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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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縱承失笑,眉目卻舒展:“什麽家屬?”

護士看到他反應,撓了撓頭,意識到自己可能搞錯了,另外一個護士笑着替她解釋:“我們以為這個姑娘是你妹妹。”

祁稚連忙擺手:“我不是他妹妹。”

一場誤會很快消除,祁稚第一次被人稱作“家屬”,也不覺得尴尬,反倒覺得還有一點點開心。

畢竟,成為許縱承的家屬,還挺難的。

蘇允坐在長椅上玩着手機,兩個護士脫下白大褂去了食堂。

祁稚把飯盒拎出來,放在許縱承面前,邀請他吃飯:“你上次看着我吃飯,這次,我也看着你吃飯。行麽?”

許縱承穿着白大褂時,整個人看上去比平時多幾分壓迫感,眉睫冷清,但聲音卻淡淡:“看着我吃?”

祁稚說:“嗯,我吃過了。這家餐廳的菜很好吃的。我特意給你打包了,”她眨下眼睛,“你不吃就浪費了。”

許縱承對上她目光,接過飯盒,頓了一秒,沉聲道:“去我科室吧。”

祁稚眉眼彎彎,她還沒去過他科室呢,便揚起笑,心情愉悅:“好啊。”

跟着許縱承走向科室,她低頭給蘇允發消息:你再坐會,我去追人了。

蘇允秒回信息:給你安排個任務。

蠟筆小稚:什麽?

蘇允:牽個小手之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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蠟筆小稚:你這任務難度還挺大。

蘇允:有嗎?你加油呀。

蠟筆小稚:油已加滿( ̄▽ ̄)\"

發完信息,祁稚跟上他步伐,問道:“你今天有手術嗎?”

許縱承眼皮動了動,聲音隐約泛着些許疲憊:“十點剛結束一臺。”

“做了很長時間嗎?”祁稚看向許縱承,“你看起來有點累。”

“不算長。”但高度緊張後,的确有些身心俱疲。

走進科室,桌上那盆仙人掌鮮活打眼,生機勃勃。祁稚第一眼就看到它,眼前瞬間一亮,走到仙人掌面前。

許縱承科室整潔幹淨,東西不算太多,顯得素淨。那株仙人掌就顯得格外突出,一點綠色盈盈。

許縱承把白大褂脫下,搭在簡易衣架上:“喜歡仙人掌?”

祁稚在許縱承對面,瞳孔含着光亮:“喜歡仙人掌的主人,”她慢吞吞地說,“把它養得這麽好。”

許縱承洗完手,打開飯盒,吃飯時慢條斯理,看起來矜貴而從容。聞言,他拿筷子的手一頓,吃飯的速度慢下來,說:“沒人養它,自生自滅。”

“......”祁稚睫毛翹起,弧度勾人,說:“那還挺殘酷。”

許縱承掃了眼面前白米飯,飽滿,圓鼓鼓一顆,看起來就很好吃。他吃着飯,睫毛比一般人長,環成扇形陰影,雙眸溫和燦亮,眉目顯得沒那麽冷峻。

祁稚低頭玩着手機,也沒再說話。

氣氛絲毫不見尴尬,反而溢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許縱承吃飯動作看起來慢,但其實速度還挺快。祁稚手機裏的游戲,過了幾關後,有一關死活過不去,低頭看了45秒gg後,獲取了通關機會,他似乎就已吃完。

祁稚放下手機,擡眼看他。

男人正整理飯盒,科室窗戶半開。窗紗薄,陽光飄溢進房間,圍着他背影,形成一個高大挺拔的輪廓。

身形更顯欣長勻稱。

低眉,眼盯着,五官生得極立體,一氣呵成地把最上層的蓋擰緊。

“祁稚,”許縱承用濕紙巾擦了下飯盒表面,将紙巾丢進垃圾桶,語氣平和,“我上次也是這樣?”

祁稚沒反應過來,不知道他在說哪次,看着他把飯盒表面擦拭幹淨:“哪次?”

許縱承擦拭完,把飯盒裝進袋子,說:“我看着你吃飯那次。”

祁稚反應過來,卻沒理解意思:“你那次,怎麽樣了?”

許縱承淡淡掃她一眼:“全程沒說話?”

“你上一次,”祁稚慢吞吞回憶着,“好像也就是陪我吃飯,玩着手機,也沒說話吧。”

“是嗎?”許縱承問。

“是的,”祁稚記憶慢慢回溯,“你上次也沒說話。”她眉眼張揚,笑道:“所以,我學你的。我也不說話。”祁稚看了眼許縱承,兩人在空中目光交錯,過幾秒,她拿出手機,打開剛才的游戲,說了實話:“其實我剛才是在玩游戲,有點入迷了,”祁稚頓了下,“有一關一直沒過去,卡好久了,我剛剛就一直在,嗯,攻克那一關。”

許縱承微頓,似乎意識到上次陪祁稚吃飯,他也一直忙着用手機,在和北揚那邊的教授交流。

一心二用得徹徹底底。

“通關了?”

