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9)
卻不想竟無意識地睡了過去。
夢裏, 是女孩躺在病床上的樣子。小小的, 白白的。
他覺得她像是渴了,故用手指沾了兩滴水抹着她的唇邊上。
巴旗正好開門看見他趴在自家妹妹的身上:“過臻,你在幹嘛?”
巴旗那時候還在上初中, 穿着裙子,俨然一副婷婷少女的樣子。那時候過橋和她同班,總是欺負她,致使她對過臻的态度也不是很友好。
小過臻麻溜的從床上滑下來, 後退了一步, 雙手背在後面, 低頭也不說話。
巴旗見他這樣,什麽兇狠的話也說不出來了,撇嘴無奈笑笑。随後走到自家妹妹身邊, 幫她掖了掖被角。
“過臻, 你在這裏幹嘛?”
“爺爺和巴爺爺聊天,把我趕過來了!”
聽了他的話, 巴旗轉頭看了看病房外的陽臺上。兩個老爺子背影佝偻,也都久違地點了煙。
她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爺爺奶奶也一直不肯說。她和巴柯兩個人被父母接去新城玩了一個星期,回來的時候,巴元就像現在這樣躺在了這裏。
“小過臻,”巴旗揚起嘴角,朝過臻招手,“你過來,姐姐有話問你?”
他點頭,往前走了兩步。
“你知不知道三兒到底怎麽了啊?”巴旗壓低了聲音。
“知道!”
“那你告訴姐姐好不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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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很泠然地搖頭:“不行!爺爺說我不是當事人,沒有說話的權利,等她醒了,你自己問她。”
小過臻撇頭繞過巴旗,盯着床上的小姑娘瞧。
當初他發現的時候,巴小三早已經意識全失了。一動不動地趴在巴家的地板上。唯獨兩只大眼睛露在頭發外面,像是幽幽泛着光。
那是只一下就一輩子都忘不了的眼睛。
“當事人”“權利”?這些15歲的巴旗聽來都不可思議的詞語,居然從一個7歲的小男孩嘴裏講了出來。
“人小鬼大,跟你哥哥一樣,都不是什麽好東西!”巴旗勾起食指玩笑似得在他鼻尖上擦了一下。
小過臻沒有再回她的話,兩眼直直的看着床上的人。
“醫生,我哥哥現在怎麽樣了?”
當他睜開眼睛的時候,楚響的父親已經回來了,在手術室門口和醫生交談。
範凡和邱晨也坐在對面的長椅上睡着了。在他旁邊放了一份蔬菜便當和一瓶酸奶。
過臻伸了伸僵直的手臂,安靜地走到楚深的背後,輕聲打了個招呼:“楚叔叔,你回來了!”
他們是見過幾次的。楚家的兩位家長逢年過節都會回來看看。楚響的朋友不多,他們當然會特意留心一下,而過臻的俊朗外貌也容易給人留下深刻的映像。
楚深一眼就認出了他,忍着疲憊和擔憂,牽強地咧了咧嘴角,轉身過來拍拍過臻的肩膀:“多虧你了,跑前跑後的幫了這麽多的忙!”
“應該的!”他欠了欠身,“手術……”
“我同意了,越早做成功率越高。”楚深邊說邊走到長椅旁坐下,應該是一下班就趕了回來,因為擔憂在飛機上也沒能休息,“你聯系上楚響了麽?”
過臻搖搖頭!估計範凡和邱晨也一直沒打通電話,不然她們一定會叫醒他的。
“那孩子從小就跟他大伯最親,平時誰多說一句他大伯的壞話,他就跟誰急。如果聽說了這個消息,還不定得怎麽…….”
