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真正的兇手

一張桌子, 兩人分開對坐。

伊祁打量四周,望向挂着寒霜的鐵皮牆壁,道:“怪不得我的熱成像無法偵測到這裏有生命存在, 這個房間竟然這麽冷, 像一間儲存肉類的冷庫。”

李醫生臉上則挂着虛僞的笑意, 迫不及待地問道:“你被什麽疾病問題困擾?”

“憤怒, 無法控制的憤怒。”伊祁淡淡答道,“因為一個人類中的渣滓,我心中的怒火在燃燒。”

“哦?”李醫生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 觀察着他臉上鎮靜的表情,“可你看起來, 并不像是被憤怒沖昏頭腦的人。”

“頭腦是我最有力的武器,任何時候都不該讓憤怒和仇恨湮滅理智。”

伊祁表情平淡地拿出一本日記, 放在桌面上攤開:“但總有真正的受害者,比我更加憤怒,也早已在仇恨的煎熬中迷失,唯一想做的只有親手複仇。”

“我這裏有兩個故事, 醫生想聽一下嗎?”

出自本能,李醫生突然預感到不妙, 急忙慌亂地說道:“不必了!我沒有時間聽故事, 我們還是先說一下你的病情……”

“吓死我了!好可怕, 今天女生們親眼看見, 都被吓壞了!我要去安慰小紅……”

伊祁沒有理會他的阻攔,而是用一種不徐不疾的語氣, 平靜地念起了王小明的日記。

這一頁日記的主角, 是鹿小雅。

【小紅今天走入衛生間, 一擡頭就望見隔間的門板打開, 一雙慘白纖細的足尖在半空中蕩來蕩去。】

【鹿小雅的臉,就這麽低垂下去,充血浮腫,用一雙布滿血絲的眼珠,直勾勾地盯着來來往往的人群,死也不肯閉眼。】

【在她身下,一團血肉模糊的肉塊掉在地上,幾乎連個人形都沒有。】

【很難相信,就是因為這團肉塊,鹿小雅在最近幾個月內飽受歧視和異樣的目光,最終承受不住同學們的惡意,慘烈地離開這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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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點後悔,因為我也曾經聽到同學們在背後恥笑鹿小雅,但是我卻沒有制止別人的勇氣,只能沉默以對。】

【如果當初有人對鹿小雅伸出援手,對她多一些寬容,也許事情不會發展到這種地步。】

【這場悲劇中,那些流言蜚語、那些嘲笑白眼、那些冷嘲熱諷……幾乎每一個人都是參與其中的兇手。】

【但我仍然很奇怪……孩子的父親究竟是誰?】

【畢竟那個一直沒有出面的男人,才是這場悲劇的最大制造者,他為什麽不用負責?為什麽不站出來與鹿小雅一起承擔?】

【而鹿小雅,也一直沒有說出那個男人的名字。】

【也許是太愛對方,所以不想說……還是因為,不敢說?】

【我覺得事情背後的真相并簡單,絕不是一個普通的早戀問題。但學校已經出手處理此事,用錢把這件事的影響力壓下去,一切到此為止。】

【我心裏隐隐有個猜測,但是不敢說出來。】

【唉……祝願鹿小雅死後安息!】

伊祁慢條斯理地念完,擡頭看向對面的醫生,問道:“醫生,你認為鹿小雅會得到靈魂上的安息嗎?”

李醫生臉頰上的肌肉,不自然地抽搐了一下。

他的目光游弋,幹笑道:“這是哪個學生寫的日記?挺無聊的,和你的病情有關系嗎?”

“無聊嗎?我覺得挺有意思的,在這件事發生前,還曾經發生過一件更有意思的事情,我來讀給你聽。”

伊祁凝視着他,再一次捧起日記本:“我牙疼,要不要去看校醫?可是……”

【可是校醫的醫術太差,也從來沒有醫德和責任心。】

【算了!還是不去為好,害怕李校醫手一抖,把我滿口的牙都給拔下來。】

【以前,李博文被小混混們揍了,鼻青臉腫地去診所開藥,李校醫随便用兩片膏藥應付他。】

【但是李博文對藥膏成分過敏,整張臉腫成豬頭,呼吸困難,最後不得被救護車緊急拉往醫院。】

【龐圓曾經腹瀉不止,也去診所拿藥,結果吃了李校醫開的藥之後,突然開始便秘,肚子難受了足足半個月才消停。】

【住在垃圾屋的孤苦老太太,因為頭疼腦熱,于是撿廢品掙了一點錢,好不容易湊夠去看病的診金,李校醫卻看不起她,嘲笑她渾身酸臭垃圾味,拒不接診。】

【老太太沒辦法,後來小病小痛都是默默忍過去的。】

“你到底在說些什麽?”李醫生臉上的神色更加緊張,神經質地揮舞着手臂,試圖轉移話題,“我們不是在讨論你的病情嗎?”

