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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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稚說完,便盯着許縱承,等待他反應。他坐在正對玻璃那一側,外邊不知從哪來的光束映了點在他眉宇,平添幾分矜貴冷薄。

因着人多,玻璃以外那邊看上去人聲鼎沸。無數個過路人嘴唇開開合合,交談又說笑。

而玻璃以內,隔音效果太好,幾乎聽不到一絲雜音。就像是人為構築另外一個世界。

只看得到外邊,卻聽不到。

這便導致,裏邊格外靜,仿佛陷入無聲世界。

這場表白來得突兀,但時機從來就是人為把握。

永遠也不知道下一刻會發生什麽。

祁稚覺得這話很有道理。

因為下一秒,礙事的手機鈴聲便響了起來。

她本想先挂斷,但看到電話上備注的名字是【班主任】時,她還是隐忍地接下了這通不速來電。

“祁稚啊,我長話短說。”班主任是個雷厲風行的女人。

祁稚掃了眼許縱承,開口:“好的,老師。”

“你之前參加的比賽,就和大四那些人合作的那個,被人舉報了。”

祁稚愣了愣:“怎麽會被舉報?”

“是學校那邊打電話給我的,我現在也不是很了解情況。等國慶假過去,開學了,你再來我辦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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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慶假還有四天才結束,如果開學再處理,那勢必會晚。

根本不可能來得及。

祁稚臉上露出凝重表情:“老師,具體是什麽原因被人舉報,您知道嗎?”

電話那頭頓了頓,過幾秒,她說:“舉報原因是你買通了比賽評委。”

祁稚皺眉:“我和比賽評委都不認識,怎麽買通啊?”

“舉報那人有證據,已經上交給組委會了。具體情況過幾天就會下來。”

“......”像是無話可說,祁稚只能說:“那先謝謝老師告訴我這些了。”

“你是不是得罪人了啊?”老師說:“好端端地,怎麽會有人舉報你?”

祁稚:“我先想想。”

挂了電話後,祁稚立馬給大四學長學姐說明了情況。

她都不知道評委組是哪些人,怎麽會買通比賽評委?而且舉報這人明顯不是沖她這個組來的,而是沖她一個人來的。

她得把這些情況告訴組員。

和他們溝通完,許縱承便送祁稚回家了。

在回家路上,祁稚一直在翻找各種信息。一路無言。

直到車駛進她家那條路,她才意識到,自從那通電話後,她好像還沒告訴他情況。

“先回家吧。”許縱承掃了眼她,“以後再說。”

祁稚想起她剛才那句表白,現在顯得很不合時宜。

有更緊迫的事在這,她只能匆匆和許縱承告別,回了家。

将近兩個小時,祁稚一直在和相識的老師打聽情況,那些學長學姐也在四處探聽最新消息。

但情況太繁雜,可能性太多,到底是誰舉報的,也實在沒有辦法在第一時間确認。

淩晨一點多時,班主任又打了一通電話過來,說了一些更具體的消息和情況。

祁稚認認真真地聽她分析,最後,班主任說:“還是靜等結果出來比較好,你別太急。如果證據沒效,構不成憑據,那對你們組來說,也構不成威脅。我看了你們組的作品,是有很大希望拿獎的。”

