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靜水流深
代如亦低下了頭。她感覺自己的眼睛肯定紅了。
暗自吸了口氣,把淚水逼了回去,代如亦擡手,毛毯兜頭蓋到劉笑陽身上。
劉笑陽喊了一聲,“哎……”
代如亦一把拉過他的手,“重感冒就別跟我争了,姐姐帶你吃好吃的去。”
還姐姐呢,劉笑陽正要開口接話,被她牽着走了兩步,話語又悉數淹沒在了晚風中。
代如亦的眼裏有水光在打轉。
她埋着頭趕路似的向前走,劉笑陽抓着她的手緊了緊,默不作聲地思考是哪裏出了問題。
“你是不是也在等我?”他想起之前是他沒聽完整代如亦說的話,大概就是因為這個吧。
代如亦眼睫顫了顫,嘴硬道,“不是。”
她心裏已經軟成一片了。
劉笑陽以為她在生氣,怕她又是憋着委屈不肯說,忙彎下腰低聲哄她,“我不知道你在等我,是我的錯。”
代如亦不吭一聲向前走,劉笑陽猛地停下來,手腕一用力就輕輕松松把她拉得轉了半個圈,正好停在劉笑陽跟前,他低下頭呼吸的熱氣就散在她頭頂。
生病了力氣還這麽大……
代如亦被他拉得有點不樂意,語調平平道,“做什麽?”
劉笑陽眸色沉如三月潭水,說了兩個字,“擡頭。”
代如亦沒動,也沒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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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笑陽就這麽看着她。
過了片刻,代如亦慢慢擡起頭,正對上劉笑陽眼裏化不開的笑意,他說,“聽說人要看着別人的眼睛才肯說真話。”
代如亦說,“假的。”
要不要說真話只取決于想不想說。
劉笑陽笑了,“比如你這句。”
代如亦不是很愛掉眼淚的人,細數成年以後到現在,差不多也有十年了,她哭的次數屈指可數。大多數時候她都可以把那種脆弱的情緒逼下去,這次也是一樣。
再開口時,她的臉上已經看不出剛才有過的情緒波動了。
“我沒來你就走,傻等着做什麽。”
她眼裏清明,眼眶的淡紅色也褪了下去,仿佛剛才的情緒是劉笑陽的一場幻覺。
但他知道不是。
“早上你走的時候說的話,我只聽清了最後兩個字。”
代如亦說,等我。
等我……一瞬間,劉笑陽忽然明白了她的情緒從何而來,心裏的某個角落軟了一下,補了一句,“五年都等過來了,這一會兒算什麽。我原來以為……”
說的話長了,他的鼻音就顯得格外濃,一字一字都帶着低啞的質感,“……我是要等你一輩子了。”
而且還等不到。
劉笑陽的聲音入耳,代如亦好不容易壓下去的情緒又卷土重來,小聲道,“我也不是沒等過你啊……”
她自己都沒覺察到,這話裏面流露出的委屈和心酸。
劉笑陽的腦子有些昏昏沉沉的,聽見了她說話,但是太小聲了沒聽清,問道,“你說什麽?”
“沒什麽。”代如亦收起心緒,輕聲答道。
作為病人,劉笑陽沒能吃上什麽山珍海味,他喝的粥。
不過代如亦也和他一起喝的粥,他覺得還算不錯。
之後她還給他剝了茶葉蛋。
劉笑陽吃得很高興。
因為放松,舒展開的眉眼就顯得有些慵懶,餍足得像只好脾氣的貓,代如亦手心有點癢,猶豫再三,擡起了手。
劉笑陽注意到她的動作,喝了一口粥道,“想做什麽,你随意。”
于是代如亦伸出罪惡的右手,捏了捏他的臉。
因為有一段年齡差,她認識劉笑陽的時候,他才十七歲,所以她總是下意識把他還當做一個少年。
捏着捏着手上用勁掐了一下。
劉笑陽一把抓住了她的手,“我還是病人……姐姐。”
他把姐姐兩個字說得輕輕巧巧,一下子撓在代如亦心上,臉上雖然沒什麽特別的表情,但代如亦還是聽出了戲谑。
她縮回手,略帶不自然地嘟囔道,“也掐不出水來嘛……”
雖然手感還是很不錯,畢竟劉笑陽也是有明星素養的人,日常保養肯定少不了。
劉笑陽失笑,“那是廣告效果。”
他以前接過一個護膚品的代言廣告,裏面的一個廣告效果就是補水的,做了一個用了産品臉上能滴出水來的特效。
劉笑陽不再說話,把米炖得碎開的粥一點點喝完,代如亦起身去找溫度計。
拿着溫度計回來的時候,劉笑陽剛放下碗,忽然說,“我不會再和晶娛續約。”
代如亦猛地聽到這句話手裏的溫度計險些被摔到地上,拿穩了小心放在桌上,思忖片刻,斟酌着用詞道,“……一時沖動很容易影響你的發展。”
劉笑陽在這個時候說不再和經紀公司續約,代如亦不知道這裏面有幾分原因是自己,她不想他盲目做下決定,最後自毀前程。
“影響發展,在娛樂圈的發展麽?”劉笑陽抽了張紙巾擦嘴,然後把它揉成一團扔進了屋子角落的垃圾桶。
沒等代如亦回答,他又道,“如果沒有你,我在演戲上根本不會有什麽發展。白白搭進去這幾年,你既然來了,我就不用再待下去了。”
代如亦怔了怔,她有點沒明白劉笑陽這話的意思。劉笑陽開始演戲……和她有什麽關聯嗎?