“不急,如果不了解事情真相,疾病又該如何祛除?”伊祁捧着日記,繼續不停頓地念下去。

【學生們對校醫都很不滿!但是沒辦法,李校醫是校長的親戚,後臺強大的關系戶,就算他醫術再差勁,照樣能夠穩坐校醫的職位。】

【學生們想請假去校外看病,但學校從來不給批假,執意要學生在校醫處就診。】

【這破學校真TM會撈錢,連學生口袋裏的那點診金都不放過!】

“夠了!別念了!”

李醫生跳起來,臉色很難看,不住揉搓着自己的手臂,咬牙切齒地說道:“你根本不是誠心來看病,你不是病人!從我的診所裏滾出去!”

伊祁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他不斷揉搓的手臂。

李醫生的兩條胳膊好像很癢,一直不停地抓撓,長袖白大褂被撸起來,青白手臂上的流膿瘡疤,在不知不覺間變得越來越多。

就好像,他整個人在逐漸腐爛。

伊祁收回目光,淡淡道:“你是醫生,你的職責是治病救人,怎麽能将求助的病人拒之門外?”

“而且,你不好奇後面的故事發展嗎?”

在李醫生越來越可怕的臉色中,伊祁繼續念下去。

【……太可怕了!如果說之前校醫的錯誤還在能夠容忍的範圍,但今天所發生的事情,實在太恐怖了!】

【蕭韻學姐不小心從高處跌落,摔斷了雙腿的腿骨。】

【本來想将她緊急送往大醫院,但不給學生批病假是校長定下的規矩,現在聯系不到校長,老師們不想擔責任,竟然直接将蕭韻學姐送到學校診所救治。】

【更糟糕的,今天李校醫偷偷在工作時間喝酒,直到現在依然醉得厲害。】

【不通人性的規矩,聯系不上的校長,怕擔責任的老師,醫術不精的醉漢……我不知道蕭韻學姐在面對這些時,心裏到底有多絕望。】

【李校醫在醉酒的情況下,給蕭韻學姐做了外傷手術。但是學姐的情況絲毫沒有好轉,腿骨被接歪,傷情更加惡化。】

【一直到下午,老師們才聯系到校長。】

【校長不知又去哪裏交際應酬,和李校醫一樣醉醺醺的,衣服上沾染着臭烘烘的酒味。他聽說學校裏有人摔斷了腿骨,這才清醒一點,撥打救護車的電話。】

【但這場荒唐的鬧劇,最終還是給蕭韻學姐帶來不可逆轉的傷害。】

【因為時間延誤和錯誤的手術,學姐的腿骨不得不重新打斷再接,但即便治好以後,她還是會稍稍有一點坡腳,以後再也無法跳舞。】

【沒過幾天,學姐接受不了自身的殘疾,從教學樓天臺上一躍而落。】

“別念了!我讓你別念了,你聽不懂嗎?”

李醫生聽到這裏,忍不住一聲大喝,聲音尖利地咆哮起來。

随着這聲咆哮,他的身形竟然開始脹大,就像吹氣球一樣,整個人瞬間膨脹起來,撐破身上的白大褂,撕下自己外面那層溫爾儒雅的僞裝。

他被白大褂遮掩下的軀體,竟然傷痕累累,手臂、肋骨、雙腿、胸口、脖頸……一塊又一塊的瘡疤,流膿惡臭,飛速蔓延開來。

他的半邊身體已經爛掉,嶙峋的肋骨突兀地暴露在血肉外,體內所有骨骼“咯吱”作響,骨刺尖利暴漲。

李醫生陰沉地盯着伊祁,身體已經開始逐漸扭曲。

“這就忍不住了?看來你也清楚自己做過的事情,所以不敢再披着人皮的僞裝。”

伊祁向來平靜的銀瞳,也終于泛起一絲愠怒:“但你還要繼續聽下去。”

“這是證據,也是對你的指控,是你永遠無法掩蓋的罪行。”

