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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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句話像是塊透明光滑卵石,扔入寂靜湖面,一下子激起無數水波蕩漾。
三個姑娘再次統一又震驚地轉頭看向許縱承。
許藹表情木然:“哥,你認真的?你剛才有笑?”
許縱承聲音比之前更顯平靜:“有意見?”
“......”許藹幹脆道:“沒意見。”
許縱承:“那你問什麽?”
許藹不說話了,默默譴責她哥這種不理智行為後釋然道:“我承認我剛剛說話是大聲了點。”
樊曉顏被逗笑,樂得不行。
祁稚思考幾秒,忽然蹦出一句話,很明顯是在問許縱承:“你是覺得電影好笑還是我好笑?”
三個姑娘都屏息以待。
看完電影出商場後,天空已化作漆黑一團,只些許單獨星星和一彎月裝潢黑夜。
“都挺有趣的。”
似乎是在夜晚渲染下,許縱承聲音聽上去莫名渲染上幾分含混隐秘味道。
祁稚厚顏不慚道:“哦,那可能是因為你和我一起看電影,所以才覺得有趣?“
她說完,看了眼晃動樹枝,對許縱承接下來的回答拭目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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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靜幾秒,吐出一行話:“可能有這個原因。”
縱然是大商場,街道旁也有不少小攤販。放眼望去,賣水果的和賣小風扇的最多。
其中一個攤,西瓜被切成塊,裝在透明塑料盒裏,鮮紅水潤,看上去誘人而美味。祁稚不自覺被吸引至攤前。但也僅僅停駐幾秒。
夏天吃西瓜的确涼爽舒服,但她平時吃東西很浪費,幾乎只是試個味道,吃幾口便放下不吃了。
她知道浪費食品這種行為不太好,出于不想讓許縱承看到她這種不良行為,祁稚忍了忍,直接走了過去。
但沒想到許藹和樊曉顏沒有扛住誘惑,暢通無阻地停在了賣西瓜那。
祁稚此時已走過西瓜攤販,便只好折返。
許縱承買了三份,第一份很自然地遞給祁稚。他遞過來時,祁稚順從接過,然後剩餘兩份分給許藹和樊曉顏。
“我吃不了多少,”祁稚拿着切好西瓜,誠實說:“只能吃一點。”
言外之意是她既有可能會浪費。
“先吃。”許縱承輕描淡寫掃了眼她手中西瓜,說:“沒讓你全吃完。”
“哦,”祁稚用牙簽叉了塊鮮紅西瓜,張嘴吃掉。西瓜汁水在嘴裏蕩開,舌尖彌漫着香甜味,但又不過分甜膩,“由着我浪費嗎?”她又叉了塊。
許藹和樊曉顏走在兩人前面,捧着西瓜吃得不亦樂乎。夜色落在她們肩頭,卻沒少半分樂趣。
西瓜,盛夏,夜晚。單單看着這幾個詞都覺得快樂,身處其中時,更是愉悅到了極點,身體每一個細胞都覺得惬意舒暢。
沒等許縱承說話,祁稚看了眼他,問道:“你吃不吃?”
許縱承搖頭時,不經意掃到她臉頰,西瓜汁濺到嘴唇兩邊,鮮紅落拓,唇色也比平常紅。因為淡妝,巴掌臉看起來單純無害,只有唇紅似點朱。
他眼裏投進一個完整的她,過幾秒,似是意識到什麽,滞緩幾秒,許縱承撇開視線,掃了眼前方擁擠人流,聲音淡淡:“不了。”
“那我吃不完啊,”祁稚頓了頓,說:“我丢掉,你不會覺得浪費嗎?”
“浪費?”許縱承聲音沉靜。
“啊,我爸媽都覺得我這樣很浪費,每次都批評我。”祁稚叉了幾塊西瓜後,果然,嘗了個鮮後,就失去了滋味。
她就是一個浪費大王!
