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寶刀未老
“我以為你走了,你們劇組的副導演又在等我看合同,弄完了才去的茶山。讓你等太久了,是我不對。”
代如亦說完,劉笑陽的眼睛亮起了溫暖的光,低低道,“沒關系。”
說完這句他笑了笑,又重複道,“沒關系。”
總歸是來了。
代如亦很慶幸她最後還是去了茶山。
“我如果沒去,你就一直凍着,小心今天回不來了。”
劉笑陽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經道,“震驚!著名演員劉笑陽竟在蘇州茶山拍戲時……”
這一串話他說的很順,也不知道看了多少這種标題新聞,代如亦不禁失笑。
然後她就聽見劉笑陽緩聲接道,“……情定山莊老板。”
著名演員劉笑陽竟在蘇州茶山拍戲時,情定山莊老板。
……倒是個引人注目的好标題。
明明生病的不是代如亦,她卻莫名感覺臉上有些熱。
默了默,代如亦小聲道,“哪裏是在蘇州。”
他喜歡上她,明明是在五年前的鼓浪嶼。
“的确不是。”
劉笑陽贊同了代如亦的話,不知道為什麽,她反而更加臉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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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笑陽餘光中看到她的臉色變換,默不作聲欣賞了片刻,開口問了一個他一直想知道答案的問題:
“你是怎麽知道的?我一直以為你不知道。”
不知道他對她其實一見鐘情。
不知道他為了什麽留在劇組。
不知道他不拍戲時都在找她。
不知道他五年來都在打聽她。
他以為她什麽都不知道,所以才可以重逢之後對他那麽冷漠疏離,讓他看得見他們之間的距離,但卻像是天塹一樣,永遠無法跨越。
代如亦低着頭,忽然說,“《請以你的名字呼喚我》,你知道嗎?”
劉笑陽不知道她想說什麽,還是回憶了一下道,“看過電影。”
這部電影獲了奧斯卡,拍得很美。
“電影和書我都看了。”代如亦道,“書裏面說,一個人喜歡另一個人的時候,做的最多的事,是凝視。”
劉笑陽雖然發着燒,但不影響他頭腦清醒,他知道她要說什麽了。
“只要我看見你,每一次都能和你對視。”代如亦說着,情不自禁微笑起來,“那時候我就知道了。”
上鼓浪嶼沒兩天,她就發現了。
偶然的次數多了,或許就是必然。
她曾經也忍不住想過,他到底看了她多久。但是始終想不出答案。
“你一直裝不知道。”劉笑陽滿不在乎地笑笑。
他是演員,優秀而專業的演員,一貫擅長演出各種各樣的笑,掩蓋真實的心緒。
這次卻不知道為什麽,笑容沒能掩蓋住落寞。
代如亦心髒猛然緊縮,差點想抛卻所有顧慮告訴劉笑陽她真實的想法,話要出口的瞬間,又強行卡在了喉嚨裏,最後歸于沉默。
代歸瀾讓她說實話,要她坦率,但這對于她來說,并不輕松,至少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做到。
能輕易暴露于人前的東西,就不是真正的恐懼。
好在劉笑陽似乎也沒想要她的回答,自顧自又道,“不要說你故意要傷害任何人,而是因為你老是改變主意,老是悄悄溜走,沒人知道上哪兒去找你。你讓我害怕。”
書裏的經典臺詞。
此時此刻說出來,意外地契合場景。一瞬間劉笑陽似乎和書中人重合了,虔誠熱烈,患得患失。
代如亦覺得她有些受不住這樣的氣氛,這樣的話語,借着去端姜湯的借口,長發掩着面,倉皇離去。
距離廈門鼓浪嶼上那一天,時隔五年之久,她再一次落荒而逃。
代如亦的身影消失在門外,屋裏的人手上把玩着一只溫度計,一掃先時落寞失落的神情,嘴角甚至還噙着一抹玩味的笑。
他找出代歸瀾給他發的電話號碼,複制到聯系人裏,手指敲敲點點,向對方發了一條信息。
他是演員,優秀而專業的演員,一貫擅長演出各種各樣的笑,掩蓋真實的心緒。
代如亦堅硬的外殼已經開始出現了裂縫,他不介意再花上幾年,一點一點揭開她的保護色,看看裏面究竟藏了一個怎樣的她。
是黑是白,他都照單全收。
一個小插曲過後,代如亦端着姜湯在門外猶猶豫豫許久,步子就是邁不進去,最後又怕湯涼了,只得狠狠心壯士斷腕般地走進去。
但情況遠遠沒有她想的那麽尴尬。
劉笑陽就像什麽都沒發生過似的,照常跟她打招呼交流,只是顯得順從了許多,沒有再跟她對着幹,喝完姜湯後沒一會兒就找地方睡覺去了。
劉笑陽生着病,早就又困又累了,洗漱之後貼着床很快就沉沉睡去,反倒是作為主人的代如亦,輾轉反側了一夜,聽着寂靜夜聲無眠到天亮。
拍攝劇組在茶山只停留了兩三天,很快劉笑陽就跟組去了下一個拍攝地點。
收到劇組離開的消息時,代如亦已經回了家,坐在藤椅上捧着一本書看。
自劉笑陽生病那天過後,她就沒見過他了,不知道他的感冒好了沒有。
劇組現在不在茶山了,下一個拍攝地點會是哪裏……景區取景還是去影視城,應該已經離開蘇州了吧……
目光落在書上,那幾行字仿佛有如實質般的吸引着她眼球,愣是半晌沒翻過一頁。
王芸煙走過來抽走她手裏的書,奇道,“這是幹什麽呢,心不在焉的,看不進去就別看了,走,陪我出去買東西去。”
恰逢周末,王芸煙不用上班,難得代如亦又在家,她就把她拉出去一起逛逛。
代如亦回神,把書合上放在一邊,“買什麽?”