【學校不得不花費大筆金錢和賠償,将這件事壓下去。】

【我本以為,工作醉酒、手術失誤的李校醫,會為這件事付出代價。但沒想到,校長竟然還是将他保下來,依然讓他坐在校醫的位置上。】

【狗學校,真是一點沒把我們這些窮學生當人看!】

【李校醫有校長做後臺,現在更加嚣張了。】

【他以前就十分猥瑣,喜歡在漂亮女生面前口花花,但只限于口頭油膩。現在他得到校長的不斷縱容,行為舉止也更加放肆,竟然在看病過程中,悄悄對女生動手動腳。】

【他是校長的親戚,許多人只能裝作沒看見,一些被猥亵的女生,被他連哄帶騙的一吓,大多也不敢鬧事。】

【因為大家都知道他是有後臺的關系戶,就算出了什麽事,校長也會壓下來。】

【女生們都躲着他走,李校醫因此無聊了很長時間,突然決定要主動出擊。】

【最近,他在校園裏到處閑逛,仗着一副還可以的好皮相,去撩一些長得漂亮的女生,亦或者剛進校園、對他一無所知的女生。】

【我們班上的班花,鹿小雅同學,最近有些心神不寧,還常常一個人躲着,悄悄皺眉。】

【不知道她怎麽樣了,希望沒被李校醫那個混蛋盯上。】

【這個破學校我真是受夠了,好想快點初三,然後畢業,和李小紅一起離開這個破地方!】

【也希望明天一切都會好起來!】

伊祁放下日記,神色複雜地望着呼哧喘氣的李醫生:“在故事的最後,你盯上了鹿小雅。”

“畢竟,那是一個長相漂亮,但家境貧寒,性格柔弱內向,沒有任何後臺的女孩。只要找準機會,你很容易就能得手,更不用擔心以後對方會揭發你。”

“因為你知道,這種事情一旦傳出去,最受人鄙夷、最遭罪的,反而是身為受害者的女孩子。”

“果然,就如你所料,鹿小雅根本不敢向別人訴說這件事。但出乎你意料的是,鹿小雅竟然因此懷孕了,還不慎走漏了消息,被別人發現她懷孕的事情。”

“你更沒想到的是,鹿小雅最終不堪忍受輿論的職責,最後自殺尋求解脫。”

“但因為鹿小雅的怯懦,所以她到死都沒有吐露出你的名字。于是你在心裏不斷安慰自己,只要沒有切實的證據,其他學生只能在心裏猜測,卻什麽也做不了,最後學校會為這件事收尾。”

“事情本應該這樣落幕,可誰能想到,鹿小雅并沒有得到安息。”

面對已經怪物化的李醫生,伊祁盯着他,冷聲說道:“臨死前劇烈的痛苦和仇恨,讓鹿小雅化為厲鬼。”

“毫無意外,你在她的報複中喪命。”

“但你的魂魄卻僥幸逃脫,沒有被鹿小雅徹底撕碎,反而日複一日地徘徊在校園中,披着你僞善的人皮,繼續你的謊言。”

“你将診所打造得如同一座冷庫,就是為了掩蓋自己已經快要腐爛的事實。”

“你不斷尋找誘拐‘病人’折磨,同樣也是想要吸收病人們的痛苦,來增強自己的實力。”

“在你的實力強大後,便夥同自己的兒子,在鹿小雅臨死前吊在脖頸上的繩索,做了一點手腳。”

“只要鹿小雅想找你尋仇,一旦接近下樓的樓梯,那條繩索就會套着她的脖頸,将她拽回去,永遠被困在頂樓的廁所中。”

“即便是在死後,鹿小雅依然逃不過你的毒手。”

說到這裏,伊祁死死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說道:“病人們并沒有生病,醫生。”

“是你病了,是這座校園病了!”

“你閉嘴!你閉嘴!你閉嘴!!!”