過臻沒能猜到他想用什麽形容詞,傷心?難過?瘋狂?好像誰也想象不到楚響會怎麽樣。
“手術有成功率,楚叔叔不要太過擔心。”他知道這些不過是官面兒上的安慰話,但是不說又會覺得少些什麽。
手術燈亮着,就這麽又過去了2個小時。
淩晨3點整。距下午4:30的第四節課,已經過去了整整十個半小時。巴家沒人,誰也不知道巴小三被關在黑漆漆的器材館裏已經十個小時了。
從一開始有意識的掙紮,到現在完全神智不清。
巴元徹徹底底被恐懼占領,身子全部縮在一起。上身的短衫已經被下午出的汗水染濕,一入夜就成了刺骨的冰涼。
因為過度的自我緊張,她小腿上的肌肉已經出現了間歇性的痙攣現象。整個身子随之一抖一抖的,嘴裏不住的發出不受控制的顫音。
和殘留的最後一絲求生本能:救我……救我……救我……
兩個小時,又是兩個小時,手術室的燈終于滅了,醫生搖着頭從手術室裏走了出來。
範凡的哭聲一下子穿破醫院冰冷的牆壁,在南城上方久久回蕩不去。
楚響的電話也終于打了進來。
過臻看着眼前跪在地上久久不能擡起頭來的楚深,和蓋着白布的安詳悲傷。無力并痛心疾首地回了他三那個字:不在了。
兩個小時,兩個小時,一切就像是上帝随手制定出來簡單又粗暴的游戲,規則永遠是讓你哭泣。
就是那麽猝不及防,楚響失去了見楚國的最後一面。
他在站臺上徘徊許久,像是被夜白游神勾去了靈魂,漫無目的,永遠不知道這傷口的出口在哪裏。
就如那三個字所說的一樣,不在了。
南城是一座老人城,在這裏喪事白事都是司空見慣了的。天氣又再度轉熱,像是秋後的老虎來勢洶洶。
誦經的和尚滿腦門子的汗,敲着木魚,歌往生經。
沒有下雨。
楚深披着麻衣跪在靈堂前面。妻子陪在一側,已經哭紅了眼睛。
火葬的冥車在楚家門外等了好久,終究還是不耐煩了:“快走吧!四點了,天太熱放不得!”語氣是急,但總有幾分将心比心的悲憫。
“再等等!”楚深沒動,望着靈堂前的冰棺,又扣了一頭。
“你……”火葬館的人甩了甩袖子,拿他沒轍,撂下一句狠話就又回車上去等了,“随便你,過了時間一分一毫我也不會少要你的。”
過臻他們站在靈堂外面,都在等。等時間一點一點的過去。
範凡和邱晨抱在一起哭得眼睛都睜不開了。
所有人都沉浸在彌漫許久的悲傷裏。
直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在視野當中。
青澀的胡渣僅一天沒有清理,就盡顯潦倒頹廢。眼眶也是紅的,嘴唇是白的,一夜之間就好像臉頰旁的顴骨通通凹陷了下去。
他看了眼靈堂外面的人,沒有視線逗留,側臉過去。
旁邊的妻子扯了扯楚深的衣袖,示意他,來了。
楚深沒有回頭,沉緩低迷的聲音慢慢在靈堂裏散開:“跪下!”
這一跪便是天人永隔。
當即,臉頰兩側的熱淚如流。他不出聲音,倔強地用手腕抹去痕跡。因為用力過猛,腮邊的皮膚都開始扭曲泛紅。
過臻轉過身去,不看他。
楚響結實地在空地上磕了三個頭!咚咚的聲音與往生經參雜在一起。
“送大伯,上路吧!”
☆、往事
16:30.楚國下葬,距昨天16:30整整24個小時。
巴小三已經連□□聲都沒有了。器材室裏黑漆漆一片。也同時死寂一片。
傍晚, 來學校打掃的大爺發現器材室門口散了一地的排球, 也不知是哪個班級上完體育課之後也沒有收拾。
他去收發室查了課表,打了電話給劉小天。學校器材保管這件事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通知他一聲總歸是面兒上的事兒。
昨天體育課沒上成排球自然也沒用上,誰都忘了還有這麽一回事兒。鑰匙在範凡的手上, 後來請假了也沒有還給他。
劉小天輾轉還是決定給範凡打了電話。一來,為排球的事情。二來,楚國的事情南城一中傳開了。聽衛巍說那天是範凡她們送楚老師去醫院的,他也想了解一下事情的經過, 順便表示一下自己的惋惜。
“喂!範凡啊!”