王芸煙道,“買菜,買水果,買衣服,買洗衣液……”
代如亦騰地一下站起來,“我知道了,這就走。”
誰知道王芸煙是真的要買還是單純想逛街,可能天下上了年紀的婦女都差不多,就是為了買個雞蛋也能出門花掉一兩個小時。
她要是再不走,恐怕她媽的購物清單會變得更長。
出門的時候,代如亦走在前面幫王芸煙拎着包,沒看見王芸煙回頭向代新醇使了個眼色。
代新醇會意地笑了笑。
王芸煙這才關上門出去了。
代如亦看她穿個鞋慢騰騰磨這麽久,随口道,“要買的東西那麽多,你還這麽慢。”
王芸煙跟上去親熱地挽住她的手臂,笑吟吟道,“不着急,慢慢逛。”
突然有人靠近,代如亦條件反射就想抽手,手剛擡起了一點,想起現在挽着她的人是誰,又硬生生把不适感壓了下去,任由王芸煙挽着她走。
正常的母女,本來就應該是這樣吧。
孩子不和父母親近,或許有時候父母受到的傷害更大一些。
代如亦扭頭一看,王芸煙鬓間的白發被她藏得很好,頭發盤起就不大看得出來,但離得近了還是捕捉得到幾條漏網之魚。
她就算老了,大概也會是個腰背挺直注重儀表的老太太。
“媽,你怎麽每天比我還精神。”代如亦忍不住問了一句。
“那是當然,為人師表的人成天死氣沉沉的像什麽樣子。”王芸煙理所當然道。
她是高校教師,職稱不低,又十分熱愛自己的職業,從業幾十年來都很注意自己的儀容儀表。
“就這麽喜歡當老師嗎?”代如亦淡淡道。
這個話題在他們家一般不會有人主動提起,代如亦今天居然破天荒地開口說了。
王芸煙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教師說教本性發作,立刻滔滔不絕起來,“當老師多好啊,尤其是高校的老師,有文化知識又受人尊重,再說了你那時候在蘇州離家又近……”
代如亦聽她這架勢是要沒完沒了了,瞬間悔恨自己打開了話簍子,忙阻止道,“我現在的工作也很好,我如果再回去上課,學校也不會要我。”
她是自己入職不到兩年就遞了辭職申請書,本身又不是什麽專業領域的權威,學校有的是人才等着挑選,就算她想吃回頭草也來不及了,更何況她并不想回去教書。
王芸煙冷傲地哼了一聲,算是勉強接受了她這個回答,揭過了這個話題。
代如亦松了一口氣,和她一起轉進了一家服裝店裏。
與此同時,劉笑陽手裏拎着兩套寶貝上了未來岳父家的門。
東西都裝在硬殼的禮盒裏,昨天拿到手的時候,他打開一看,就給羅莉去了個電話,“用快遞寄過來……你就這麽放心麽?”
