我,卷入了無意識的深海。

說來奇怪,自從這個女人出現以後,那個關于漂浮在海上的栀子花之夢,便不再那麽固執地出現在我的夢境裏……

一些壞的情緒狀态,好似在不經意間正在被漸漸撫平、消磨……

她對人總是清清冷冷的,卻回回由着我任何,這一點,跟子星倒是挺像。

日子一長,我倒慣會使喚她,反正那三人都躲得遠遠的,身邊只有這人可以使喚使喚了。

“喂——我想喝水。”

我第一次無禮喚她,她聽後只無奈搖頭,勾着一抹似是寵溺的輕笑,默默便倒上一杯遞給我。

“喂——我想出去走走。”

她便推着虛弱蒼白的我,去院裏的小花壇裏坐一會兒,曬曬太陽,去去黴味。

“喂——我想吃甜品了。”

“千層還是芝士蛋糕?明天給你帶來,好不好?”

我一滞,慢下手中動作,凝神盯着她,她怎麽知道我最喜歡的兩種口味?那人的眼神裏卻是無風也無波,坦蕩地接受着我的審視。

滞了一會,我才做出選擇:“芝士,謝謝。”

第二天午後,她果然如約帶來了我突然心心念念的蛋糕,只不過兩種都有。

我便假意不滿,嘟囔着:“我說芝士就好。”

她不甚在意,唇角勾笑:“反正兩種你都喜歡。”

那人一邊說着,一邊仔細地拆解開塑料外盒包裝,小心地取出一枚小叉子,截下一小塊便很自然地遞到我唇邊。

我有些赧然,抿着沒張嘴。

“啊——張嘴。”她又往前送了送那口蛋糕。

我在猶猶豫豫之間,還是向前探了些,一口含下了,然後又一口、一口……

那人出現以後,蘇睿找我去那小白房間做過幾回心理診療。

她看起來,好像親切了不少,最近一次,她笑着欣然說:“南喬,感覺怎麽樣?你看起來好轉了不少。”

我如實道:“嗯,我想是時候放下了吧,那種尖銳的沖突感正在逐漸消退。我漸漸适應了現在,也……接受那個平行世界的存在。”

“那些記憶,對我來說,是共生的。”

“只不過,我有一個問題。”我擡眸望向蘇睿。

“什麽?”

“那人,真的是子星?”

“南喬,你還沒有徹底痊愈。我知道,這将是一個痛苦的過程,就好比我們既漫長又短暫的一生,你只是比別人多了一點偏差。”

“可這問題,我沒法回答你,任何人不能回答你,終歸要你自己找回答案。”

所以……答案是什麽?

秋去冬至,偏南的C市難得落了一場雪,六院所處的半山腰愈發的肅靜起來,枝頭樹梢上堪堪積了薄薄的一層素白,有的細枝承得多了,便會在寂靜中發出“咔嚓”斷裂的細微脆響,是冬的聲音。

室外有些凜冽的寒意,而室內還是暖意融融。

這人總想着法子取悅我枯燥的病房生活,譬如此時,她選了一首我喜歡的詩:

“我該如何愛你呢,雨不停下着,仿佛從前世到來世

獨獨貓過了今生

我該如何愛你?風吹動歲月的經幡,近也不能,遠也不能

……

愛是無盡愛,情是不止情……”

她讀完了一首,将情意掩藏在詩中。

我阖着眼,抿唇笑評:“嗯,讀得倒挺深情,好聽。”

她也笑,翻動着那本詩集,問我:“還想聽什麽?選一首關于雪的,好不好?”

我閉目思忖了幾瞬,眼珠子骨碌滾動兩三個來回,待決心了,便緩緩掀起眼皮子,稍微坐正了一些。

“你跟我說說,子星的故事吧。”

這人一愣,停下手中的動作,翻動的書頁,最中間有幾頁豎着,微微顫動,左也不是,右也不是。

她合上了那本詩集,還是搖了搖頭說:“她的故事說來話長——況且你可能也不會記得了。”

诶?我倒更好奇了,下意識便怼她:“你不說我怎麽知道?”

這人的眸光一凝,深深地望進我的眼裏,神情忽然很認真,倒讓我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不說算了,念詩吧。”

窗外的雪無聲地落着,一眼瞥去,白茫茫的,而室內的暖氣遇冷,在窗上凝結成一片迷蒙的水霧,我忽然有股子沖動,想下床拭去窗上那片模糊感。

就在猶豫下不下床之間,這人卻沉吟着開口了,仿佛打開塵封已久的時光舊盒,娓娓道來:

“12年前的夏天,南喬和子星一起去了南城的海邊。”

“那是段很快樂的時光……”

“她們愛得純粹,愛得炙熱,如赤子對大海的追逐……”

“她們聽海踏浪,在夕陽晚風中散步,在狂風暴雨中熱吻……”

“子星說好喜歡大海,喜歡這樣無憂無慮的日子,如果能和喜歡的人,永遠地住在海邊就好了,養兩條狗就更好……”

“南喬笑她傻得可愛……”

這人只講完這個故事,便從高領裏取下了一枚貼身的挂墜,是一把很小的鑰匙。

她捏住那把小鑰匙,唇角向上牽了牽:“兩年前,我從米國回來過一次,在南城買了一套海邊的小公寓。

這不是真正的鑰匙,真正的那把鎖在了一個小鐵盒裏,我把它埋在了南城的沙灘裏。”

“喬,如果還有機會,你還會笑我傻嗎?”

她說的這些,與記憶中不完全相同。

可我莫名地,早已淚如雨下。

作者有話要說:

不能說正文完結,只能說喬的視角,到這裏就結束了,所以我不敲“正文完”哈哈。

本來想完全用第一視角來寫,感覺留白會比較美。

至于未來結局如何,包括之前的種種因果,都可以從人物的性格和缺陷面可以預見(也可能我筆力不夠,沒有塑造到理想效果)

其實結尾還是猶豫的,怕太突兀,會不會莫名其妙的呢?

所以,想了下,還會再補充2個番外,轉子星的視角,提供一些細節,完善故事整體性。

未完待續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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