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 二十一

「……欸,為什麽是我?」

約莫是花火的煙硝味讓我頭昏,一吻過後,我糊裏糊塗開口。

「什麽為什麽是你?」

白錦牽着我慢慢走回家,邊問邊揚起的笑容好看得要命。糟糕,我是不是真沒救了?我忍耐着撇過頭,不再看他。

「為什麽會喜歡我?我什麽都給不了你。喔,如果是性命或精氣之類的倒可以。畢竟你也說過願意讓我拿去煮湯炖補,咱倆算是扯平。」

「我才不要那些東西咧。」

「那你要什麽?」

有什麽是你要,而我這一介凡人能給你的?

「你啊。」

「嗯?」

「我只要你而已。程荷,你把自己給我就好。」

難得被白錦正正經經叫了全名,我也停下腳步,望着他。

「……給你做什麽?」炖補?怕是塞不滿你那無底洞的胃袋吧?

「不做什麽。天天看着你,我就很開心啦。想到就牽牽手、親親嘴,一起吃這個、吃那個,這樣就很好。」

「就這樣?」

白錦笑着點頭,「我知道你們凡人講求什麽門當戶對、八字命盤的,我們沒那麽多規矩。互看順眼,你情我願就行……欸,說話啊?不用那麽感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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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看我沒什麽反應,白錦又趁機親了我一下。

「我沒有感動!」區區小事有什麽好感動?我只是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麽而已!

「那也別炸毛嘛。」

「我!沒!有!炸!毛!」

「好好好,你不感動、你沒炸毛、你鐵石心腸冷血無情殺人不眨眼。」白錦拉過我的手,「快走吧!晚些碰上看完煙花的人潮就麻煩啦。」

我盯着白錦走在前方的背影,有種角色對調的錯覺。

這嘶嘶,似乎越來越聰明懂事了?

此後一路無話直到我家。我打開大門、穿過中庭,推開房門,終於忍不住轉頭。

「你怎麽還在?」

「今兒是七夕。」

「所以?」

「總管方才說:祝『有情人終成眷屬』。我有查過,眷屬就是夫婦。夫婦要同床共枕。」

「你想跟我睡?」

話一出口我就後悔了。這話問得有夠不得體!況且白錦這妖怪到底知不知道所謂同床共枕的意義?

我思索着該如何跟他确認,又怕一不小心變成我有什麽期待似的,站在門口糾結半天。

沒耐性如白錦等了半晌沒等到我回話,把人一拉再把門一關,直接把我拎上床。

「小花你啊,就是成天想東想西才容易不開心。」白錦伸手戳戳我的臉頰,「多笑一點嘛。你笑起來比較好看。」

「……你真的要跟我擠一張床?」

我望着白錦已經先一步脫下外衣,挪好枕頭蓋好被,露出那雙黑色大眼睛的期待模樣,要拒絕狠不下心,想答應又覺得別扭。

「我這幾日都一早就被叫去煙花樓練舞,困都困死了。拜托收留我一晚嘛。一晚就好,我會乖乖睡不吵你。拜托……」

有些人就是這樣。總使他的謊言千瘡百孔,你依舊會眼一閉、牙一咬,為他尋得第一千零一個妥協的理由。

「今天很熱,我去沖個涼。你先睡吧。」總之先遠離那張禍害衆生的臉,再冷靜想想吧。

白錦笑嘻嘻的跟我揮手,「好。小花晚安。」

「晚安。」

我邊洗邊想邊洗邊想邊洗邊想,洗到第四次怕再洗下去就要破皮,只得穿衣走出浴間。

我甚至考慮起要不要效仿祝英臺在床鋪中間擺個水碗,萬一水碗打翻就是對方越線圖謀不軌。各種假設與備案在推開房門那一瞬,全都瓦解。

白錦四仰八叉躺在我床上,呼呼大睡口水直流。

我不知道該怒還該笑,只得爬上床用力把他推到裏側,一不小心太大力害他的額頭撞上牆壁,發出好大一聲。

「嗚!」

酣睡中的白錦唉了一聲,我趕緊伸手揉揉他的額頭,就怕這一撞把他撞得更笨,結果他翻身又滾到外側,縮成一團抱住我的手臂繼續打呼。

「嗚呣,好吃……這個好吃……」

我不無鄙視的盯着他:白錦,你的名字是吃貨。

「小花……你也吃……」

好吧,我更正:是個體貼的吃貨。

被抱住的手怎麽都甩不開,我只得認命跨過白錦,用另一只手拉過被子蓋住彼此。

不就同床共枕嘛。沒什麽,別想太多。我順手幫白錦擦掉不小心滴下來的口水,閉眼進入夢鄉。

這一覺睡得還算舒服。雖然位置被搶了大半,逼我得側卧縮在內側。但白錦微涼的體溫正好平息夏夜令人難眠的暑氣,只是不知他口袋裏又藏了什麽石頭,又熱又硬嗑在我身後左翻右翻都閃不掉,甚至我越翻身,那異物感還越明顯。