祁稚嗯了聲,和她又說了一會,便挂了電話。

深夜三點,許縱承給她發了張截圖。

是他和鄭潇的聊天記錄。

鄭潇是她的專業課老師,同時,她在業內也有一定的話語權。

祁稚大致浏覽了一遍聊天記錄。

鄭潇恰好是上一屆比賽的評委,她答應幫祁稚聯系一下比賽委員會。

讓負責這事的人員加快處理速度,盡快在這兩天調出結果,別耽誤到後續的比賽流程。

無疑,鄭潇幫了祁稚一個不小的忙。

祁稚焦急的也正是這一點,查出是誰舉報并不是第一重要的。眼下最重要的是,盡快把通知下下來,以免拖慢後續的評定。

有了鄭潇的聯系幫忙,這事倒也真處理得挺快。

在國慶假期快結束的最後一天,正式結果還沒有通知,鄭潇便給祁稚打了個電話,告訴她事情差不多已解決。舉報那人證據不足,根本沒有足夠理由認定她賄賂比賽評委。

十月八號那天上午,祁稚便接到正式通知。和正式通知一起抵達她手機的,還有比賽一等獎的消息。

連續幾天的焦急終于在此刻消失,祁稚在此刻才松了一口氣。

下午,為慶祝比賽拿到一等獎,已去實習的學長學姐籌辦了場慶賀會。

在場的每一個人都喝了不少酒,祁稚卻滴酒未沾。

國慶假後,醫院又陷入另一撥病人高峰期。

直到霜降那一天,許縱承才結束相繼而至的手術,在明天迎來一天調休假期。

在這兩周時間,祁稚忙于學業,但也總會抽空給許縱承送飯。

來的次數多了,醫院裏的人也逐漸對她眼熟。

追他的人無數,卻從來沒有人成功過。

衆人都說,許醫生看上去清冷,心更是冷硬,一點也不拘泥于人間情愛。在愛情這方面,他是徹底絕情。

但眼瞅着許醫生看到祁稚時,眼神分明是不一樣的。

帶了點不刻意的柔情,又沾上了許多凡間情|欲。

而許縱承做手術再忙,也會擠出時間和祁稚出去做點什麽。

要麽是看個電影,要麽是單純散個步,要麽是看祁稚喜歡的展會。而在餐廳吃飯倒真成了家常便飯的事,在遂南市有名的美味餐廳,就沒有祁稚和許縱承一起沒去過的。

不知不覺間,兩個人似乎是吃遍了遂南市珍馐。

但那天被中斷的表白,卻一直沒有被談起。

10月的某一天,樊曉顏生日,邀請許藹和祁稚一起來過生日。

祁稚毫不猶豫地推脫掉了。

霜降那天上午,祁稚和蘇允上完課,在教室門口遇到了許藹。

小姑娘看上去生氣極了,憤怒都寫在臉上。

恰巧蘇允的男朋友來找她,祁稚便找了個地。

在學校裏邊的咖啡廳,許藹氣得把杯裏的咖啡一口全喝了。

嘴角站着殘漬,祁稚遞給她一張紙。

許藹說了聲謝謝後接過。

“什麽事啊?”祁稚失笑地望着許藹,“樊曉顏怎麽沒和你一塊?”

許藹聽到這名字,咬緊着腮幫,輕呵了聲:“我就是眼瞎了,才和她做朋友。”

祁稚:“怎麽了?”

“小稚姐,”許藹身體前傾,頓了頓,說:“我今天要告訴你一件事,你聽了別生氣。”

祁稚笑了笑,沒說話。

“就是,我今天才知道的。樊曉顏她真的太過分了。”小姑娘端着空咖啡杯,一滴咖啡也沒剩下,眉眼映着愠怒。

“虧小稚姐還是她表姐,她對表姐都能做出這種事,她這人真的是爛透了。”許藹把咖啡杯放下,動了動嘴,聲音放低:“小稚姐,你之前不是被人舉報了嗎?今天上午樊曉顏在洗澡,她就讓我拿她手機點外賣。然後有一個人給她發了消息,這條信息提到了你的名字。我就覺得很好奇啊,為什麽好端端地會聊到你。我就點進去看,翻了翻她和這個人的聊天記錄。結果,你猜我看到了什麽?”

祁稚抿了口咖啡,笑吟吟:“什麽?”

許藹瞳孔放大:“小稚姐,你一點也不好奇嗎?”

祁稚:“好奇。”

許藹啊一聲:“你這副表情看上去對事情的發展一點也不好奇,”她撇一眼,吐槽道:“你怎麽和我哥一樣。”

提到許縱承,祁稚興趣大增,戳了下許藹梨渦:“你接着說。”

許藹這才接着說。

“我看到!是給她發信息的那個人唆使她去舉報你那場比賽的!”

祁稚靜了靜,頓了片刻,說:“我知道。”

許藹頓了良久,嘴唇開了又合,合了又開。像是恍然大悟,她道:“所以那次她過生日,你沒去?”

祁稚笑了笑。

“我算是認清她這個人了,”許藹也跟着笑笑,怒火逐漸降下來,說:“小稚姐,我以後不和她在一塊玩了。”

祁稚又笑笑,兩人聊了會天。

許縱承明天休假,祁稚上完下午的課,便去醫院找他。

經過二樓拐彎處時,遇到了一個很久沒見的人。

是孫煙。

現在天色尚早,拐角處的燈或許是壞了,整個拐彎處卻漆黑一片。她站在陰影裏,半蹲着,手扶着膝蓋。

像是接收到目光,孫煙恰好擡頭看向了祁稚。

祁稚腳步一頓,淡淡掃了眼她後,便直接停也沒停地上樓了。

快到上樓時,孫煙忽然出聲叫住祁稚。

祁稚完全沒理。

離許縱承下班還有十分鐘。

祁稚坐在沒人的長椅上,把手機靜音,玩了局某益智小游戲。

忽然,有人攀住她雙腿,她愣下,一雙枯黃的眼出現在她視線。

下意識地,她站起來,很快認出這個人是之前,來醫院給她下跪求她的女人。

不知道,她兒子有沒有安排上床位,有沒有把病治好。

“阿姨。”祁稚覆上她雙手。

沒等她問,女人便朝她笑了笑:“好人啊,好人。我記得你,上次我來醫院鬧事,真的是太對不起了。那次吓到你了吧?”

“有一點,”祁稚彎了彎唇角:“阿姨,您兒子現在好了嗎?”

