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四阿哥怎麽這會兒過來了?”林言君一臉納罕地瞅了瞅天上高挂的太陽,尋常這個時候可都在忙着習文練武呢。

誰知胤禛卻說道:“可巧皇阿瑪打發爺去宮外辦點事,剛好順路就一道兒走罷了。”

這可不是太巧了嗎。

林言君就笑了笑,轉頭對着哭得幾欲暈厥的賈元春說道:“貴人且稍安勿躁,究竟是個什麽情況還尚且不明,沒準兒不過虛驚一場呢。”

草草安慰了一句後便拉着侄女上了馬車,四阿哥則騎着馬随在車旁。

馬車內,林黛玉仍是哭得不能自已,那眼淚是嘩啦啦沒完沒了的掉,就跟那大壩決了堤似的,人都恨不得快要哭得抽了過去。

縱然前些日子因着一些事導致她心裏頭有些不是滋味兒,對這個外祖母生出了隔閡,可終究是相處多年的嫡親外祖母啊,到了這個份兒上又哪裏還能去想那些不愉快呢?滿腦子回憶起來的便只剩下好處了。

生離死別太過于沉重,對于一個年紀輕輕未曾經歷過太多人生的小姑娘來說更是如此。

故而林言君也并不過分勸什麽,只無聲摟着她沉默着。

誰想冷不丁車窗外卻傳來一道聲音,“好端端一個人突然說不行就不行了着實一時間叫人難以接受,莫說是林姑娘了,便連皇上乍一聽聞這事兒都唬了一跳呢,當時就命人去了趟太醫院,想着親自看看老太太的脈案、親自問問太醫情況呢,卻誰想都到這個地步了榮國府那群不孝子孫盡是連太醫都不曾給老太太請過,真真是荒唐!”

林言君的眼神頓時就變了。

這榮國府的行事作風向來高調浮誇,動不動就要去請太醫的人,緣何如今老太太到了這個地步卻反而不請了?這也太不合理了。

就連哭得死去活來的林黛玉也猛然噤了聲,只餘不時難以抑制的抽噎。

姑侄二人面面相觑,還不待想明白點什麽,外頭又傳來了聲音。

“太醫院不曾經手過,如今也不知老太太這突然之間是怎麽了,不過聽說前幾日榮國府竟是遭了賊,偌大一個府邸來來去去那麽多人,竟也不知怎麽叫兩個衣衫褴褛瘋瘋癫癫的賊人闖進了老太太的房裏……後腳便聽說府裏打發人去請了大夫,估摸着是被驚着了。”

兩個衣衫褴褛瘋瘋癫癫的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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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言君頓時眼皮子一跳,腦海中頭個浮現出來的就是那一僧一道的身影。

當真是他們追來了?

出于本能,這顆心立時就高高提了起來,撲通撲通恨不得要從嗓子眼兒跳出去了似的。

“姑姑?”伏在她懷裏的林黛玉第一時間就察覺出了不對,擡頭不解道:“姑姑怎麽了?”

“你忘了你父親是如何形容當年将我帶走的那兩人的?”

如何形容的?破破爛爛瘋瘋癫癫形同乞丐,不過卻因着他們展現出來的神通卻反倒叫祖父祖父更加堅信這是真正的世外高人了。

兩廂這麽一串聯,林黛玉的臉色也跟着變了,“是他們?他們是來抓姑姑的?這可如何是好?父親說他們着實能耐不小,咱們可怎麽辦呢!姑姑……”

小姑娘都急哭了,死死抓着她姑姑的手不肯撒開,整個人更如驚弓之鳥般左右不停掃來掃去,仿佛生怕下一瞬那倆賊人就會憑空出現一般。

一路緊随車旁的胤禛顯然也将這話聽了個正着,當即亦是心頭一沉,“姑娘确定那兩人的身份?”

“八.九不離十罷,那兩人的模樣很好辨認,一個癞頭一個跛足。”

“那就沒錯了。”胤禛下意識瞧了眼車窗,抓着缰繩的手已是青筋顯露,沉默了片刻仍是沉聲說道:“君子不立危牆之下,既是知曉了姑娘就別再去冒險了,在宮裏頭呆着任憑他們是什麽妖魔鬼怪也近身不得。”

林言君卻是摸了摸自己胸口的玉佩,淡淡說了句:“倘若就如此轉頭回去了,四阿哥又該如何給皇上交差呢。”

外頭便沉默了。

證明她的猜測并沒有錯。

康熙那樣一個精明的人怎麽可能會被輕易糊弄過去?老太太病重這整件事處處都透着蹊跷古怪,他當真就不懷疑嗎?更何況前面的兩樁事可都實打實證明了,這人在榮國府裏頭是有耳目安插着的。

或許他不知道那一僧一道的真實來歷身份,也不知這幾個人費勁唱這樣一出戲究竟意欲何為,但卻不妨礙他生疑好奇,是以才會索性将計就計遂了老太太的願望,将她們姑侄兩個打發出來。

明知當初她是費盡心機從那兩人手裏跑回來的,如今卻還要叫她去冒這個險,這是當真絲毫不顧她的死活,甚至不顧皇貴妃娘娘的性命?