看着祁稚不再吃西瓜舉動,許縱承把手遞了過去,“我來。”
動作順暢而自然,像是相當得心應手。他的手相當漂亮,指節剛勁而分明,手掌朝上,掌面寬大,不知道為什麽,祁稚一看到他的手,就覺得分外有安全感。
雖然她沒見過他拿手術刀模樣,但她能想象得到。
拿慣了手術刀的手就在眼前,安全感像是被迎面送了過來,祁稚轉頭問他:“你來什麽?”
“......”許縱承擡了擡眉眼,“不讓你受到批評。”
“哦,”他這個答案并不讓她意外,祁稚眼往上挑:“你替我丢掉?”
“......”許縱承覺得祁稚思維比一般人都要跳脫有趣,他忍不住笑了,胸膛微微起伏,問:“為什麽替你丢掉?”
“你不是說不讓我受到批評嗎?我爸媽批評我就是因為我浪費啊,”祁稚合情合理分析道,“所以我不受到批評,不受到內心的譴責。你就替我丢掉西瓜。有問題嗎?”
“我丢和你丢不都是浪費嗎?”許縱承道。
“是都是浪費呀,”祁稚說,“但你丢和我丢,這是兩種截然不同的行為,代表着不同性質。這西瓜是你買的,如果是我丢的話,就顯得不太尊重你。但如果你自己丢,就是自己不太尊重自己,這沒什麽關系的。”
許縱承:“沒什麽關系?”
“嗯。”祁稚偏頭看他。
“性質不同?”許縱承淺淺笑了聲,氣息被熱風吹拂,連帶着周遭都滾燙起來。
祁稚固執己見道:“當然不同。”
“行。你還挺講道理。”許縱承幾乎是用氣聲道。
祁稚笑了笑,唇角彎彎:“當然,我是最講道理的。”
她說話時,一雙眼睛映着黑沉天空幾顆星,碎亮,像是烏黑點綴微光。
許縱承似乎能在祁稚眼睛裏找到一個完整的夏天。
“我們剛剛算是在争論嗎?”祁稚後知後覺道。
許縱承叉了塊西瓜,汁水在他齒間泵開,染上鮮亮的紅。咬碎,浸染瓜汁,太甜了。他一般不太愛吃甜的,但自從遇到祁稚後,不知出于什麽原因,也改掉一些不太輕易會改的日常習慣。
“不算。”他說。
“不算嗎?”祁稚慢慢想着她和許縱承剛才對話,“那算什麽?”
“算,我在接受你比一般人都有趣的思維。”許縱承答道。
祁稚把這句話當成許縱承對她的誇贊,嘴角翹起,還覺得有點不好意思呢!
“我也來誇你吧!”
出于禮尚往來心思,祁稚偏頭看向許縱承,也想誇誇他,思考幾秒,但覺得他能誇的點太多,一時還想不到一個能展現她誇人水平的誇贊方式。
眼睛忽瞟下,定格在之前那碗西瓜那,本該在垃圾桶的西瓜卻好好的被許縱承拿在手裏,她愣住了:“你沒丢啊?”
之前光顧着說話,她也沒注意,許縱承居然沒把她吃剩的西瓜丢掉。
又掃一眼,西瓜塊數肉眼可見地變少了。意思是,他還吃了幾塊??!
她怎麽記得,段和清還說過他有潔癖來着?!
祁稚眼睛盯着切成塊西瓜,腦袋懵懵,又忽然想起自己還欠許縱承一個誇贊,像是下意識,一句誇贊便脫口而出:“你還挺能吃的。”
“......”許縱承薄唇輕啓,“你也挺會誇的。”
“不是!”祁稚被自己氣笑,怔了怔,說:“我不是這個意思。”
許縱承好脾氣地順着她問:“那是什麽意思。”
“......”祁稚耐心解釋,言簡意赅道:“我就是很震驚,你會吃西瓜。”
“......”許縱承幾乎被氣笑:“有誰不會嗎?”
