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喜歡
救命,為什麽要問。
本來已經緩得差不多了,這句話讓喬阿又覺得委屈起來。她低下頭,使勁揉揉眼,擦掉正要奪眶的淚,語氣故作輕松:“哎呀別提了,爺爺要午休,我就先出來了,手機還掉了,我又不記得你號碼,你跑哪裏去了!凍死我了。”
好了,眼睛幹了。她再次擡起頭:“風太大了,吹得眼都疼。”
賀薄文淡淡地俯視她,聲音比平時更輕上幾分:“吃過了嗎?”
“吃了。”說完,她的肚子咕咕叫了兩聲。
賀薄文看喬阿這幅狼狽模樣,心裏大概是明白了。他沒多說,既然這孩子極力掩飾,便順着顧及她的面子,什麽也不問。只是牽起她的手,把人拉了起來。
蹲太久,腿都麻了,喬阿往旁邊傾了一下。賀薄文穩住她的肩,感覺到她凍得發抖,便把自己脖子上耷着的圍巾給她包上:“回家了。”
喬阿不敢看他,怕自己繃不住,淚水再次噴湧而出。
她以為賀薄文只是拉自己一把,等起身就會松開,畢竟從來沒有這樣過。這個人奇葩的很,連自己的親人都很少觸碰。
可是他沒有放手,領着她往車子走過去。
地面不平,坑坑窪窪的,積了大灘小攤水窪。
喬阿一直低着頭,看他牽住自己的這只手,又大又長,骨節分明,手腕不着一物,只露出個灰色的毛衣邊邊。
原來,他的掌心這樣溫暖。暖到全身都淌過一陣熱流般,抵禦住呼嘯的冷風。
賀薄文把車內空調打開,讓喬阿坐着等會。
不久,他提了樣東西回來。坐進車裏,遞給喬阿。
喬阿正低落着,不解地看向面前的袋子:“幹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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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我不懂這些,店員說這是新品,銷量不錯。”
喬阿一邊驚訝于賀薄文居然會買奶茶給自己,畢竟他向來不贊成喝此類東西,一邊又沉浸在這一系列行為的感動中,乖乖接過它,拆開吸管插.進去喝了一口。
“好喝嗎?”
喬阿搖搖頭,這是什麽鬼東西,像鼻涕似的,簡直難以下咽。
“果然不能信商家的話。”
喬阿不禁被他的語氣惹得笑了起來:“不知道買什麽的時候就買珍珠奶茶,一般都不會錯。”
“好。”
喬阿太餓了,只能囫囵吸咽,一邊喝一邊看向他,被凍僵的心活了過來:“謝謝小文叔。”
“這麽客氣。”
喬阿沉默片刻,問:“小文叔,你覺得我很煩嗎?”
他不想撒謊,坦白道:“确實有點煩,但已經習慣了。”
喬阿有點哭笑不得:“幹嘛這麽實誠。”
“越親近的人越不用遮遮掩掩。”
“你總是給一巴掌再給一顆糖。”
“我的巴掌不重,糖卻夠甜。”
喬阿頓時不想理這個人了。
賀薄文猜到她中午沒吃飯,換了種方式問:“吃飽沒有?爺爺家的飯不太習慣吧?”
喬阿沒回答,默認下來。
“要不要再吃點?我也沒吃飽,剛才那家餐館的米半生不熟,環境也不太衛生。”這是真話。
“不吃了,我想回家。”
“好。”賀薄文依着她來,“安全帶。”
喬阿系好安全帶,別過臉去看窗外。空調溫度高,身體發熱,她把脖子上的圍巾取下來。
賀薄文說:“放到後面。”
喬阿拿着它愣了下:“你不會不要了吧?”
“送你了。”
喬阿哼一聲,把它鋪在腿上:“嫌棄就直說,還送我了。”
“生氣了?”賀薄文掃過來一眼,笑了笑,“等會帶你買一條新的。”
這讓喬阿想起給後奶奶買的那條圍巾,兩千多塊!
真讨厭,那都是她絞盡腦汁,一點點擠出時間寫文章賺的。
她氣得猛吸口奶茶。
嘔——真想吐。
……
兩市相臨,開回去要兩個小時。
喬阿睡了一路,直到進市區,車子停停走走才醒了過來。
她往上擡擡身子,看一眼賀薄文,又向外面望過去:“到哪裏?”