“好了,好了,”女人笑着說,“是許醫生主的刀。現在我兒子就躺在那個病房呢,”她指了指,說:“還是要謝謝醫院,謝謝許醫生啊。”

祁稚也覺得高興,和女人多聊了幾句。

過了會,女人掏出手機,似乎是給誰撥了個電話,語氣不是很好,似乎還在用方言罵人。

祁稚又重新坐會那長椅,靜候許縱承下班。

倒是那女人,自然地坐到祁稚身邊,朝她解釋:“我女兒真的不争氣!學習學習不行,也不會照顧她弟弟。我叫她下了課來醫院,她到現在還沒來。我養她真的一點用也沒有,還不如讓她盡早嫁人。哎,就她那樣的,也不知道誰能看上她。”

祁稚眉皺起,微頓,說:“阿姨您不能這麽想啊,嫁人又能解決什麽問題呢?”

女人接着說:“嫁人當然能解決問題啦。你想啊,要嫁到別人家裏,只要會做家務,能照顧好一家人,那不就是作為女人最大的幸福了嗎?”女人笑了笑:“以後再生個一兒半女的,這輩子啊,也就圓滿了。”

聽了這話,祁稚心裏很不舒服。

她覺得,女性在成為某種身份前,不管是作為女兒,或是媽媽。她最大的意義應該是要成為她自己。

與其他的身份都并不相幹。

也根本沒有什麽,傳承下一代應當是女人最大的幸福。

這些都應當是無稽之談。

女性也只有先成為她自己,才是最大的幸福。每一個女性,都不應該被某一種特定的身份所羁絆住。

女人又說了許多話。

祁稚聽着,也沒打斷她。

兩個人有着兩種截然不同的,對女性的定義,似乎也沒有什麽争辯的必要。

而且每一個時代都有它特定的局限性。

幾分鐘後。

已到下班時間。

許縱承卻遲遲沒有下班。

但這也屬于非常正常的情況。

女人忽然站了起來,說着某種祁稚聽不懂的方言:“你死哪去了?你弟弟住院了,生病了,你一點都不急?!我養你有什麽用,敗家女!賠錢的玩意!”

祁稚聽得不是很懂,但耳中捕捉到一個熟悉的名字。

孫煙?

她假裝不經意擡頭,看到孫煙低着頭,站在女人身邊。女人指着孫煙,嘴裏喋喋不休。

像是氣不過,女人揪住孫煙頭發,朝她狠狠推了一把:“有多遠滾多遠,你弟弟有你這個姐姐,真的是他上輩子欠了你的!”

祁稚坐在那沒動,皺眉看着這一切。

她嘆口氣,過了幾秒鐘,像是不解氣,女人又罵了起來。

祁稚便走上前,朝女人說:“這是醫院,阿姨您聲音小一點吧。”

孫煙考究地看了眼祁稚,眼神裏沒有往日的不屑。

或許是太丢臉,她直接跑下了樓。

女人去了兒子病房。

大概六點多,許縱承下了班。

祁稚笑眯眯地看着他。

兩人一對視,許縱承眼神原本寒峭凜冽,現在似乎柔和幾分。

祁稚下樓,走到路邊,等許縱承開車過來。

很巧地,她看到孫煙蹲在地上正在抽煙。

煙霧缭繞之中,孫煙擡頭看了眼祁稚。

接着,她朝祁稚走過來。

“是我舉報了你的比賽。”孫煙淡淡地說,“你後悔剛才幫我了嗎?”

祁稚比孫煙高,似乎是居高臨下地望着她,但祁稚眼神并不淩冽。

“我早知道是你了。”祁稚語氣也很淡。

“那你為什麽還幫我?”像是遇到極不可思議的事,孫煙停頓良久後,問道。

許縱承的車已經停在對面,祁稚撇了眼他,在霜降這一天,兩人目光遙遙交錯。

許縱承眼神動了動,滾動下喉嚨。

“我不是幫你。”祁稚說,“醫院需要保持安靜,這道理你不懂嗎?”

說完,她便朝許縱承走去。

孫煙盯着她背影,良久,待車開出她視線以外後,兀自笑了笑。

她做的這一切好像都沒有什麽意思。

以後,還是盡早逃出這個家。然後,去過好自己的生活吧。

吃完飯後,許縱承送祁稚回家。

下車時,恰好撞到祁稚媽媽葉雅澤。

她剛逛完商場,身後的司機提着數不清袋子。

沒想到會突然在樓下撞到媽媽,祁稚沒敢下車。

許縱承視線停留在那個打扮精致的婦人身上,了然地無聲笑笑。

待葉雅澤走進別墅,祁稚才松了口氣。

她說:“我在你車上再呆幾分鐘。”

許縱承頓了幾秒,聲音低沉:“我就這麽見不得人?”

祁稚搖頭:“不,”她接着說,“我媽媽會誤會的。”

許縱承斂了斂眉目:“是誤會嗎?”

“......”似是覺得認同,祁稚思索了下說:“反正讓我媽媽看到,會不太好。”

許縱承若有所思地點了個頭。

幾分鐘時間很快流逝,祁稚說:“那我先走了?”

時間靜默了幾秒。

許縱承看着她:“我覺得,你媽媽看到我們,不算是誤會。”

而後,他扯了個笑。

“也不算冤枉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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