這邊幾乎完全聽不出來以往那個自诩才女的範大小姐的聲音, 變得幹枯粗啞:“劉, 劉老師?”
“你還好吧?”劉小天氣息淺淺嘆了一口,幅度沒敢大。
“恩!”
“楚老師的事情我聽說了,你們幾個同學替我安慰安慰楚響!”
“恩, 知道!”範凡點點頭, 狠狠地吸了吸鼻子。
“那個,範凡啊~你們昨天走得時候排球有沒有收啊?”他繞回到話題上來。
“排球?”範凡自己低估嘀咕了一句, 突然想到了什麽,“呀,三兒!”
過臻離她不遠,聽得見她的聲音。他很早就想問,巴元哪去了。可每每想要開口的時候就會被別的事情叉掉。
範凡從耳邊拿下手機,轉頭焦急地看着邱晨:“我忘了三兒還在那兒!”
邱晨拍了拍她地後背,安慰道:“沒事,那個體育器材室從裏面鎖不上,三兒出來看我們都不在,應該會自己回家……”
“你說什麽?”過臻突然沖過來,充血的眼神緊緊盯着邱晨的樣子,恐怖到吓人,“你說巴元在哪裏?”
邱晨的肩膀被他使了全力的雙手捏的生疼:“你放開我!”
範凡伸手把過臻往後拉了拉,發現完全是徒勞:“昨天我和三兒一起去器材室拿排球……突然聽說楚老師的事,對不起,過臻,我一着急就忘了,把三兒留在那了!不過你放心,應該沒事,那個…….”
“放屁。”過臻梗着脖子,英俊爽朗的臉龐上多了幾分嗜血的怒氣,他從未這般沒有風度的朝女孩子發脾氣。除非是碰觸到他底線的事情,“巴元有幽閉恐懼症,在完全封閉的地方,會完全喪失行動能力。”
……
所有人都冷靜了片刻。
過臻壓抑住自己用上心頭的怒火,隐約祈求着她沒事:“……鑰匙…..”
範凡沒有聽清,湊近小聲問了一句:“什麽?”
“鑰匙!”他突然提高分貝。
十年前,那件事情……
那時候,巴旗和巴柯被巴文和陳薇接去新城玩兒。巴元一個人留在家裏。那時候巴爺爺和巴奶奶兩個人都是中毒麻将瘾患者,一天能有12小時待在麻将館裏。
只是以往巴旗和巴柯都在,要上學,就要準備接送和做飯收拾家務之類的。所以老兩口之中的一個必得騰出功夫來照顧她們。
如今那兩個麻煩一些的全部走了。剩下巴元是最聽話的一個,只要早上把飯做好了留在冰箱裏,她可以安安靜靜不吵不鬧的在家呆一整天。
也是因為她這生來不争不搶不顯不露不給任何人制造麻煩的性格,導致了她容易被人忽視。
也才會發生那麽荒唐的事情。
巴爺爺巴奶奶連續一個星期待在麻将館裏,沒有回家,完全忘記了巴元還被鎖在家裏的事情。
當時因為怕小偷或者什麽別的,巴爺爺便把們從外面反鎖了起來,院門也鎖了起來。臨走囑咐了巴元一句,冰箱裏有吃的。
那天他們約得局叫進花園,定一個底子,有一人輸光為止牌局結束。以往底子都是100-200塊錢,輸光了正好玩上一天。可偏偏那天不知是誰提議用了3000的底子。
餓了就在麻将館吃一些,困了就在沙發上躺一覺。這種牌是上瘾的。越是上心的人越上瘾。
整整一個星期。那年才7歲的巴元被鎖在家裏整整七天。到第三天的時候所有能吃的東西都吃完了。她甚至把冰箱裏的生雞蛋打碎了直接喝了下去。
無論她怎麽叫怎麽哭怎麽鬧,至始至終都沒有一個人來過。那種獨孤絕望的恐懼感,和食不果腹的饑餓感,體驗過一次才不想再體驗第二次。
巴元除了自己爺爺的手機號,其他的都沒記下來。可是記下來的怎麽打也不接。
