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40
說不出是一種什麽樣的感覺,祁稚百感交集,像是山重水複,花明柳暗。但現在,就單指此刻,她最大的感受就是很感動。
原來,許縱承沒有對她耐心告罄。
而是,去花店給她買了一束花。
許縱承靠近她一點,把花給她,像是在催促:“拿着。”
眼睛裏含着細碎的光,眉目稍斂,祁稚緩慢地接過花束,低頭端詳了一小會。後知後覺般,她擡頭看許縱承,忽然意識到他或許不是在催促,而是害怕她還在生氣,她彎唇:“怕我不收啊?”
許縱承對上她眼眸,空氣裏漂浮着股桂花香,眼神傳遞中,祁稚好像證實了自己的答案。
她把花束抱起來聞,重重地吸了口,花香和秋天的桂花香融在一起,像身處花海,祁稚笑了笑:“別怕。”
像是被安撫,許縱承眉眼稍松。
“你在哪買的?”像是暴風雨過境,快而急,祁稚因為這束花,心情急速好轉。
“你今天多看了兩眼的花店。”許縱承實話實說。
像是吃了顆蜜糖,祁稚摸了摸花束,眉眼輕松而歡快:“你當時不是在專心指路麽?”
許縱承望着她,淡淡地說:“哪能專心。”
她在旁邊的時候,哪能專心,下意識便追尋她目光,她多看兩眼,他便也多跟着看兩眼。
兩人沒進校園,而是在逢青路上走着。
“那你今天,為什麽給我買花?”祁稚踩着塊不平的馬路地磚,剛踩上去,地磚便搖晃下,她整個人也晃了下。
Advertisement
許縱承扶住她肩膀及手臂。
祁稚才穩住。
透過路燈微弱光線,許縱承看着她,聲音淡淡:“你今天為什麽去酒吧?”
不想回答這個問題,祁稚很大方地放棄她剛才問許縱承的問題:“我不問你了。”
“我想問你。”像是第一次袒露心聲,他停頓好幾秒,沉聲說,“我很着急。”
祁稚靜了靜,決定和許縱承好好溝通:“我今天很難受。”
許縱承嗯了聲:“難受的不止你一個。”
祁稚看向他,忽然鼻尖湧上一陣酸,她眼神動了動,說:“我比你更難受。”
等了幾秒,一只流浪貓飛速而過,靈動而輕捷。幾秒時間,便只留下一串黑影。
雖轉瞬而過,黑影仍是在視網膜上留下印象。
時間像是停滞了一秒。
待那串黑影徹底消失在黑夜中,祁稚看向許縱承。然後看到他也望了過來,目光深邃。又靜了會。
許縱承說:“我也是。”
兩個人像是在做比較,祁稚忽然笑了笑:“其實我今天喝酒喝得都醉了。”
許縱承:“今天情況特殊,”他冷靜地說,“沒有下次了。”
祁稚問:“今天為什麽是情況特殊?哪特殊了?”
“......”許縱承:“你生氣了。”
明明自己也生氣了,還得哄她。祁稚氣消之後,忽然覺得許縱承也挺心累。一改之前心氣,她說:“那你不也生氣了嗎?”
時間流逝得極快,一分一秒中,許縱承像是在繳械。
“是我太急了。”他像是在交代錯誤。
祁稚認真地說:“我很不喜歡,你從餐桌上走開,坐到沙發那。我吃飯的時候,只能看到你的背影。我很不喜歡這樣。”
許縱承偏頭看向她,面前的女生皮膚白皙而細膩,認真說話的時候,神情極其專注。眼睫毛又卷又翹,他不小心就溺進她那雙眼。
許縱承嗯了聲,說:“你是第一個讓我生氣的人。”他心情一向平淡而穩定,除了多年前在樂隊那次,他展露出一些不理解,但也沒到生氣的程度。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是祁稚,幫他找到了很多種情感的開關。在沒遇到她之前,他并沒有這麽多情緒調動。
“這算誇獎嗎?”祁稚愣了愣:“我覺得我也沒這種能耐。”
許縱承:“你有,”他頓了頓,淡淡道:“對我而言。”
祁稚撓了撓頭發,哦了聲:“那以後,你不能把你的背影留給我了。”
許縱承擡了擡眉眼。
祁稚還在持續控訴中:“還有,我今天被魚刺卡到,是因為你突然說話,我一時沒留神才被卡到的。”
許縱承眉眼沾上笑意:“我突然說話?”
