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哼。”

面對黑洞洞的槍口, 那個不知身份的來人這麽回答。

不知道是表達蔑視, 或者純粹鼻子不舒服。

拉基顯然理解成了第一種,因為他的臉色肉眼可見的難看了起來,卻沒有立刻說什麽。

——在房間将近三米高的天花板上,一個渾身漆黑的男人倒懸在那裏。他的周圍沒有任何可供攀爬或者垂挂的東西,而他本人倒立在天花板上,就像一個普通人站在地面上那樣。

如果說有什麽明顯的異常,就是這個男人身周籠罩的紅光——從頭上那頂沒有掉下來的帽子, 到貼着天花板的鞋底為止。

啊, 牛頓的棺材蓋壓不住了。

在這個本該緊張的時刻, 織田深雪突然冒出了這個念頭。

“真的是……好多年沒有在橫濱的地盤上, 看到這樣膽敢竄出來的鼠輩了。”

天花板上的男人不緊不慢地說,是種帶着明顯喉音的低沉男聲。由于身高(劃掉)和位置的關系, 織田深雪看不清對方的長相, 估計對方也看不見她。

她只能聽到男人的聲音,那話語中毫不掩飾的殺氣, 讓拉基的身體抖了一下。

“我說, 你,是想要挑釁港口黑手黨嗎?”

織田深雪:“……”

這統共兩句半的話入耳,少女的眼睛瞪大了一點,表情就像懷疑自己耳朵出了問題。

拉基對着織田深雪的槍口,此時已經歪到了基本失去作用的角度。少女用餘光瞄了一眼, 知道對方這種完全“失格”的行為, 意味着什麽——

對眼前的這個家夥來說, 那個正在說話的人太過危險,已經到了因此而忽視自己的程度。

就像一只試圖玩弄獵物的貓,在感覺到更恐怖的大型食肉動物的氣息之後,會丢下獵物倉皇逃竄一樣。

作為當下的食物鏈底層,織田深雪并不介意被無視。更确切地說,在這個微妙的對峙時期,她的腦中充滿了狂野揮灑的念頭:

我在做夢?

或者産生了幻聽?

不不不怎麽想都不是夢吧!

所以說,這是中也先生的聲音?

我的初戀(單戀)對象?

我五年前在家門口撿到的那個,這些年一直沒有斷掉聯系的人?

綜上所述——

中也先生是港口黑手黨還是異能力者怪不得他掃過的地幹淨到連浮塵都沒有這兩年橫濱誰踏馬還能不知道港黑是什麽地方而且他看起來還是很厲害的那種人物我的網友居然是這種身份嗎blablabla……

一串亂七八糟的念頭轉下來,少女的表情淩亂,如同發現自己年邁的老父親,真實身份是守護哥譚的蝙蝠俠。

然後在某個瞬間,她突然就平靜了下來。

無論怎麽說,中也都是她認識了五六年的朋友。以她對對方的了解,就算他是港黑的一份子,也絕對不是那種“走在路上心情不好,順便殺個人爽爽”的類型。

只要對方不是因為“身份保密”之類的職業要求必須滅口,那就沒什麽可怕的。

如果對方為了保密,決定滅口的話……反正她都要死了,就更沒什麽可怕的了。

想通了之後,少女的目光轉向這不大的房間。雖然她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麽,但就眼前這家夥抖的越來越明顯的樣子,估計不是什麽美好的場景。

如果說“被滅口”屬于沒法改變的命中注定,“因為和大佬的目标太近,不小心被殃及池魚”這種情況……她絕對死都沒法瞑目了。

沒準之後小咲他們過來圍觀她的屍體,還以為她想和對方殉情呢。

這個恐怖的想法,讓少女的求生欲前所未有的強烈起來。她不動聲色地調整角度,用餘光掃過三百六十度,連身後的房門都沒放過。

半秒之後,她确定了一個位置——在自己的斜前方,屬于是拉基反手才能指向的地方,端着槍肯定會影響靈活度——有一角斜支開的書櫃。

那個地方不可能擋下真刀實彈,但織田深雪只是為了制造一個暫時的視覺盲點,避免被餘波卷進去。

比如說兩人打架的時候,可能濺起來的木屑瓷片什麽的,或者其他更明顯的動靜。

确認了位置之後,少女并沒有立刻挪動,而是從側方看向拉基——如果她的行動過早,對方可能借機調轉槍口,給她來一下。

幾乎是在她擡頭的同時,即使大腦沒能調轉意識,本能已經發出了尖嘯——

“噠噠……”

“轟!!!”