她癱坐在地上哭,早上自己給自己紮的馬尾現下全都散亂粘在臉上。
從白天都夜晚,一天一天,從等待到絕望。
直到有個少年,清新明亮地站在她的面前,仿若紳士一般把手伸給她,像童話故事裏的一樣:“昨天晚上,我好像聽見,你哭了。”
就像現在這樣,又是他,美顏無雙暖暖地笑着:“抱歉,我來晚了。”
巴元兩頰的熱淚刷刷流了下來。害羞地把頭使勁塞進自己的懷裏。因為過度緊張和不受控制的神經、肌肉,她明顯感覺到自己雙.腿.之下褲.子之.內的排洩物,和令人作嘔的味道。
和十年前一樣,失去行動力的小巴元躺在污穢之物中,被腐爛了多日的味道覆蓋着,包圍着。頭發絲上還沾染了變質之後的雞蛋清液,黏膩在眸子旁邊。在那之後,她再沒留過長發。
在她最肮髒不堪的時候,總是能遇見這麽美好不似人間之物的男孩。他讓她慚愧,碰觸到了她從心底滋生出的羞恥心。
其實巴元知道,這麽多年她一直知道。這才是她想方設法躲着過臻的真正原因。為什麽是他,最不希望的就是他,偏偏是他,一次又一次地看見自己這麽不入眼的樣子。
體育器材館外漏進來的光和那個熟悉的身影,叫醒了已經奄奄一息的人。她拼了命地想要找個地洞躲起來,藏起來。因為痙攣抽搐到沒有直覺的四肢在地上四處掙紮起來。卻不想褲子內的污穢沾染開來。難聞的氣味一下子又湧了出來。
巴元察覺到那絲異樣之後,像是被電流擊中一般再也不敢動了。
含血的牙齒死死地咬住上嘴唇:“你走,你走啊`”她沒力氣咆哮,可是說出來的字字帶着哭腔。為什麽又是他?
過臻看着眼前一切,死命地忍住了将要奪眶而出的眼淚。擡起左手的拳頭抵在器材室的門口,壓低聲音告訴後面跟過來的人:“不要過來。”
範凡和邱晨,還有聽說了事情的劉小天三人愣在原地,一步沒敢再動。
過臻的背影就這麽,鎮壓在他們眼前。
“走!”過臻頭半轉過去,對着十米開外的三人吼道,幾乎是用了全力壓抑住所有的想要噴湧而出的東西。他不惱別人,只惱自己,又一次沒有保護好她。
劉小天拉了拉還想要上前詢問的兩個女生:“我們先走!”雖然不知道發現了什麽事情,但是過臻現在的表情告訴他,如果他們走過去,一切只會變得更加糟糕。
範凡和邱晨捂着嘴,盡量不發出哭的聲音,被劉小天帶去走了。
過臻這才走到巴元身邊,蹲了下去:“沒有人了!”
地上的人不理,卻“哇”的一聲像個孩子一樣哭了出來。這是過臻印象中她為數不多的幾次哭泣。
“巴元,我們回家。”過臻拍了拍她的背,随後試探性地想要去擡起她的頭,可是失敗了。
“你別看我,別看我,走,你也走~”聲音明明不大,可卻字字催淚。”
過臻把手收了回來,幹脆在她身邊坐下,一遍一遍地在她身邊幫她順氣。輕拍她的後背,生怕她哭的時候岔了氣。
地上的人越哭越大聲。身體的起伏也越來越大。這是好事,說明她見到太陽之後,身體上的力氣正在慢慢恢複。
兩個人這樣待了好久。過臻由着她哭,偶爾可以伸手去揉揉她的頭發了。還是短短的。
“巴元,你是我見過留短發最好看的女孩子。”他慢慢開口,嘴角淺淺的酒窩随着笑意越來越深。
陡然聽了這麽一句話,地上的人突然不哭了。最主要是實在哭不出來了,從過臻進來到現在,足足有二十分鐘了。
“你……”巴元終于肯稍稍把頭擡起來一些了,“你不嫌我髒麽?”