不,應當不會,縱是當真不顧念皇貴妃,康熙也絕不會舍得讓她去送死。

畢竟她還有起死回生的本事呢。

如此又究竟是為何會有這樣一出将計就計?

林言君眉頭緊鎖百思不得其解,突然摸着玉佩的手頓住了,眼睛也下意識瞟向車窗。

再怎麽說這位爺也是親兒子,明知道那兩人有古怪有神通,康熙為何要巴巴的将四阿哥支使出來?這也太不對勁了。

不知何時馬車已然駛出了宮門,周圍逐漸變得熱鬧嘈雜的環境讓林言君意識到這會兒已經離皇宮有些距離了,這也就意味着……危險随時可能會降臨。

本能摟緊了自家的小侄女,同時對着窗外輕聲說道:“四阿哥小心。”

“姑姑……”林黛玉低垂着眼眸,小心翼翼地問道:“老太太是否知曉甚至參與了這件事?”

林言君摸了摸她的頭,回道:“這會兒不必想這麽多,事實如何待看見老太太就該知曉了,也沒準兒真是那一僧一道不擇手段對老太太動了什麽手腳呢?”

然而林黛玉卻不禁冷笑起來,“若當真是有何不好合該一天八百回往太醫院跑了,如今卻是連太醫院的大門都未曾踏入過一步又究竟是為何?擺明是自個兒心裏有鬼罷了!”

“我也真真是想不通了,再怎麽說姑姑也是我的親姑姑,老太太為何要如此狠心?甚至為了對付姑姑不惜冒着……冒着欺君的風險!”那兩個字說得很輕,卻透着股咬牙切齒。

“欺君倒不至于,誰知道底下傳話的奴才是怎麽傳的呢?傳岔了也并不稀奇,真出了事頂多推個奴才出去罷了,至于說死活不請太醫這一點……”林言君忍不住就輕笑起來,“乍一看起來仿佛是漏洞百出,可偏偏這才是老太太的高明之處呢。”

倘若事情出了岔子沒辦成甚至是暴露了,老太太大可以說是被那一僧一道逼迫威脅的,為着全家人的性命她不得不假意順從,一面利用這些故意留下的蹊跷漏洞給出隐晦暗示,期望她能警醒起來逃過一劫,如此方為兩全之法。

林家不僅不會怨恨老太太,反而還會心生感念吧?

而倘若事情辦成了,林如海生疑找上門來興師問罪呢?老太太也還是可以拿出威脅論來哭訴,只道能做的都冒着風險做了,偏她自個兒不曾悟到……這能怪老太太嗎?不能啊,擱誰頂着一大家子的性命都無法再做得更好了。

仔細琢磨琢磨是不是這麽個理兒?一個看似可笑的漏洞偏就成了老太太的護身符,無論是成是敗都能确保安然,左右她都能脫身,說是人老成精可真真是一點兒都沒錯。

聽罷這一通分析的林黛玉早已是傻眼了,半晌都未能吭出聲來,顯然這是刺激不小呢。

林言君就戳了戳她的腦門兒,“俗話說知人知面不知心,老祖宗傳下來的話總是有道理的。如今別看老太太垂垂老矣,平日裏又是貪圖享樂又是縱容溺愛子孫,仿佛是幹了不少糊塗事,可你要知道,她到底是侯府出來的姑娘。”

“嫁入國公府後又能屹立多年不倒,縱是早早放了權看似一心頤養天年,可實際上卻仍能保證自己在府裏擁有着一份說一不二的超然地位,這就很能說明一些問題了。還有你怎麽也不想想,老國公年輕時可也有不少姨娘通房呢,卻為何不見其他庶子庶女的存在?一輩子妻妾成群卻只有兩子一女,還都是嫡妻生的,這裏頭當真沒點貓膩兒嗎?”

“你那外祖母……可并非表面那般無害啊。”

何止啊,反而有的是手段呢。

林黛玉不禁抖了抖,下意識往姑姑的懷裏又貼了貼,一時竟不知該說些什麽才好,滿腦子盡是一團漿糊。

沉默了許久,方才聽她略顯遲疑道:“既然老太太并非蠢人,卻又為何如此縱容溺愛子孫後輩?她應是能夠看得清府裏如今愈發日落西山了吧?”

怎麽會看不出來呢?就說原著裏到後頭都在悄悄變賣東西維持體面生活了,老太太真就一無所知嗎?鴛鴦那丫頭的忠心是毋庸置疑的,若沒有老太太的默認,她敢偷偷開庫房拿東西嗎?

老太太不可能不知情。

就在林言君忙着趁機拆穿老太太的面具之際,忽聞外頭傳來一聲怒喝……

“妖孽!還不速速束手就擒與我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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