“啪啦、噼啪,簌簌簌。”

沒有任何預兆,仿佛有核彈在屋子裏爆炸了,整個空間都在地震一樣的抖動起來。細碎的雜音混雜着震耳欲聾的巨響,周圍騰起一陣濃郁到窒息的煙灰。

如果不是拉基自己設下的“結界”,這裏就算沒塌,周圍的牆皮也早像玻璃一樣碎完了。

“……”

中原中也落在地上,低頭看着腳下已經癱軟的人。對方昏迷的徹徹底底,暫時還沒死,但至少斷了幾根肋骨。

他的表情沒什麽變化,甚至看起來有點不耐煩。幾秒後青年移開視線,将目光落在斜前方的角落裏。

“出來。”

中原中也淡淡地說。

他當然不是沒有感覺,就算之前被擋住了視線,然而連“房間裏不止一個人”這件事都沒發現的話,港黑的重力使早就死上一百回了。

不過對于任務之外的無關人等,青年也不至于直接下死手。對方和地上那家夥是一夥的也就算了,萬一是有什麽其他恩怨的人、或者單純路過的受害者……

對于日常生活中遇到的普通人,或者被卷進意外裏的倒黴蛋,中原中也多少會有點耐心。

所以他看向那半扇書櫃,幾秒後不得不承認,對方的位置選的相當不錯——在這麽個沒有多少平米的房間裏、剛剛那種情況下,這裏可以避開大部分瑣碎的危險。

能做到這一點的家夥,真的會是……普通人嗎?

青年的表情變得嚴肅了一點,钴藍色的眼睛盯着那個方向,不知道對方是否會負隅頑抗。

然後,一條莫名眼熟的裙子下擺,首先進入了他的視線之中。

之所以說眼熟,大概是幾天之前,港黑的重力使在工作崗位上見到過——那天他一如既往守衛在首領的身後,卻無意間看到對方拿着手機,在幾張圖片裏反複挑選。

在看清上面的圖樣之後,中原中也:“……”

都是款式比較簡潔的裙裝,有連體的長裙、短裙或者分體的款式。價位并不算高,是個比較大衆的品牌,至少不是“港黑首領”的适用範圍。

當然,價格什麽的不是重點,重點在于——

“BOSS,”他沒忍住提問,“您終于因為被迫天天呆在這裏,憋出了某些變态的愛好嗎?”

就像港黑已故的前首領一樣,當然,對方并不是當上首領之後才變态的。

後來對方是怎麽反(挑)駁(釁)他的,港黑的重力使已經記不清楚了。反正在嘴炮這一點上,可能再過個兩百年,他也依然說不過某條青花魚。

但因為當時感受到的震驚,青年記住了那幾條裙子的款式。

這段不堪回首的記憶,讓中原中也短暫的走了個神。當他再次把注意力拉回來的時候,那個躲在書櫃後面的家夥,已經站在了他三米之外。

臉上的表情……很難形容。

中原中也:“……”

織田深雪:“……”

在最初對視的整整三十秒內,青年都懷疑自己看到了幻覺。

他們上次這麽面對面的碰見,還是差不多兩年前。之後中原中也偶爾路過那附近,也會去看上一眼。

別的不說,他每次“寄”過去的生日禮物,其實都是自己親自放到寄存處的。

但無論是偶爾瞥見的背影,或者對方個人空間裏偶爾的照片,和真實的人依然有很大區別。

像這樣猝不及防的“偶遇”……某個從來沒想過這種可能性的橘發男人,大腦只剩下一片循環的無意識。

我是誰我在哪我在做什麽對面的人真的是織田深雪嗎該不會是敵人的能力制造的幻覺吧……

下一秒,他聽到了少女有些遲疑的聲音:“中也先生……您怎麽變矮了?”

中原中也:“?????”

如果換成随便哪個路人在這裏,他/她可能已經涼了。

芳齡二十二歲的青年……擡起頭,看着幾步外十七歲過半的女生。兩年前他們見面的時候,少女比他高出兩厘米。加上帽子和頭發的修飾,這點差距勉強能被抹消掉。

而到了現在,織田深雪已經長到了一百六十六、或者一百六十七公分。某個早已成年的帥氣帽子君,依然……一米六整。

這就非常尴尬了。

事實上不止是眼前的青年,織田深雪自己也是蒙的。當她條件反射說出這句話後,才意識到自己的智商大概和理智一起私奔了。

“呃,抱歉……不對,總之……”

少女結結巴巴地說,最後覺得還是閉嘴吧,于是默默消音。

中原中也的情緒很穩定,穩定的空白且死機中。仿佛他的靈魂已經脫離了肉|體,或者大腦中負責執行的代碼被替換成了病毒:“……”

下一秒,少女一直握在手裏的手機,突然震動了一下。

織田深雪條件反射低頭,看到屏幕上浮起來的一行短信——是個垃圾廣告。

她抽了抽嘴角,之前堆積的尴尬和混亂,又因為這意外而淡了幾分。

而中原中也的呼吸突然消失了一順,就像看到了什麽極其不可思議的東西。

雖然只是瞥了一眼,但那一眼看到的某個玩意兒,他他他實在太熟悉了——

在亮起的手機屏幕上,半透明的信息框下面,是設為屏保的兩人合影。其中一個明顯是織田深雪本人,而另一個……

“他……”

橘發青年僵硬地說:“……他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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