過臻伸手把她殘留在臉上的淚水擦掉,大拇指停留在她的臉頰上輕柔摩挲了好久:“怎麽說呢?別人這樣,我肯定會嫌棄的。但是……你不是別人!十年前我就發現了!”
巴元愣愣盯着過小少爺看了好久,還以為會說出什麽感動涕流的話語,結果:
“你,早就看上我了喔!”
作者有話要說: 嗯吶,我早就看上你了~
☆、上卷完
過臻把巴元抱去了最近的女廁所。
被抱的人一直扭頭過去不願看他。兩個人都默契,誰也不提。
“這裏窗戶都開着, 你可以麽?”過臻眉間劃過一絲擔憂, 放低了聲音問她。
巴小三用力地點了點頭,在這裏她沒有煩躁和呼吸急促的感覺。當初,因為七天七夜被一個人反鎖在家裏, 留下了這個後遺症。起初的時候根本無法自己一個人獨處,只要一個人待着就會感到胸悶。後來配合着心裏治療,慢慢可以了,晚上也能自己睡了。巴元就以為這個後遺症是徹底治好了。
如果知道是這樣, 她肯定會更當心一些。這樣的莫名的險境, 陷進去了對此對彼都不是什麽好事。
“那你等我, 我馬上回來。”過臻一米八的大個子,彎下腰時,胸膛帶來的熱氣正好全都撲在巴元的臉上。
她又用力地點了點頭。兩只手已經恢複了一些氣力, 可以撐着馬桶自己坐下了。
學校今天禮拜, 超市是不開的。但是校門口有一家便利店,過臻是跑過去的, 放她一個人在那裏多呆一秒,他都不放心。
沒過多久,巴元就聽多了粗粗的喘息聲。
“這裏都是些……都是些換洗用品,我在門口等你,換好了,我們去醫院。”他跑得太快了,喘的有些厲害。
他把袋子遞給巴元,順手幫她帶上了廁所單間的門,也沒忘轉頭囑咐一句:“我就在門口!”
夕陽燒紅的光透過窗印在他的臉上,少年一夜不曾入睡的疲倦和不知疲倦的悉心,全數打在巴元的心上。
袋子裏有一套白色的印花睡衣,估計是附近的超市裏也只能買到這個了。有水,有濕巾紙巾。還有……內衣!
巴小三看着那粉白拼色的一套內/衣,刷地羞紅了臉…….他考慮的,還真周全啊!
簡單地洗擦之後,她換上了幹淨的衣服,卻沒想到從裏到外都完全合身,就像是知道她所有的尺寸。臉再一次火辣辣的燒了起來。
“我好了!”巴元沖外面叫了一聲,片刻之後,過臻就走了進來。
“你……”巴元盯着他的衣服,嘴巴差點兒掉到下巴下面。過小少爺也穿了一套睡衣,淺藍單色,跟她的應該正好是一個女款一個男款。她正準備想問為什麽換衣服的時候?突然意識到什麽把頭低了下去。剛才抱她的時候,應該是也碰到了他的身上。
“對,對不起!”
“情侶的,好看吧!”他單手叉腰擺了個酷酷的姿勢倚在廁所單間的門邊上。
巴小三沒忍住一下子被他逗笑了:“好看!”
“恩,”他像個孩子一樣滿意的點了點頭,“那我們去醫院吧!”
巴小三點點頭,突然之間又覺得好像重新認識了他一遍。每認識一次,就每多一個發現。
過臻背着她,她很輕,骨頭架子小,一點也不會覺得吃力。
“對了,你一定餓了吧!”他把重心移到一條腿上,騰出一只手從兜裏掏了一塊巧克力遞到後面。瞬間感覺到了身後的人興奮了起來。餓狼似得目光。他不願相信剛才掉落他肩膀的那一滴,是哈喇子!
“沒辦法,對食物的欲望也是那時候留下的後遺症,而且比幽閉恐懼症,更嚴重。”巴小三舔了一口巧克力,表情嚴肅的強調。
過臻搖搖頭,嘴角笑意難掩:“我買的衣服還合身麽?”