李醫生徹底發了狂,歇斯底裏地吼叫着,骨刺暴漲,軀體不似人類,猛地向伊祁撲去。

這是做下的虧心事被戳破後,最心虛的表現。

伊祁閃身躲開,卻不向那群昏迷者的方向躲,而是盡力向門口挪移,将狂暴的李醫生從昏迷者身邊引開。

可誰知,在他身後的鐵門邊,卻悄無聲息地印上數只小小的掌印。

紅色的血跡洇出來,一塊沒有人形的肉團從門縫裏擠進診所,變幻成一張細密的血網,無聲無息地向伊祁兜頭罩來。

一切動作都安靜地可怕,伊祁卻仿佛早有所察,擡手從自己衣兜裏取出一張照片,頭也不回地往血網中一丢。

肉團裹住照片,茫然無措地跌落到地上,試圖用自己發育不全的大腦思考,剛剛到底發生了什麽。

伊祁卻是毫不遲疑,轉過身去,從背包裏取出一柄手電筒,向着肉團照去。

他制造的工具雖然已經用盡,但還是留了一手。

之前在大禮堂裏,黑暗中一片混亂,幾十名學生鬼影重新躲回照片,而伊祁則在離開時,順手将那張照片揣入懷中。

此時,照片已經被肉團吞下,在受到光線刺激後,照片上的幾十名學生,無法抵禦本能,突然在診所裏出現,層層疊疊包圍住那塊肉團。

看着突然出現的鬼影,李醫生和肉團不禁一愣。

照片裏的瞎眼學生,面對陌生的環境,也是一臉茫然。

但很快,在本能執念的驅使下,學生們開始放棄思考,圍困住位于中間位置的肉團,開始僵硬機械地起哄:“跳舞、跳舞、跳舞……”

肉團被困住,十分焦躁煩悶地在人群中到處亂爬,每次想要突圍,卻被不斷聚攏的學生鬼壓回去,開始忍不住發出尖細稚嫩的叫聲。

小小的一間診所,幾乎被數十名學生鬼魂塞滿。

李醫生頓時警惕起來,無暇顧及肉團的尖叫,只是壓低身子,像一頭腐爛的野獸,陰沉地盯着伊祁。

伊祁看向那只尖叫不停的肉團,不禁嘆息一聲:“你就是鹿小雅流産的胎兒?”

“你誕生于母親的痛苦之中,又在母親的腹中死亡。你夭折的魂靈沒有責怪犯罪的父親,反而怨恨母親自殺,于是投入生父的懷抱,幫助它為虎作伥。”

“難怪你的母親不喜歡你。”

“當初如果不是你的幫助,李醫生的鬼魂不可能從鹿小雅手下逃脫。”

“同樣,如果不是你的幫助,它也不可能收集到這麽多痛苦的病人,實力飛速增長,反而将鹿小雅困住。”

“不愧是你父親遺傳的DNA,你們兩者太過相似,一樣的殘忍,一樣的涼薄。”

他湊近些,輕聲說道:“現在,你也将被你的父親所抛棄。”

此時,肉團幾乎要被學生們淹沒,頓時哭嚎得更加大聲。

李醫生卻對自己的兒子視若無睹,只是轉動着腐爛的眼珠,語氣狡黠:“你的照片只能困住這個小崽子,卻拿我沒辦法。”

“畢竟,在吞吃完一只魂靈後,那些學生的鬼魂就會散去。”

“到了那時,沒有攪局的存在……你就完了!”

他陰恻恻地盯着伊祁,腐爛的下巴脫臼,粘稠的口涎淌下。

“不,你錯了。”伊祁低頭,不知從哪裏又掏出一枚小小的儀器,在手裏擺弄着,“想要向你複仇的人,并不是我。”

話音未落,只見他果斷按下手中儀器的按鈕。

“轟——”

接連不斷的沉悶爆破聲,從這間小診所的上方傳來。

李醫生驚愕地擡起頭,卻只能看到天花板震動,轟然爆裂,無數砂礫碎石伴随着漫天煙塵,從頭頂紛紛落下,四處迸濺。

伊祁并不畏懼掉落的碎石磚塊,但是卻将其他昏迷的人,小心翼翼地拖到較為安全的角落中。

“平安中學的化學實驗室裏,還有一些沒有被搬走的殘存化學樣品,雖然大部分已經過期,但配合着一些拆卸下來的工具,還是能勉強做出一點□□。”

他仰望着天花板上突兀出現的裂口,自言自語道。

從一樓到頂樓,每一層的地板和天花板,都被炸出一道裂口。

□□的威力他拿捏得很到位,恰好可以炸毀一定尺寸的水泥板,卻不會傷害到屋內的人。

在李醫生驚慌失措的眼神中,一雙蒼白的腳尖,從天花板的縫隙中晃蕩着探出。

脖頸間懸着上吊繩的鹿小雅,緩緩降落,眼神陰沉地注視着李醫生。她布滿血絲的眼睛裏,翻湧着刻骨銘心的仇恨。

當頂樓和一樓連通,那條做了手腳的繩索就再也無法發揮作用,不能繼續将鹿小雅拽回廁所裏。

罪魁禍首近在眼前……所以,鹿小雅來尋仇了。

望着越逼越近的鹿小雅,李醫生頓時慌得手足無措,一雙腐爛眼珠到處亂轉。

突然,它像是想到了什麽,縱身一躍,竟然跳入學生鬼魂的包圍圈中。

“啊——”