窗外雞鳴響過幾回,逐漸清醒的我終於想到那是什麽玩意兒,立馬睜眼。

眼前的白錦仍是那個翩翩美少年,除了衣衫微亂襟口半開,模樣看起來秀色可餐了點……咳!他雙手抱着我的手臂睡得正甜,雙腳纏上我的腰間,又熱又硬的某處則正頂着我的腹部。

很多時候,知道不代表做得到。就像此時的我明知眼前窘況也不是白錦故意的,依舊管不住那動在意先的西湖無影腳。

「噢嗚!小花你為什麽踹我?」

白錦睡眼惺忪,從冷冰冰的石磚地上爬起來,抱着頭一臉無辜。

俗話說:「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真是半點不假。

我冷冷瞪他一眼,「問你的石頭去吧!」

「石頭?我哪來的石頭?小花你為什麽彎着腰走啊?你怎麽了?喂!」

懶得理在後頭嚷嚷的笨妖怪,我繞過他更衣梳洗去──順便把我的石頭也解決掉。

都說引狼入室是自找,我如今引嘶入室只能說活該。只是那時的我沒想到,有時候你不去找麻煩,麻煩卻長了兩條腿,親自找上門。

時值八月,銀桂尚未飄香。那一日,一名和尚來到傘行找我。

「施主印堂發黑,近日必有血光大劫,不可不慎。」

那和尚撚着黑白參差的長須,劈頭就這麽說。

上個月的帳目怎麽算都對不上,算到心頭正火鳳燎原的我停下撥算珠的手,看了對方一眼。

真要說額頭瘀青,應該是白錦那家夥吧?不知道他額上那腫包消了沒?雖說太陽底下沒有新鮮事,怎麽連神棍找上門的臺詞都陳腔濫調,半點新意也無?

「紅椒!取些碎銀過來,跟法師結個善緣。」

「施主誤會了。」

不要錢?那更麻煩。我阖起帳本,先收下紅椒依言遞來的碎銀,正眼看向那和尚。

「有何在下能效勞之處?」

「施主被妖孽纏身日久,再不作法驅邪,只怕命不久矣。」

面對這類爛熟到不行的臺詞,我微微一笑,「在下幼年得逢奇遇,有一把護身紙傘,自此四方妖邪不敢妄近,何來妖孽纏身之說?」

我有一把保命傘這事只怕西湖底的小魚小蝦都知道,就算這神棍初到敝寶地也得打聽清楚吧?這年頭要掙錢哪有那麽容易。

「麒麟血咒護身,能阻妖邪卻擋不了天命因緣。」

又是姻緣?我眉頭一皺,覺得這和尚不太對勁。

「法師是否跟煙花樓總管陸吾相識?」

問一個出家人跟青樓總管有沒有關系是件萬分失禮的事,但知道我的雨傘是用麒麟血寫成的,除了我爹和我,目前也只有這兩個。

「那是何人?」

不管是不是裝傻怕喝花酒被揭穿,總之這和尚說他不認識陸吾。既然不是知情者,難道只是瞎貓碰上死耗子?

「無妨。請問法師怎知血咒之事?」

和尚念了聲佛號,當衆扯開衣襟轉過身,露出背上一條從右肩到左腰間的猙獰傷疤。

「這是當年為取麒麟血所留下。貧僧畫在你傘上的驅邪咒,便是用那孽畜之血寫成。」

傳說麒麟是嫉惡如仇的仁獸,不履生蟲不折生草,更不可能擅傷人命,除非……

我先略過和尚跟麒麟的恩怨,接着追問,「當年救在下一命的就是您?但家父說當年登門施救的是一位道長。」

那和尚穿戴整齊後,又念了一聲佛號,神色悠遠。「萬教同宗,萬法同源。貧僧正是玄歸。就算令尊不在,那枚救命錦囊亦可為物證。」

我記得當年那道長是叫玄歸沒錯,加上那內含藥方的救命錦囊,讓這和尚的可信度大增。但我就是覺得他有種說不出的詭異,偏偏人證帶着物證出門尋親去,我只得搬出拖字訣。

「既然法師也知道家父外出,驅邪這等大事可否等他回來再商讨?」

「那蛇妖修為即将大成,此事不能再拖,得速辦。」

聽到那個要命的字眼我心頭一凜,之前的半信半疑煙消雲散。

這和尚真有兩把刷子,居然看得出白錦跟我有關。但相處數月以來,我可不覺得自己像寧采臣體虛病弱,依舊活蹦亂跳。再說最常用來采陽補陰的作法,我們也還沒……咳!總之我仍認為這和尚不可信,先去找白錦問清楚好了。

「在下突然想起有一要事待辦,勞煩法師稍坐片刻,在下會盡快趕回。」我自認不着痕跡微笑,轉頭喊道,「紅椒!替法師上茶,我去北大街收帳。法師,在下這就──」

「囚着你,那蛇妖很快就會自投羅網。」

那是我在被那禿驢打昏前,聽到的最後一句話。

作家的話:

可看可不看的出處:

山海經第一 南山

怪水出焉,而東流注於憲翼之水。其中多玄龜,其狀如龜而鳥首虺尾,

其名曰旋龜,其音如判木,佩之不聾,可以為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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