這話鋒轉的,跌宕起伏的。
背上的某人一口空氣差點兒嗆着自己:“合、合身!”
暑假送請柬名單給她的時候,那一抹印在水清門簾上的曲線,到現在還萦繞在腦海:“目測。我也覺得差不了多少!”
巴小三立即緊了緊領口,護/胸:“目測?你眼睛挺毒啊?”果然天下男人一般黑,什麽時候目測的都不知道。還測的那麽準!!!
“巴元,我和你說一件事情!”過臻見她情緒有所好轉,便不和她開玩笑了。沙啞的語氣又冷了下來。
“什麽事?”她舔着巧克力。
“楚國楚老師過世了!腦癌!”
黏膩甜腥的黑色巧克力啪一聲掉在地上。
清冷的校園裏突然竄起一陣無名的風,吹亂了一頭幹練精致的短發:“哦!”
她把小臉塞進了過臻的頸窩裏。鼻息輕輕,南城的孩子離死亡很近。他們總是會聽到這樣的消息。和自己不熟的,打過幾次照面的,點頭微笑過的,昨天還好端端的,今天就走了。而且絕大多數都是不可抗力的因素,年紀,癌症。
聽多了,連驚訝都不會了。
“楚響還好麽?”
“好,他比我們想象的要懂事!”過臻把她往上怼了怼,“抱歉,現在就急着告訴你!”明明她自己現在也在極度疲累的狀态。
“沒,要謝謝你!”
兩個人就這麽你一句我一句的聊着,也不知道什麽時候就到了醫院。
巴元再醒來的時候,過臻已經不再了。她迷迷糊糊地睡了有兩天了。嘴巴裏有苦澀的甜味,她擡頭看了看吊瓶,估計又是葡萄糖。這種味道簡直讓人印象深刻。
“三兒,你醒了!”是陳薇的聲音。
巴元被吓了一跳:“媽?”
她自己坐了起來,勉強擠了一個微笑:“媽?媽你怎麽,怎麽回來了?”
當年的那件事情,是她攔着巴爺爺和巴奶奶,沒有告訴任何人,自然包括兩位家長。過老爺子那邊也就沒有多嘴。
一來,是怕加深巴爺爺巴奶奶的自責。二來,是怕陳薇和公婆之間生出嫌隙。
所以至今陳薇都不知道自己的小女兒原來還經歷過那樣的事情,甚至患有幽閉恐懼症。
“還好發現的及時,她身上已經出現了嚴重的脫水和低血糖症狀。再晚幾個小時估計就危險了。但是……你們更應該注意的是她的精神問題,隐性的焦躁恐懼症,如果心理治療方面沒有及時開導,發洩出來的話……好在您女兒态度還是積極樂觀的,有條件的話,替她換個環境吧。”
醫生的話像是一刻□□在陳薇的心裏“轟”的一聲。她都不知道,自家那個丫頭從來半句沒有提過。
巴奶奶小心翼翼地跟在後面:“薇啊~對不起~”
“媽,這話不應該對我說。要不是這次我趕回來,是不是一輩子都不知道了,不知道你們曾經把我的女兒關在家裏,七天七夜,沒吃沒喝!啊!”陳薇不是個潑蠻的媳婦兒,但是論誰陡然聽了這樣的消息,都會,“你知道的,新城的教育生活水平遠高于南城,我們完全有能力把三兒接走的。就是怕你們獨自在家,怕你們孤單,才刻意留她到高中畢業……你們……”
陳薇沒有接着說下去,更沒回頭看巴老夫人一眼。獨自擦了擦眼淚進了病房。
巴元看她的樣子,多數是已經知道事情的原委。
“媽,你不能怪爺爺奶奶,當初是我沒有讓他們告訴你和爸爸!”
陳薇一臉不可置信地望着她:“為什麽?你知道不知道,發生這樣的事,媽媽心裏有多疼。”
巴元迎上陳薇的目光,沒有任何逃避,直面的對視:“那媽媽你告訴我,如果十年前你就知道了這件事,我是不是就得跟着你們離開南城了?”