祁稚點頭:“就是你。不然我不會被卡到。”
許縱承笑了笑:“是嗎?”
祁稚見他一副完全不信的模樣,音量加大一點,在夜色中聽起來十分清亮:“當然是,你也不看看你長什麽樣。”
許縱承:“我長什麽樣?”
“......”祁稚咽了咽喉嚨:“你自己不知道嗎?非要來問我。”
許縱承搖頭:“不知道。”
祁稚:“那你照鏡子,別問我。”
許縱承聲音猶如蠱惑:“為什麽不能問?”
似是覺得有點扛不住,祁稚走快了一點,拒絕回答這個問題。
走着走着,她忽然想到一個問題,定住,回頭看了眼許縱承,往下。
她都忘了,許縱承穿一雙拖鞋,外套也沒穿,陪她在這秋風裏站了一個多小時。
等等,一個多小時?!
像是被雷擊中,祁稚:“現在幾點了?”
許縱承看了眼手機:“十一點過五分。”
祁稚了無生機:“過了門禁時間了。”
本可以回家,但因為怕父母過多盤問,祁稚便讓許縱承送她去酒店。
不巧的是,國慶那幾天有樂隊來遂南市巡演,距逢青路距離較近,故這一塊的酒店房間空出來的很少。
找了一路,許多酒店都已沒有空房間。直到兩人找到一家稍小的旅館。這家旅館裝修設施不太好,看上去有點破舊,許縱承送祁稚上樓時,一個男人喝醉了酒,正醉醺醺地下樓。
環境有點差。
但因着這家還有空房間,祁稚便在這住下。
到了房間後,許縱承和她說了聲晚安,便走出了房間。
過一會,祁稚趴在窗戶上,看到他開車離開。
今天心情起伏委實有點大,祁稚洗漱完後,很快就睡着了。
月光沉靜地陷進房間,在地板上鋪了層單薄棉被。
月亮緩緩移動,時間一分一秒快速流逝。
不知是什麽時候,門口響起一陣響聲。
祁稚睡眠一直較淺,響聲不大,但她很快就醒了。
不知為何,她腦海中很快想起上樓時,遇到的那個,醉醺醺的男人。
她預感實在太準确,過了一會,敲門聲又響起,且聲音越來越大。
偶爾還伴随着男人的聲音,他幾乎是趴在門口,聲音不算大,可能影響不到其他人:“小姐姐,你開門啊。”
“我知道你在裏面哦。”
“我們玩一玩啊。”
這聲音猶如鬼魅,祁稚心髒怦怦跳。黑夜更增長恐懼。
找到貼在牆上的旅館老板電話,她快速撥打號碼。
等待撥通時,不由自主地,她給許縱承發了條微信:【有人敲我的門。】
電話暫時沒有撥通。
男人卻依舊站在門外。
過了大概不到一分鐘,門外出現一陣不同于敲門的聲響。
似乎是打鬥聲。
祁稚屏住呼吸,貼在門邊,過了幾十秒,聽到一道極具安全感的聲音:“是我。別怕。”
祁稚有些不敢置信,把門打開後,看到那個敲門的男人面容。果然是那個上樓時,有過一面之緣的男人。
男人連滾帶爬下了樓。
祁稚看到許縱承那一刻,猶如做了個落體運動。她見到他,心便落定。
但随之而來的是疑惑。
“你怎麽這麽快就到了?”祁稚問。
許縱承摸了摸她頭發:“我就住在樓上。”
“啊?我看到你走掉了啊。”祁稚說。
許縱承剛開始确實走掉了,但回到家換了雙鞋後,便再次折返,在樓上開了間房。
祁稚大致也猜到全過程,眨了眨眼睛,說:“你特意在樓上開了間房嗎?”她像是着重咬着“特意”兩字。
許縱承頓頓,撇了她一眼:“嗯。”
“哦,”似還是覺得不可思議,祁稚好奇地問:“你怎麽那麽快就看到我發的微信了?你沒睡嗎?”