“還有不到二十公裏。”
天氣放晴,太陽暖洋洋的,把她腿上的淺棕色圍巾籠上一層黃暈。喬阿撫摸它兩下,軟軟的,很暖和。
賀薄文說:“再睡會,到了叫你。”
“不想睡了。”
“想幹什麽?”
“不想幹什麽。”喬阿無精打采地看外面緩慢挪動的車流,隔了幾秒轉向賀薄文,“幹什麽你都同意嗎?”
賀薄文一臉淡然地看方向,“嗯”了一聲。
“那我想去游樂園。”
他認真開車,沒同意,也沒拒絕。
喬阿撇了下嘴:“不去就算了。”
“導航改一下。”
喬阿驚喜地笑了,在屏幕上搜索附近的游樂園。
賀薄文按提示到前面路口調頭,樂園離此處距離九公裏多,不到半小時就能開到。這個點過去的話,還能玩上幾個項目。
喬阿突然想到:“小文叔,你回來以後不就是在搞游樂場嗎?要不去你那?”
“還沒做好。”
“是什麽樣的?”
“和傳統游樂園有些區別,偏向科技類,以AR和實景沉浸式劇場為主。”賀薄文見她感興趣,便多說兩句,“有現代館,古風館,民國館,和國外風情等。不出意外的話年後差不多可以試營業,你可以帶朋友們去體驗。”
“要錢嗎?”
賀薄文揚起唇角:“不要。”
喬阿點點頭:“那我帶全班去。”
“好。”
“全校。”
“有點為難。”
“我逗你呢,我就帶幾個好朋友。”
……
雖然是寒假,但不逢雙休,人不算多,停車場也有很多空位。
買票進入後,喬阿先上大擺錘搖了一把。賀薄文不喜歡這種刺激類游戲,而且他有些暈器材。
事實證明,和賀薄文來游樂園簡直無聊至極。
從過山車到碰碰車,跳樓機到海盜船,他一個都不上。
喬阿好不容易拉他進了個鬼屋,她膽子大,并不怕這些,哪怕是NPC追着跑也無動于衷。可就想逗逗賀薄文,總是猝不及防狂叫一聲。
果然,老男人沒意思得很,不僅絲毫沒反應,臉不紅心不跳,心平氣和走完一程,還反過來說她太不淡定。
這一天折騰,喬阿本想回去休息,聽說今晚有表演和煙花,便想等等。她特別喜歡煙火爆竹,可這幾年城市禁燃,已經很久沒看過了。
時間還早,他們去影廳看幾場短片,最後上了摩天輪。
這兩項應該是樂園裏最适合賀薄文的項目了。喬阿坐在他對面,疲憊地俯視下面的燈光,從近到遠,從遠再到近。
而賀薄文一直在看手機,還接了兩個電話。聽上去,一個是朋友的,一個是工作上的。
摩天輪很大,一圈下來快半個小時。
這個時候天已經黑了。
喬阿買了個會發光的紅色惡魔角發箍,站在道路兩邊看穿着玩偶服的工作人員游走。
賀薄文站在旁邊,他對這些表演毫無興趣,早些年做過這一類樂園,早就看膩了,只是為了陪着她。一趟下去,發現服化也挺有意思。
他垂眸,看一眼身旁這個搖頭晃腦的女孩子,可算是開心了。
煙火表演在七點五十整。
他們找到一個不錯的觀賞點等待。人不多,也挺清靜。
趁還沒開始,喬阿翻看先前賀薄文給自己拍的照片。
男人手機裏沒美顏相機,好在她上鏡,又會擺姿勢,扛得住高像素直怼。
忽然,嘭——
一朵絢爛的粉花綻放在夜空。
喬阿猛然擡頭,看到煙花墜落,緊接着又是花團錦簇的一片。
他們皆沉默,望着同一個方向,眼中盡是燦爛星火。
喬阿最後拍了幾張照片,便把手機還給賀薄文。
只見他微擡下巴,專心致志地欣賞煙火。紅色的、藍色的、橙色的火光交相映在他的臉龐。而他一動不動,像座完美的雕像,冰冷又親切。
喬阿目不轉睛地盯着他許久。
好奇怪,心口脹脹的,有什麽東西要撥開皮囊跳出來一樣。
她不知道自己怎麽了,可能是這混蛋天太冷了。下一秒她就打了個寒顫。
賀薄文似乎感覺到什麽,忽然看過來。
喬阿趕緊躲開視線,手指摳了摳頭上的小角,卻在心裏問自己:幹嘛要躲啊?