這兩套東西都算是他們家壓箱底級別的收藏,平日裏鎖在櫃子裏,只看不用,定期保養。
他前幾天告訴羅莉他在蘇州,要登門拜訪代如亦的父母,羅莉心領神會,當即信誓旦旦表示他要用的見面禮會在他上門之前送到。
這事不是小打小鬧,羅莉既然保證了就會有分寸,所以劉笑陽只等着東西到了就上門見家長,但是……
看到助理給他抱回來那個快遞箱上顯眼的“SF”的标志,劉笑陽霎時有些無言。
打開了箱子,一層層的泡沫紙怎麽拆也拆不完,助理看不過去,也來一起幫忙,最後從最深處撈出了兩個禮品盒,劉笑陽打開一看,一套北宋古董書案擺件,一套玻璃種翡翠首飾。
色澤和氣韻都是上佳,就是襯在一堆泡沫紙和透明膠帶裏顯得十分違和,時時刻刻都仿佛在說:我是高仿,信我沒錯。
“……”
助理驚得跳到了一邊,“笑、笑陽哥,這是真的還是假的,你快檢查一下,我保證拿回來的路上輕手輕腳,既沒磕着也沒碰着!”
她給劉笑陽當助理好幾年了,不管是他自己的私人用品還是工作上的合作贊助,拿到手的時候基本都是有專人送來,畢竟東西名貴,要以防萬一出了意外。這還是頭一次見到這麽簡單粗暴用快遞寄過來的,她都要懷疑這是劇組買的道具了。
但看起來又不太像……
劉笑陽心情複雜地揮了揮手,助理戰戰兢兢地退下,劉笑陽把兩個盒子抱起來仔細查看,确認沒摔着碰着之後才舒了一口氣,把東西收好,打電話質問羅莉。
羅莉反倒不滿道,“快遞怎麽了?我還給你寄的順豐呢,可別說了,賊貴!”
“……”
劉笑陽基本能想象出她那副牙痛的神情,簡直不知該作何反應。
羅莉這次大手筆,這麽貴重的東西說拿出來就拿出來了,誠意十足,算很走心了,但是用快遞寄過來又讓人無法判斷她做事到底是很靠譜還是缺心眼。
劉笑陽思索了片刻,只道,“快遞肯給你寄這個?”
貴重物品的寄運快遞公司都是有要求的,看見這種東西應該不會給寄才對。
果然就聽羅莉道,“他們當然不給寄,我就跟他們說這是假的。”
劉笑陽:“……然後呢?”
這就信了?
羅莉洋洋得意道,“他們還是不肯寄,我就跟他們說我兒子要結婚了,馬上要去見那姑娘家長還拿不出聘禮來,我們家又窮,怕兒子錯過這個機會就再也找不着媳婦兒了,只能出此下策,先把那姑娘騙進門再說。”
“……”
“錯過這個機會就再也找不着媳婦兒”的兒子無言以對。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事實還真就是這樣。
“對了,我還哭了 。”羅莉補充道。
鱷魚的眼淚一出,誰與争鋒?
何況這只鱷魚還是只演了幾十年戲的老戲精。
“我哭了沒兩秒鐘,他們就同意給我寄了。”羅莉铿锵有力地總結道。
劉笑陽違心贊揚道,“……寶刀未老,你可真棒。”
羅莉很受用地接下了這個美評,叮囑道,“上門去穿什麽衣服說什麽話都注意點,要正式,這樣才顯得尊重。但是也不要太繃着了,本來就比人家小了好幾歲,別讓人家父母覺得你靠不住……”
她細細密密地說了一大堆,把自己能想到的都說了。要說劉笑陽去見未來的岳父岳母,她不在意是假的。不是對自己兒子沒有自信,只是這些年來劉笑陽對那姑娘的态度簡直是執着到魔怔,打定主意非她不娶,劉承言好幾次試探他說給他介紹個朋友都被回絕了,直接斷絕了其他可能。
兒子情路坎坷,她難免擔心上幾分。
她把話說完,那頭劉笑陽應了一聲,“知道了。”
也不知道聽進去沒有。
羅莉嘆了一聲,“兒子,争取今年把人帶回家過年。”
劉笑陽打算和經紀公司解約她是知道的,結束了工作安排,他今年就有時間回家過年了。
劉笑陽頓了頓,心裏有些觸動,緩緩道,“會的。”
算起來,他的确是好幾年沒回家過年了,工作太忙,每到年節那幾天不是這個晚會就是那個晚會。羅莉和劉承言體諒他,也從來不問他回不回家過年,知道他忙,連電話都不打,只給他發兩條祝福短信。
年年如此。
他和代如亦,一直都在一意孤行。子女的痛苦,在不知不覺間就投射到了父母的身上,兩家人都各自有所顧慮。
畢竟還是兒行千裏母擔憂。
從今往後,就不會再這樣了。他有了代如亦,代如亦也有他了。
他們以後會過得很好。
曾經錯過了的東西,他要全部都找回來。
作者有話要說: 見家長.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