許縱承站着,走廊路燈顯得昏暗,他的臉一半隐沒在黑暗中,只看到堅硬淩厲的下巴。他眉宇動了動:“恰巧看到了。”
祁稚哦了聲,明顯不太相信,一陣穿堂風而過,兩人身影似乎都晃動。
“我本來還睡得好好的,就突然被吵醒了。我還打了老板電話,可能太晚了,他沒接。”祁稚微微擡眼,眉睫滾動。
許縱承看向她,眼神考究:“吓到了?”
祁稚抿了下嘴,真假參半地說:“有一點,”她聲音變小,怕吵到其他客人:“我半夜如果被吵醒,就睡不着了。”
許縱承看了眼她,眉梢微微挑起。
祁稚擡頭,視線和許縱承持平。
兩人視線交彙。
許縱承讀懂她眼神:“外套穿上。”
祁稚走回房間,穿上外套,兩人同步下了樓。
走到大街上,對面樓盤LED屏幕上一行字極其打眼。
樂揚樂隊10.1-10.3,追尋夏末巡演。
祁稚這才知道,原來要來南遂巡演的樂隊是樂揚。
她好久沒關注過這個樂隊了。
看了一小會後,她視線撇開,初秋的風依舊帶着桂花味,不濃不淡,漂浮在空氣中,像是無處不在。
逢青路的燈光好像永遠都這麽昏暗,兩人身影被路燈拉得很長。
街道陷入漫長黑夜,梧桐樹隔五米便栽種一棵,祁稚和許縱承便走過許多個五米。多得她數不清。
很久以後,祁稚都記得這一長夜。這一晚,似乎曦光永遠不會亮起。而她和許縱承,便永久地走在逢青路上。
沿着街道,路過每一個商鋪,這一刻仿佛停滞,風也靜止。只剩下她和他。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說着話,氣氛好到了極點,舒服而歡暢。
早秋逆着風,祁稚有意無意往許縱承那邊看,像是在确認,又像是在試探。
許縱承早注意到,待祁稚第十五次撇他時,他便偏頭,和她對視一眼。
祁稚急忙辯解:“我只是想看,你是不是困了。”
許縱承噙着笑牽着她的外套一起過馬路,斑馬線黑白分明,車流也秩序井然,一切都看上去平靜而自然。
只有祁稚笑得最漂亮。
過了馬路,又走了陣,祁稚走得有些累了,兩人便在一張長椅上坐下。
橫隔板的長椅,以及,淩晨四點的街頭。
恰好坐在一棵梧桐樹下,祁稚擡頭便是一抹黃。
像極了上個世紀電影才會出現的一幕。
接下來的一個多小時,祁稚逐漸有點兒困意。但還是和許縱承有一搭沒一搭地說着話。
她很喜歡和許縱承聊天,她也永遠聽不倦許縱承的聲音。
将近五點時,蘇允忽然給她發了幾條信息過來。
她悉數點開。
【祁祁......】
【我最近新交了一個男朋友!】
随後發過來的是一張照片。
祁稚點開。男生皮膚幹淨,單眼皮,五官瘦削,看起來偏冷淡相。
是和傅宴完全不同的長相和類別,帥得各不相同。
祁稚輸入幾行話。
【恭喜你,終于走出來啦。】
【就是要這樣嘛。舊的不去,新的不來。】
和蘇允聊了會,摁掉手機,祁稚轉頭看向許縱承。
他已經睡着了。
深色外套顯他皮膚冷白,在昏黃燈光下,氣質尤其顯得出衆獨特。眉宇舒展,鼻挺唇薄,單單一張臉,不知招到多少桃花。
祁稚頓時心跳如擂鼓。
怎麽會有人,好看成這個樣子。她僅僅是注視着他,就想把他拐回家,藏在某一個不為人知的地方,只供她一個人看。
深呼一口氣,她站起來。一絲微淡曦光劃破天際,在遠處勾出幾道黎明。
天色已有變明的趨勢。
和許縱承一起走過逢青路的她,似乎被永遠困在淩晨四點以前。
祁稚在許縱承前蹲下,為了把自己拉扯出那長夜。
也出于“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和“不差這一次”的想法。
她貼近朝思暮想的人,親了下額頭。而後,笑了一下。
她眼裏映着黎明光澤。也映着,許縱承的眉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