“每個人都會啦。”祁稚耐心空前增多,随後,扒拉了下頭發,聲音變小一點:“但不是每個人,都會吃我吃過的東西。”她笑笑:“你是第一個。”
空氣靜默三秒。
許縱承對上她略帶嬌憨笑容,頓了頓,反問道:“那我還挺榮幸?”他說話明顯帶着笑意,祁稚接受到一個信息:今天許縱承心情很好。
“你別不信啊,我爸媽是我最親近的人,但他們也不會吃我剩下的東西,”祁稚語氣認真,“你真的,是第一個這樣的人。”
吃別人剩下東西,對任何人來說,都只有親密的人才這樣做吧。
這是不是代表着,許縱承和她的關系,比之前要拉近了許多?
祁稚不知道,但她能感受到,許縱承應該是不讨厭她的。
但什麽時候可以喜歡上呢?
祁稚陷入沉思,直到許縱承聲音在空氣裏響起:“應該也是最後一個。”
“應該是?”祁稚被許縱承聲音拉回現實,其實她也不确定,但許縱承确實是目前唯一一個這樣做的人。
“不過,”祁稚頓了下,終是耐不住好奇心,仰面問道:“有人說過,你有潔癖,這事是真的嗎?”
醫生或多或少都會帶着點潔癖,這是職業習慣,也是工作使然。但段和清能記住許縱承有潔癖,那他的潔癖就應該挺重的吧?
不然段和清和她說時,怎麽那麽嚴肅,以及那麽,言之鑿鑿。
祁稚在腦袋裏想了想,默默為自己想法點了個頭。
許縱承:“誰說的?”
祁稚:“段醫生。”
“段和清?”許縱承說出人名。
祁稚嗯了聲,之前那事她還沒徹底平複心情呢,一想到那晚段和清說的話,她火氣就如燒不盡野草般,滋滋滋地又冒了出來。
“你和她很熟?”許縱承問。
“挺熟的,她還會教我道理。”祁稚說。
許縱承笑了聲:“什麽時候的事?”
祁稚覺得她現在行為特別像小學生給老師打報告,但她就不是宰相肚,肚裏別說撐船,就是撐把傘,她都嫌擠得慌。
“就那天我來醫院晚上。”祁稚說。
許縱承幾乎沒有回憶,語氣帶了點好笑:“你睜着眼睛做夢那晚?”
祁稚:“?”
為什麽要提起這個讓她害羞的話題?她始終記得,她對許縱承說的那句話,但也只單獨記得那句。
大致意思是要做一點更過分的事。但具體是什麽事,她也不太記得了。或許什麽也沒做,只是單純打個嘴炮。
但那晚,她醒來時,便只看到蓋在腿上的外套,并沒有看到許縱承。
祁稚逐漸回憶着,忽然被她腦中的一些想法吓到。
她該不會是做了一些過分的事情,自己不知道吧?
哦豁。果然,肚裏撐傘,也還是會下雨的。
恰好此時,許縱承目光停留在她身上,看到她這副如驚弓之鳥模樣,意有所指道:“還心有餘悸?”
祁稚擡頭和他眼神相撞:“我談夢色變。”倒吸一口涼氣後,她說:“我那個時候有點迷糊,真以為是在做夢。而且,我真的經常會夢見你。”
許縱承:“夢見我?”
“......”祁稚眨了眨眼睛:“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許縱承哦了聲,斜睨她道:“你在夢裏經常做過分的事?”
祁稚覺得這話有歧義,她糾正道:“不是對所有人。”
許縱承和她目光交彙:“只對我做?過分的事?”
“......”祁稚抓狂,這話怎麽聽起來這麽少兒不宜呢。
她臉紅得非常快,許縱承說完,祁稚臉頰就染上一片緋紅。許縱承和她對視時,她感覺就像是有無數把帶着寒意的刀子懸在她脖頸。
“不是。”她憋出兩個字。
“不是?”許縱承沉聲道。
“嗯。”祁稚不敢看他,低着頭,緋紅逐漸加深,像抹了劣質腮紅。
“那還是只對我做比較好。”最後,許縱承說。
良久,祁稚憋出一句話:“如果你不介意,我可以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