陳薇的眉頭蹙了起來,她的印象中,這個乖巧穩重的小女兒可從來沒有這麽和她頂過嘴。
“是,無論你說什麽,這次必須跟我走。”她更強勢。
“媽媽,這些年奶奶為了彌補那個過錯,對我是寸步不離。為了我完全戒了麻将,對我更是含在嘴裏怕化了的寵愛。這還不夠麽?你現在把我接走了,奶奶她該怎麽想?她和爺爺兩個人只會更加的自責。”巴元突然眼前一黑,差點一頭栽到床底下。
門外的巴老夫人捂着嘴早已泣不成聲。另一只斑駁皺紋的手趴在牆上,順着白色牆面的漆紋滑落,跌坐在地上。
十年了,最有資格原諒她的人是最懂她的人。
病房裏僵持了好一陣子,陳薇咬咬牙:“這次你跟我走也得走,不跟也得走。”
“媽!”巴元急的在床上直跺腳。
陳薇的性子是軟,但說話向來是一不二。正因為這樣她才害怕,害怕陳薇這次回來真的就這麽一聲不響地把她帶走了。
“好了,這事暫且先按下,醫生說你現在要靜養,你乖乖躺下。媽媽現在回家幫你炖點兒雞湯來補補,哦,不,不行,雞湯太油,我不能和你扯了,得抓緊時間去市場看看了,有沒有什麽別的大補的。”
巴小三知道自家這個媽媽是當老師的,在學校裏就是這麽治理自己的學生。先打一棒子,再給個甜棗。還顧左右而言它,用到自家女兒身上也是游刃有餘!
那天晚上,巴元躺在床上左右翻來覆去就是睡不着。陳薇的态度她已經看見了。可是她不想這麽早就走,還有一年,至少陪範凡她們讀完這一年,至少和過臻好好說聲分別,好好說聲感謝。
越想就越不甘心,不甘心就這麽走了。就在她下定決心準備“越獄”,逃離這裏的時候。突然病房的門開了,蹒跚的步伐聲音輕輕。
巴小三以為是媽媽,立刻倒下佯裝挺屍。
“三兒,你沒睡呢吧?”
“奶奶……”巴元聽到聲音之後又坐了起來,“這麽晚,你怎麽來了。”
“奶奶怕你晚上害怕,睡不着,所以過來陪你說說話!”巴老夫人靠床邊坐下。
“沒事,只要環境不完全封閉,可以見光,我就沒事!”巴元理了理她肩旁邊散下來的碎發,“奶奶,媽媽也是心疼我,你別往心裏去!”
巴老夫人搖搖頭:“不會!”
月光藹藹,灑下來。
“三兒,和你媽媽走吧!”還是那仿若童話裏講故事的老人,聲音慈目。
“奶奶,你......”巴元瞪大了眼睛。
不久,楚響到學校辦了轉校手續。匆匆忙忙來教室裏收拾了東西,和過臻寒暄了兩句。
應該不是過臻的錯覺,楚國走了之後,那個纨绔不谙世事的少年瞬間就長大了。
“真不等畢業了?”
楚響消瘦一圈的臉頰勉強撐開,搖了搖頭:“不了。”
“也好!等我!”過臻結實的一拳錘在他的胸口上。兄弟之間的道別都是為了別開生面的再見。
今年的第一道秋風,起了。
兩相寥落。
只是,過臻沒有想到,繼楚響走了之後,巴元也走了。趁着這第一道秋風一起走了。
上卷完
作者有話要說: 恩,是的,上卷完了。
上卷南城校園,下卷新城都市。七年之後。因為巴元不辭而別,和過臻被留學美國。所以他們七年不曾見面。下卷就是七年之後他們重逢的故事。各種細節以後會交代。
新城的筆墨會集中在描寫過霸道和元神兩人之間的感情,過巴兩個家族,當然上卷埋下的伏筆也會一一道破。因三次元從事的職業關系,我是個極端的理想主義者,能圓滿的地方我絕不會掉鏈子。所以你們準備好吃糖了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