劉笑陽卻沒再解釋,用食指指節敲了敲桌子道,“遞給我一下。”
代如亦擡眼看他。
劉笑陽補充道,“溫度計。”
代如亦從桌上拿起溫度計遞過去,劉笑陽伸手來接,把代如亦的手和溫度計一起包在了掌心裏。
他用另外一只手把溫度計抽了出來,抓着代如亦的手卻沒放開。
桌子是老式的紅木雕花圓桌,不算小,代如亦坐在椅子上,要向前傾身才能把東西遞到劉笑陽面前。他接得倒是輕松,一擡手就可以了。
劉笑陽握着代如亦的手不放,一只手靈活地把溫度計塞到了衣服裏。
代如亦的手臂還是繃直的,這個姿勢并沒有讓人舒服的意思。
她對劉笑陽點了點下巴,示意他松開。
劉笑陽接收到訊號,點點頭,手沒動。
……僵持片刻,代如亦先繳械投降了。
小孩生病撒嬌的時候大人一般怎麽做呢?當然是順着他了。
代如亦站起身,她的手還在劉笑陽手裏抓着,就這麽繞着桌子走了半圈,在他身邊坐下。
劉笑陽把兩人交握着的手輕輕搭在自己膝上,像被取悅了似的笑哼了一聲,另一只手靠過來摩挲代如亦的手背。
大拇指一下接一下地從她的皮膚上劃過,一個再簡單不過的動作,無意識地重複着,溫柔而又珍重。
從一個比自己小了足足五六歲的男人身上,代如亦竟然感覺到了一種靜水流深的體貼呵護。
劉笑陽的手比她想象中大,大概雙手合十能夠完完整整地把她兩只手都裹在手心裏。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生病,劉笑陽的手心很熱,代如亦提醒道,“把溫度計拿出來看看。”
劉笑陽沒說話,一手大拇指在代如亦手背上不輕不重按了兩下,權當是應聲了,随後才離開她的手,把溫度計取了出來。
“37度8。”劉笑陽懶聲道。
代如亦颔首,“給我看一下。”
劉笑陽嘴角爬起一個笑,把溫度計遞給她。
代如亦下意識地抽出右手去接,劉笑陽立刻加大了手上的力氣按住她的手,代如亦無奈地看了他一眼。
劉笑陽閑閑擡了下眼皮,言簡意赅道,“左手。”
代如亦會意,從善如流換了左手,沒去接溫度計,擡手就想敲他一下。
劉笑陽仰起脖子,懶洋洋地半阖着眼,朝代如亦的手作勢呼出一口氣。
代如亦擡起的手瞬間緊了緊。
但她的手上其實什麽特別的觸感都沒有。
她覺得此刻她的心大概就是一顆阿爾卑斯夾心糖,又軟又甜。
最終還是沒舍得敲他,手落下來在劉笑陽的眉間一拂而過,從他手裏拿走了溫度計。
他在德國吻過她的眉毛。她做不出那種舉動來,只好摸一摸了。
劉笑陽慢慢眨了下眼,笑意更深了。
拿過來确認了一下,的确是37度8。
發低燒了。
代如亦站起來,“我去給你拿藥,這邊有多的房間,吃了就在這裏睡一覺。”
代如亦的手從劉笑陽手裏滑出,手中乍然一空,他微微皺眉,模糊不清道,“不吃。”
代如亦轉身看他,“你說什麽?”
劉笑陽又說,“我不吃藥。”
這次說得清晰了很多。
代如亦說,“你明天還有工作吧。”
“……嗯。”劉笑陽慢吞吞應了一聲。
代如亦說,“那就吃藥。”
劉笑陽還是很抗拒,“不吃。”
話一說完把頭扭到一邊,意思表達得很明确——不想理她了。
“劉笑陽!”代如亦不滿地喊了一聲。
是他的身體又不是她的,吃個藥而已,多大的人了還這麽別扭。
她盯着對方看,劉笑陽恍若未聞,一言不發,手指在桌上左一個右一個地畫着圈。
代如亦掏出手機,鏡頭對準他拍了一張。
劉笑陽終于吭聲了,“侵犯我肖像權,經過我同意了麽?”