于是,她再次看向賀薄文。
兩人的目光碰在一起,沉默地對望。
賀薄文說了什麽話,被“嘣嘣嘣”的燃爆聲掩蓋。喬阿沒聽清,“啊?”了一聲。
賀薄文低頭,靠近她的耳邊又重複一遍:“回家嗎?”
回家嗎?
好啊。
喬阿點點頭,
耳邊一直萦繞着他的這句話,低沉、溫柔、幹淨……他的聲線怎麽突然變得這樣好聽。
此處有些暗,路燈照不太清地面,賀薄文走在她的前面。
喬阿始終注視着他的背影。
從小到大爬過這麽多次,從未正經觀察過。原來他的肩這麽寬,好像跟在身後,便什麽也不再怕了。
一路上,情侶在擁抱,小孩在歡笑。
鳥兒噤聲落在小樹枝丫。
寒風也沉默。
她緊跟着這個看了十六年的男人,莫名動了動嘴角。
第一次理解了,什麽叫做——怦然心動。
就像這瘋狂的火焰,連同我的理智。
一起在燃燒。
……
車子停在路邊,他們進了一家便利店。
心情好起來,肚子卻開始叫嚣。喬阿實在忍不住,才叫賀薄文停下去吃點東西。
她就想吃泡面。
已經快八點半了,下午喬阿在游樂園裏吃了些小零食墊肚子,可賀薄文向來不碰那些,只喝了半瓶水。
喬阿拿了兩盒泡面,全給泡上。
賀薄文把桌凳擦幹淨才坐下,注視着面前的兩碗,一本正經地說:“暴飲暴食不好。”
喬阿說:“那盒是給你的。”
“我不吃。”
“浪費可恥。”
“那我也不吃。”
“你嘗一下吧,這個牌子真的很好吃,而且健康。”
“速食産品哪有健康。”
喬阿可憐巴巴地看着他,清湛的雙眸水汪汪的,看着要哭似的,其實她只是眼睛還有些不舒服:“你嘗一口嘛。”
賀薄文心裏默默嘆了聲,掀開蓋子看一眼,米黃色面條軟乎乎的,看上去挺筋道。中午沒吃好,到現在也沒進食,他确實餓了。這孩子今天受創,索性順她一次。
他拿起塑料叉挑起兩根吃下。
喬阿在一旁期待地等着:“怎麽樣?”
賀薄文完全咽下才開口:“不難吃。”
“明明就很好吃,”喬阿也打開自己那盒,一番比較,“你那盒有火腿腸。”
賀薄文并不打算吃這根火腿腸,它粉嫩嫩的,看上去十分不健康。
喬阿有點饞,去拿了根火腿剝開放進面裏,便開始大口吸食,發出“哧溜哧溜”的聲音。
賀薄文說:“吃飯不要發出這種聲音。”
喬阿點頭:“好。”
居然這麽聽話。
賀薄文本以為她會和自己鬥上兩句,這麽乖順屬實有些不習慣,看來是真的心情不好。他沒有多想,又挑了兩根面條吃下。
兩人沉默吃完盒面,喬阿沒飽,想再去拿個飯團吃,卻見賀薄文只吃了半碗便撂下叉子,還把那根火腿留了下來。
“你不吃了嗎?”
“嗯。”
“那給我吧。”說着端起他的那碗就吃起來。
賀薄文不是很能接受這種行為,且不說吃別人碗裏的,他無論在外還是在家吃飯都必須用公筷。剛要進行一番教育,喬阿叉起火腿腸,一口咬下半截,滿眼都是笑意。
哎,算了。日子不對,改日再說。
喬阿愉悅地咽下最後一口。
這真是有生以來吃過最好吃的火腿腸。
最好吃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