在一道極其慘烈的尖叫聲中,那只肉團,竟然被李醫生一口叼住,張大嘴巴血淋淋地咬下去。

肉團只來得及慘叫兩三聲,便被自己的親生父親生吞活吃了。

吞下親生兒子的魂靈後,李醫生抹了抹染着血漿的猩紅嘴角,冷笑着盯向鹿小雅和伊祁,怪物般的身形再次暴漲一倍有餘,腦袋幾乎頂上天花板,腐爛身軀裏的骨刺越發尖銳。

顯然,它又變強了。

自己盯上的獵物突然被搶,幾十名學生鬼魂頓時暴怒,齊刷刷地站起身,蒼白的眼珠在房間裏轉來轉去。

驀然,也不知是誰先動手。

原本僵持的格局被打破,尋仇的鹿小雅、實力越發強盛的李醫生、照片裏數十名學生鬼魂……它們同時混戰在一起,将這間診所塞滿,幾乎快要擁擠到動彈不得的地步。

而伊祁……他趁着鬼怪大戰的時刻,已經手腳麻利地将昏迷的活人,從小診所裏搬到屋外,連鐵皮櫃裏的趙望都沒遺落。

站在教學樓隐蔽處的陰暗角落,身邊橫七豎八放着幾個昏迷不醒的大活人。

伊祁在心裏默默計算着時間,輕聲道:“是時候了。”

他話音剛落,只見原本漆黑一片的教學樓,突然之間燈火通明,每一層樓道、每一間教室都亮着明燈,簡直就是整座校園裏最耀眼的星。

……

與此同時,教學樓的頂層。

“每一盞燈都亮了嗎?”

武明肩上扛着張美,擡頭問道。

張美檢查完這層樓的燈泡,确定每一個燈泡都被擰緊之後,她沖着武明比了一個“OK”的手勢。

武明松了口氣,将張美放下。

兩人仰頭望着一排明亮的電燈,不禁啧啧稱奇:“平安中學已經斷電十幾年,伊哥到底是怎麽給這座教學樓通電亮燈的?”

“伊哥拿出一塊電池…那個應該是電池吧?就只有手指甲蓋的大小,裏面蘊含電量,裝配在總電閘,竟然能點亮所有的電燈……”

張美回憶起那一枚電池,失神地喃喃道:“伊哥還說,他制造的電池其中所蘊含的能源,其實能給一整座城市供電。”

“如果不是現在所使用的制造工具太簡陋,他甚至可以制造出針尖大小的電池,供給整個國家的能量源……”

這句話如果換作別人來說,只怕會被認為是瘋子吹牛。

但是出自伊祁之口……不知道為什麽,張美情不自禁地就願意相信。

“你快看,那是什麽?”

就在她失神的片刻,武明突然趴到樓道走廊的圍欄邊,指着校園遠方,驚聲叫道。

幾道黑乎乎的影子,正從不同的方向,同時向他們所在的教學樓湧來,在夜色下悄無聲息地穿過校園。

撿垃圾的老太太、池塘裏的水鬼、黑暗中的怪物、甚至還有一個龐大得像是房子一樣的胖肉球……

整座校園裏蟄伏的怪物,全都來了!

