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尾聲
魏無羨重生後,曾一度驚訝于居然還能在藍忘機的靜室裏見到那瓶解藥。
“奇了怪了,我明明記得那時候找不到了的。”魏無羨奇道。
“偶然又發現了。”藍忘機答道。
曾經再多的撕心裂肺肝腸寸斷,在塵埃落定後,也不過化成藍忘機歲月靜好裏的一句雲淡風輕。
魏無羨看起來很有興致,他拿起藍忘機擱在一旁的毛筆,在瓷瓶上寫下幾個字。
藍忘機轉頭看,只見魏無羨龍飛鳳舞地寫着一行——
魏無羨藍忘機定情信物。
藍忘機似是想起來那時的情景,輕咳一聲,小聲道:“莫要胡說。”
魏無羨不服:“怎麽就胡說了?藍湛你摸着良心告訴我,當時你□□焚身看到我這麽個水靈青蔥的小白菜,你敢說你沒有一點點心動?”
其實還真沒有。
他那時只顧着了想把魏無羨糊進牆縫縫的怒火。
但是此刻,藍忘機看着魏無羨的眼睛,非常認真道:“有的。”
“原來是定情信物,怪不得呢。”薩薩感慨。
“什麽定情信物,那是我逗他的,你怎麽也信了,我們的定情信物分明是一首歌。”魏無羨道。
“……”薩薩覺得自己受到了侮辱,突然,她仿佛想起來了什麽,“等等等等,我記得你一開始說的是一瓶□□?咦你怎麽沒要那瓶解藥?而且□□放了這麽多年我看你不是要下藥而是真要下毒。”
薩薩炮火連珠地問了一大串。
Advertisement
魏無羨很耐心地解釋:“其實那瓶□□倒不是重點,只是下一世你把它給我的時候,請務必要提醒我一句。”
“下一次,遇到那個看起來不近人情的家夥的時候,還要記得去給他下藥。”
“去招惹他,去纏着他,打都打不走的那種。”
“生生世世,永生永世,沒有什麽能把我們分開。”
其實曉星塵去世後,除了那顆糖,薛洋的房間還留下了很多很多和曉星塵有關的東西。
曉星塵最後洗的碗一直整整齊齊擺在一邊,曉星塵最後摘回的花一直在花瓶裏放到了枯萎,曉星塵最後洗的那套衣服一直疊好了放在衣櫥裏。
薛洋不敢穿。
若是穿髒了,再也沒有人會幫他再洗一遍了。
“所以你為什麽單單就要那一條亵褲?”薩薩仍是不解。
“因為……丢人。”薛洋的臉上居然罕見地露出了一個窘迫的表情。
生前金光瑤知道這一出後,曾不止一次地嘲笑過他。
那時薛洋羞歸羞氣歸氣,但還是沒舍得真的丢了那些衣服。
薩薩悟了。
薛大爺一直留着曉星塵最後送的糖,一往情深;薛大爺一直留着曉星塵洗過的最後一條亵褲,怕不是個變态。
就好像只要毀了那條亵褲,他對曉星塵那些肮髒龌龊且永遠無法出口的心思,便也可以被裝作不曾存在過一樣。
“要不要我也把它留着,等你轉世後帶着它去提醒你這是你曾經的心上人給你洗過的亵褲?”薩薩打趣薛洋。
“滾!”薛洋怒。
過了半晌,他突然低低地開口:“把它毀了吧。”
“希望下輩子,我再也無法找到他,他也再也不要遇到我了。”
“我要他好好的,當他的明月清風。”
這便是他獨自在義城的八年裏,在無數個輾轉難眠的黑夜裏,做出的最溫柔也最殘忍的決定。
藍曦臣是一個很不合格的師父。
他曾教導金光瑤出劍時手不能抖,可他自己卻食言了。
還是兩次。
一次是在雲夢,一次是在觀音廟。
藍曦臣給金光瑤最後一劍的時候,手分明是抖着的,抖得金光瑤現在回憶起來,還覺得胸口生疼。
金光瑤那個時候,有一個一閃而過的想法。
他覺得自己其實當年想得沒有錯。
藍曦臣确實沒有變,他一直沒有變,他還是那年雲夢街頭會因為自己而拿不穩劍的少年。
真正變了的,只有金光瑤自己,他好像不知道從哪一天起,便再也擔不起配不上藍曦臣天真而盲目的信任了。
可是“錯過”二字,重點終究在于“過”而不是“錯”。
藍曦臣沒有錯,誰也沒有錯。
只是在不經意回頭的時候,便突然發現,那年雲夢街頭的簌簌楊花,兩人已經沒機會再見了。
“閱人無數的斂芳尊,到最後唯一牽挂的,居然只是一只貓。”薩薩輕輕說道,覺得有些可笑,又有些可悲。
“所以姑娘現在願意把小白交給我了嗎?”金光瑤問。
薩薩無奈地嘆了口氣,道:“我願不願意還重要麽?罷了,正好也不用我多跑一趟陽界了,你一會直接抱着小白一起過奈何橋吧。”
“那便多謝姑娘了。”金光瑤彬彬有禮,抱着小白起身打算離開。
“喂,”薩薩不知道處于什麽想法,突然出聲叫住他,半開玩笑道,“我是真的很厲害的哦。”
金光瑤歪頭看她,不解其意。
“我确實可以取來很多東西的,你真的不再考慮考慮還有什麽別的想要的了嗎?”薩薩的聲音幾乎可以說是在懇求了。
金光瑤輕笑一聲,道:“那麽,姑娘能取來小白生前所認識的那個澤蕪君嗎?”
“這……”
“還是說,姑娘能為我取來當年和他在雲夢的那些歲月?和他在蘭陵在姑蘇秉燭夜談的那些時光?”
“我……”
金光瑤也知道自己這是強人所難,他釋然地笑了笑,道:“所以,我帶着小白走就行了。”
三人都走了。
連同那只和薩薩相看兩厭的花貍貓。
薩薩緩緩踱步出屋子,擡頭望着頭頂上的牌匾,輕輕念出聲:
“回頭……”
她想,命數這東西,當真是不公的很。
有些人無論何時回頭,背後都有人與他眼光相接,相視一笑。
有些人回過頭,只能眼睜睜看着那些曾經存在的溫暖漸漸冷卻。
而有些人,早已無法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