許縱承聲音傳來。

祁稚看了眼手機屏幕,顯示她已通過被卡好久的關,但她斂眉低下頭,搖了下,說:“還沒呢,”祁稚在他面前晃了晃手機,“你幫我過一下?”

許縱承說了聲行。

祁稚沒想着他會答應,笑了下,老實道:“騙你的,其實我剛剛看了會游戲gg,它就讓我過了。”

許縱承:“游戲gg?”

祁稚點頭:“嗯,如果死活過不去那關,看會游戲gg,它就會自動通過......很适合我這種不想動腦子的人。”

“那還挺人性化。”許縱承說。

祁稚被他這話逗笑,胸腔起伏着,笑聲朗朗:“對啊,我也覺得挺人性化的,”她眨了眨眼睛,意味深長道:“但有時候我也不想用這麽白癡的方法過關,”食指和拇指勾在一起,祁稚彎起唇角,“下一次,我再過不了關的時候......你能幫我過嗎?”

許縱承看向她:“剛剛不是答應你了?”

每一關,都答應你了。

其實,在一段關系中,每一次的答應和同意,大抵都代表着心動和臣服。但那時的許縱承,并沒有完全意識到。

他自認為見過太多生死,早已把許多東西看淡看透。

卻不知道,現在的他,似乎已經開始對祁祁稚投降。

現在是十二點。

雖然很想和許縱承呆在一起,但不想浪費他寶貴的休閑時間,祁稚很自覺地說:“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

這話說得太快,就連許縱承都覺得太快。手拿着病歷本,他聲音聽起來冷靜:“下午有課?”

祁稚納悶道:“今天是周日,沒課,”似乎是很快意識過來許縱承此時言行,她愣了下,溫吞道:“你覺得我走得太快了?”

沉默幾秒,空氣仿佛凝固。

許縱承平生第一次不知道該說什麽。

她說的,似乎也是實話。但,卻又不止着些。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纏上他眉眼,良久,他說:“有點快。”

祁稚啊了聲,喜悅沖上心頭,摸了摸眉梢,她說:“你上午不是剛做完手術麽?我覺得,啊不對,你看起來就挺累的。午休時間還是休息比較好,這樣下午才有精力做手術——”說到這,似乎意識到自己說太多,祁稚便停了,盯着許縱承,她說:“這道理,應該還是不用我來說吧?”

她一個外行人,在這說這麽多,好像有點傻缺。

過幾秒,她聽到許縱承說了兩個字“不用。”

祁稚接過飯盒:“我朋友還在外面等我呢,我先走了。”

“好。”

祁稚嗯一聲,打開門,準備往蘇允的方向走。

走出好幾步。

一個女人卻忽然朝她撲了過來。

“醫生,你行行好吧,給我家孩子一個床位吧,”女人膚色蠟黃,頭發耷拉在身後,眉眼疲倦,整個人看起來十分滄桑,見到面前女生看起來心善,連忙磕了個頭,十分響亮。

“求求你了,我家孩子真的很可憐。我看到你從許醫生科室走出來了。求求你救救我孩子吧,許醫生在嗎?許醫生,我求求你了。”

祁稚沒見過這種狀況,看到女人給自己磕頭後,連忙往後退了一步,然後又扶她起來:“您先起來吧,我不是醫生啊,阿姨,您先起來說話。”

女人抓住祁稚雙手,嗚咽啜泣道:“能不能救救我家孩子啊,他才九歲。他才這麽高,”她用手比劃了下,然後又朝着許縱承科室磕了個頭:“許醫生,我求求你了,許醫生。”

祁稚一時愣住了,女人抓她手的力度很大,仿佛用盡了女人全身力氣。

她一時有些喘不上氣。

“您先起來。”許縱承不知是什麽來的,他彎腰,扶起女人,聲音卻淡到了極點:“如果有空出來的床位,一定會有安排。您好好等着。”

女人依舊止不住哭:“許醫生,我可以等,但我兒子等不了啊。他今年才九歲。”

許縱承把女人扶到走廊長椅,明明那陽光很足,祁稚卻覺得那滿是陰影。

她站在遠處看着,許縱承和女人交談一會,似是穩定住女人情緒。

過會,祁稚之前見過的,一名很漂亮的女醫生走了過來,和許縱承說了句話,似是突發情況,許縱承颔首了下,離開了。

走向了自己科室。

女醫生和女人說了會話。

女人看起來比之前情緒要好很多。但正當祁稚放心,準備去找蘇允時,女人卻忽然又沖向了許縱承科室。

祁稚心提到嗓子眼,連忙跟着她。

女人幾乎是跑着去許縱承科室的。

她推開門,聲音顫抖,祁稚在門外也聽到了。

“醫生,你給我走個後門,行不行,我這包裏有兩萬塊錢。許醫生我真的求求你了,大家都說你醫術高明,如果是你操刀,我還可以再給兩萬塊錢給你,許醫生.......”