他生着病,吃了東西人懶洋洋的不想動,聲音也飄了起來,聽上去沒什麽威脅的力度。
“沒有。”代如亦回嗆他,“你去告啊。”
這句話有那麽一點嚣張,劉笑陽提起了一點精神,想說些什麽,最後只無精打采道,“算了,不跟你計較。”
代如亦手指移動,把照片設成了私密。
那邊劉笑陽又說,“偷拍我的人太多了,告不過來。”語畢還像模像樣地嘆了口氣。
代如亦霎時間樂了,湊近問他,“你知道你現在什麽樣嗎?”
劉笑陽似乎都懶得回答這種問題,吐出一個字,“帥。”
代如亦解開密碼,滑進加密相冊給他看。
照片上的人懶得跟只加菲貓似的,整個人都貼在了椅子上,身上的衣服皺着,頭發淩亂,臉色極差,看上去還算清醒,但也只是強打着精神。
要多頹喪有多頹喪。
如果不是臉長得好,代如亦覺得這張照片大概不太能入眼。
劉笑陽扭頭看着代如亦的手機,看了兩秒,狀似不舒服地眨眨眼,“看不清。”
代如亦不覺有他,直把手機遞到了他面前。
劉笑陽忽地擡手,電光石火之間,代如亦手上一輕,她的手機已經到了劉笑陽手上。
劉笑陽仿佛一時之間病全好了,伸手飛速的劃着手機界面,一張接一張,全是他的照片。
自己拍的、微博上存的、視頻裏截下來的……
無論什麽樣的類型,應有盡有。
“劉笑陽!”代如亦大驚,伸手去搶,劉笑陽側身避開,過了片刻轉回來,代如亦抓緊時機又撲上去搶,這次沒費什麽力氣,劉笑陽直接就是遞給她的。
“……”沉默了一會兒,代如亦板着臉道,“看夠了?”
劉笑陽配合地點點頭,“真的都是我的照片。”
“……”又是一陣沉默,代如亦頭疼道,“艾米明明答應我不說出去的……”
回憶了一下,驀地想起當時艾米還特地跟她确定過是不是不能告訴家人。也就是說,代如亦忘了告訴她其他人也不能說……
……更頭疼了。
“艾米很聰明。”劉笑陽說。
“……是啊。”除了贊同代如亦不知道還能說什麽。
劉笑陽放松地伸直雙腿,後頸倚在椅子靠背上,借力仰視她,無聲笑開。
腿一伸直就露出一截幹淨白皙的腳踝,腳腕上空無一物。
代如亦晃了晃神。
他的玉牌,已經送給她了。
忽然之間就沒了脾氣,代如亦彎了彎眉眼,“真不吃藥啊?”
劉笑陽成功讓她妥協,搖了搖頭,拍了拍邊上的椅子示意她過去,解釋道,“晚上喝點熱水,睡一覺,明天就好了。”
代如亦抱臂看他,談判道,“姜湯。”
“不……”話說到一半,見代如亦轉身欲走,劉笑陽又改口道,“喝。”
連起來聽還是不喝。
代如亦神情冷酷,“到底喝還是不喝?”
劉笑陽答得很快,“喝。”
代如亦還是轉身往外走。
劉笑陽立刻坐直了叫住她,“你去哪兒?我都答應你了。”
聲音裏又是委屈又是抱怨的。
為什麽像是她在逼他治病一樣……
代如亦面無表情道,“叫人給你熬姜湯。”
劉笑陽又要說話,代如亦辨認出口型,恐怕又是一個“不”,立即打斷他,“就在門外,三分鐘內回來。”
劉笑陽說,“一分鐘。”
代如亦一口拒絕。
劉笑陽似乎還要讨價還價,代如亦一見就放棄了掙紮,“一分鐘就一分鐘。”
他生病,他最大。她今天注定鬥不過他。
只是口頭吩咐了兩句熬一罐姜湯而已,事實上還不到三十秒,代如亦就回來了。
又坐到了劉笑陽身邊,毫不意外地,他又把她的手拉了過去,放在自己的手心裏,時不時捏一下她的手指。
“喝了姜湯就去睡覺。”代如亦說。
劉笑陽這次出乎意料的聽話,乖巧應道,“好。”
就這麽靜靜地坐了一會兒,代如亦偏頭去看劉笑陽的側臉,燈光打在他的鼻翼眉峰,整張臉都暖融融的十分柔和。
再開口,她聲音已經軟了下來,“出來看見你沒在,我以為你走了。”
劉笑陽短促地笑了一聲,伸出另一只手攬住代如亦的腰,還沒等她反應過來,他又把手收了回去。
他只是摸了摸她的發尖。
“難怪頭發還沒幹就跑出來了。”劉笑陽的語氣有些不易察覺的高興,有些像孩子得到重視之後的那種強裝不在乎的雀躍。
他只是故意這麽說逗逗她而已。一直等到了天黑,代如亦才出現,她來得并不早。
但是代如亦卻沒有反駁。
作者有話要說: 看了喜歡的朋友可以收藏評論一下。忽然想起這是篇甜文的作者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