怪物們從黑暗中走來,恐怖扭曲的身形在燈光的照耀下清晰可見,離他們越來越近。

武明和張美兩人,看得心驚肉跳,不敢再高聲言語,按照伊祁之前吩咐,老老實實地呆在頂樓,在天亮之前,絕對不能下樓。

這些怪物中,有些是循着燈光和聲音而來,有些是被伊祁戲耍、憤恨之下想來捉他,還有的怪物只是單純嗅到一股誘人的氣味,情不自禁的走來……

那是一股美妙純粹的氣息,其中所蘊含的力量,足以讓所有鬼怪神魂颠倒。

伊祁站在教學樓的隐蔽處,冷眼旁觀所有的怪物,一股腦沖入那間小小的診所裏。

就在剛才,他在臨走時,将那塊琥珀悄悄放入診所的鐵皮櫃裏。

根據日記的記載,校園裏的怪物,無論哪一只生前都和李醫生有仇。

複仇的執念是厲鬼存在的根本。

怪物們為了各種目的沖入診所,在看到李醫生後,心中執念将會蓋過其它念頭,只會驅使它們先動手報仇。

所以,李醫生死定了。

這一次,那個爛透了的人渣,連魂魄都別想留下。

果然,短暫幾秒過後,從診所的方向傳來一陣接連不斷的慘叫聲,其中還夾雜着痛哭流涕的哀求。

但很快,那道凄厲的聲音便消失在一片混亂中。

時間到了。

伊祁輕輕吐出一口氣,擡起腳步,走出隐蔽的藏身之處,再次向診所的方向走去。

如他所料,此時診所裏已經亂成一團。

無數鬼怪塞滿了房間,甚至那個像404寝室一樣肥大的龐圓,也掙紮着想要擠進去。

而李醫生,卻早已不見蹤影。

地板上散落着幾片白色衣角,它本人早已在無盡的痛苦中,被群鬼撕成碎片。

診所牆邊的鐵皮櫃子,同樣被撕扯成一塊廢鐵,裏面的琥珀暴露出來,在衆鬼的手中來回流轉。

每只鬼都想搶奪這份力量,每只鬼又都不敢沾手。

琥珀在伊祁手中瑩潤剔透,落在鬼怪手中,卻會陡然間迸發出一陣金色火焰,灼傷所有貪婪的掌心。

更有甚者,在接觸到那塊琥珀後,有些怪物的肢體,竟然像是流沙一樣,瞬間化成煙塵,開始崩潰散落。

這下子,所有鬼怪都不敢輕易接觸。

但是,它們又格外眼饞這份純粹的力量,于是在争搶推攘之間,那塊琥珀不小心落到地上,在地面撞出清脆悅耳的聲響。

琥珀“叮叮當當”地滾落房間外,撞到一個人的腳尖,才停下不動。

一只修長勻稱的手掌,将這塊琥珀撿起。

瞬間,所有怪物的目光,齊刷刷地看向站在門外的伊祁,場面頓時變得異常危險。

伊祁毫無懼色,舉起琥珀,放在自己眼前仔細觀賞:“你們想要這個?”

在無數貪婪的目光中,他再次看向衆多鬼怪,肯定地自言自語道:“你們需要力量。”

“曾經有一個人告訴我,經過十幾年的時間磋磨,這座校園裏的所有鬼怪,其實都在意識崩潰的邊緣,魂體瀕臨消散。”

“平安中學這個鬼地,之前的危險性并不算太大,所以有很多主播來這裏探險。”

“但你們意識到自己的魂體即将消散,所以開始越發瘋狂。”

于是,之前還算安全的平安校園,危險程度突然直線上升,這兩天來這裏探險的主播們,正好撞在槍口上,算他們倒黴。

“所以,你們想要汲取更多力量,讓自己的魂體多維持一段時間……”伊祁盯着衆多怪物,淡然說道:“因為,你們還有仇恨未消。”

“傷害你們的兇手,是小混混、是富二代、是幸災樂禍的起哄、是無所不在的侮辱、是毫無醫德的校醫……”

“但一切禍源的根本,是這所生病腐朽的學校!”

“創辦平安中學的校長,為了一己私利,貪婪短視,無視生命,縱容惡人惡行,最終導致一切悲劇的發生。”

縱觀那本凄慘的日記,字裏行間的背後,全都離不開學校背後的黑暗。

“其它的兇手已死,但是校長,他還活着。”

伊祁擡起腳步,主動向怪物們走去,絲毫不畏懼各種貪婪嗜血的目光。

他攤開自己的手掌,露出那塊漂亮的金色琥珀。

“現在,你們需要這份力量,來完成自己最後的複仇。”

“但這份力量龐大而又複雜,在你們接納這份力量後,魂體會承受不住,在短時間內分崩離析,徹底消散。”

“所以,你們只有一個晚上的時間。”

“繼續殘存一段時間,還是用盡最後的力量複仇,選擇權在你們自己手裏。”

伊祁淡然說道,臉上的表情無悲無喜,有那麽一瞬間,竟然像極了某個人。

作者有話要說:

用盡洪荒之力更新八千字,離萬更還差點距離!_(:з」∠)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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