女人還想說什麽,許縱承出聲打斷:“我和您說過很多次了,如果有床位,醫院會着人安排。”

女人說話音量加大:“是錢不夠嗎?我還可以加錢的,五萬夠不夠?十萬呢。我雖然沒什麽錢,但為了我兒子,就算是去乞讨,也會把錢給你......”

許縱承再次出聲打斷:“不是錢的問題。”

祁稚站在門口聽着,心裏很不是滋味。她一直都見不得這種場面。

她早聽說,南附醫院心外科尤其着名,向來是一床難求。但聽說和親眼看見又不是同一回事。

當親眼看見時,也替女人感到心酸痛苦。世界上雖然沒有感同身受的難過,但那份揪心卻也是實實在在。

緊接着,女人再次試探着問道:“那我給你介紹個女朋友,怎麽樣?”

這話過于震驚,許縱承似乎是怒極反笑:“不必了。”

女人走出許縱承科室是在幾分鐘後。

還沒有到上班時間,在忙碌的醫生護士也不是很多。女人推開門那一剎那,祁稚已經沒站在門外,而是坐在許縱承科室對面長椅上

許縱承走出科室,臉上看不出情緒。這樣的事對于他來說,大概早已司空見慣,從一開始的不忍轉變成麻木。

其實最看淡生死的和最不能看淡生死的大概是同一批人,因為有救死扶傷的能力,但同時,卻并不能拯救所有人的苦難。

祁稚低着頭,眼睫長長搭着,不知道在想什麽。手指壓在腿側,頭發看起來很柔順。

許縱承看到她,就連他自己也沒意識到,在無形中,他卸下了某一份力。

離下午上班還有一會,許縱承幾乎控制不住自己的腿,朝祁稚走了過去。就像那次在酒店早上,明明不必跟着她一起下樓,明明還要去房間裏拿資料,但卻還是像控制不住自己似的,陪她一起走下了樓。以及陪她去演唱會,陪她吃飯,種種事情似乎都超出了他所控制的範圍內。

忽然又想到什麽,返身去飲料機買了兩瓶水。

祁稚坐在長椅上,腦袋空空,一團亂麻,什麽都沒想,但又什麽都在想。她想給與女人安慰,但又覺得安慰能帶給她的力量實在太薄弱。

她想安慰許縱承,但又思考了會,覺得自己想太多。他當了好幾年醫生,應該見過很多這樣的事。畢竟能拿手術刀的人,心理素質一定很強大,強大到她所不能想象的地步。

但沒想到,忽然有一道陰影朝她覆了下來。

緊接着,那人遞給她一瓶水,聲音帶着點微弱情緒,像是受到了某種打擊:“陪我坐會。”

祁稚有些不敢信地接過水,溫吞看向許縱承,小聲說:“這種事情,對你來說,應該很常見吧——我知道你也很難過,沒有辦法。我很理解你的,沒有覺得你心冷的。哎,誰讓這個世界上的病人太多,醫生根本就救不過來。所以,這算不上是你的責任。”

許縱承眼神動了動,陽光覆着,削弱五官幾分凜冽。有一種說不清的情緒,在他心底蔓延。

這個世界上病人太多,醫生根本就救不過來。

所以,這算不上是你的責任。

好像,還沒有人這樣對他說過這樣的話。心底堆着冰山似雪,但到底似乎也融了一分。

他剛剛把那瓶水給了那個病人家屬。

女人沒有接過水,眼睛周圍很紅。說出來的話惡毒到了極點。

“許醫生,如果我兒子沒救了的話,死在你們醫院。那我希望,你和你的家人,都能陪我兒子去死。”

過了會,祁稚說:“你不會需要我安慰吧?”

幾秒過去。

許縱承拿慣了手術刀,自認為很少有情緒。但當他看到面前小姑娘直愣愣的眼神,以及手足無措的表情。

又或許是病人家屬那些話,情緒似乎累積了一些。

所以,他清楚地聽到自己的聲音響起:“可以有嗎?”

那個啥,我替祁稚說一句:許縱承!上次吃飯你也沒說話!所以別要求我們小稚!

吃飯就吃飯,怎麽還要小稚說話,陪你聊天呢。黃豆流汗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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