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果真如此?那道士還未曾碰着你便被重傷了?”

“兒臣不敢欺瞞皇阿瑪,事實經過确是如此。”

康熙微微颔首,看着面色如常的兒子沉默了半晌仍是問出了那句話,“你心中可曾怨怪朕?”

胤禛微微一愣,而後回道:“最初反應過來時是有些難過的,只後頭冷靜下來後兒臣卻也想了許多……君子不立危牆之下,這件事必定得有人去做,偏其他人又遠不夠資格,左不過也只有咱們這群兄弟能做,兒臣的确是再合适不過的人選。”

這話說得倒也算得上是真情實感。

康熙的臉色仿佛也随之柔和了幾分,解釋道:“打從你們踏出宮門那一刻起妙法大師便一直随在後頭,倘若當真有個什麽萬一,以妙法大師的本事至少你們應是性命無憂的。”

事實上哪裏又有什麽絕對呢?有句老話說得好——人算不如天算。

算計得再如何萬全也難免會有意外發生,更何況妙法大師雖是得道高僧亦精通岐黃之術,可卻并不似那一僧一道擁有那般神鬼莫測的神通,真要發生點意外還不定如何呢。

不過得到這樣的解釋胤禛的心裏卻也松快了許多,好歹親阿瑪也并非當真絲毫不顧念他的死活,能想着給他安排點後路已盡夠了。

畢竟事實就是他說的那樣,這件事必須得做,無論結果是好是歹都必須得證實了才行,否則便是一日都不得安心入眠了。

身為一個帝王,皇上的做法并沒有錯。

許是打小接受的教育不同,事實上胤禛的心裏并不似林言君想象的那般難以接受甚至是如何傷心,那點難過也在得知有安排後路的那一刻而徹底釋懷了,離開乾清宮時連步伐都仿佛輕快了不少。

将他的這一切反應都看在眼裏,康熙也甚是滿意欣慰,只連連點頭嘆道:“私底下不少人都說老四小心眼兒愛記仇……當年老九剃禿了他那只愛犬,他愣是追了老九半個皇宮将人辮子給剪了,真真是睚眦必報心胸狹隘。”

“可如今看來這樣的評價倒是太過于片面了些,至少于大是大非上老四是十分清醒明事理的,如此便也足夠了。”

多餘的誇贊倒是沒有,可僅僅只是這樣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卻也實屬難得,甚至稱得上分量極重了。

叫一個帝王親口認證“于大是大非上十分清醒明事理”意味着什麽呢?意味着帝王覺得此人能用,且還是能重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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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德全的眼神就不由得閃爍起來,暗道這四阿哥還當真是因禍得福,這樣的一番表現再加上帝王心裏那點點身為親爹對兒子的愧疚之情,将來怕是不會差到哪兒去了。

“皇上,妙法大師回來了。”

“快請。”

話音才落,便見一身着僧袍的老者不急不緩地走了進來。

老者長長的眉毛胡子都已花白,面部皮肉下垂顯得老态龍鐘,可步伐卻并不遲緩虛浮,可見身體內裏絕非表面看來如此老朽。

進來見着帝王卻也并不下跪磕頭,不過雙手合十微微福身便算是見過禮了。

這也是世間少有的一份殊榮,足以見得這老和尚的超然地位。

康熙忙招呼着人坐下,待奴才們送上茶水後便将除李德全之外的所有人都打發了出去。

“大師可是親眼見着人了?究竟是個什麽來歷什麽道行?”

妙法大師卻是眉心微蹙,“貧僧眼拙,未能瞧出其二人的來歷,至于說道行……其二人修行年歲怕是不淺,與坊間那等拿着點皮毛都算不得的把戲糊弄人的大不相同,确有神通不假,許是機緣巧合得了高人點化。”

“既是如此大師以為朕将其二人收為己用當如何?”這個念頭在他的心裏早已盤桓多時,如今連大師都這樣說就更叫他心動了,“林家那丫頭不過是偷摸學了幾年都能夠做到起死回生,那二人真正的本事豈不更難以想象?甚至還有他們背後真正的高人。”

誰知妙法大師聽聞此言卻連連搖頭,“貧僧雖看不出他們的來歷,卻能清晰地感覺得到此二人走的絕非正道。”

“莫非當真是那邪魔外道?”康熙皺起了眉頭,臉色也随之陰沉下來,冷着臉亦不知是在琢磨些什麽。

妙法大師生怕他當真一時迷了心智釀成大禍,苦口婆心道:“皇上想想他們為何不敢踏足皇宮一步?寧可繞了這樣一個大彎子也不肯略施法術,可見其對皇宮對龍氣之畏懼,非邪魔外道無他。”

“皇上許是對修行之事不甚了解,此等邪魔外道之所以往往道行更深蓋因走捷徑的緣故,而這所謂的捷徑卻無一例外皆沾滿血淚,與其說他們那是一身道行倒不如說是滿身罪孽啊。”念了句佛號,妙法大師又接着說道:“一旦叫這樣的邪魔外道得了權勢,于皇上于大清于全天下百姓來說都必是一場大禍,還請皇上三思。”

康熙并未猶豫很久,始皇是他追逐的目标沒有錯,卻唯獨一點他并不想追逐始皇的腳步——尋求長生。

生老病死是上天注定的輪回,他從未妄想過能長生不死,真真活他個萬歲萬萬歲,他最大的心願也不過就是能順順當當健健康康多活幾年好完成他的宏圖大業罷了。

因而什麽真正的修行高人對他的誘惑力其實并沒有很大,尤其這還是走歪門邪路的修行之人,那他就更加看不上眼了。

再者說,他真敢信那些個心術不正的邪魔外道嗎?

絕不可能。

而他的願望林家丫頭就能夠做得到,何苦還非得糾結兩個邪魔外道?相較于那兩個不知來歷不明本事的牛鬼蛇神,林家小丫頭可是正直太多了,也好掌控得多。

于是康熙當即就點頭表示,“大師所言甚是,如此邪魔外道非但不能叫其得了權勢去,更應想盡辦法将其扼殺鏟除才好,以免為禍蒼生黎民。”

這話妙法大師就不好接了。

出家人慈悲為懷忌殺生,偏邪魔外道卻又與其他任何惡人都不同,這是真真四處造孽的孽障。

當然了,康熙也并不需要他的意見,接着說道:“只這二人既是能耐不小,尋常手段就無法應付了,這倒難辦。”

不過看起來那兩人對林家丫頭倒是十分重視,費盡心機折騰這樣一出也要将人抓回去……這回失敗了沒準兒還有下回呢?倘若下回提早布下天羅地網,設法再次使其反噬重傷……

打定主意後康熙便暫且将此事給抛開了,總歸一時半會兒估摸着那兩人也不敢再出現,擺在眼前真該收拾的卻是那個賈家。

膽敢欺君便已是罪無可赦,那老太太竟還将花招耍到他跟前來了,真真是不知死活。

縱然此次狡猾避開了欺君之罪又如何?卻怎麽竟是忘了,有些時候證據不證據的并不重要,這回算不了賬那就先記下來留着日後一道兒算總賬就是了,罪加一等豈不樂哉?

康熙冷笑一聲,滿是輕蔑。

“林如海的密折呢?”

李德全忙将仔細收起的密折取了出來遞上,而後又一次垂手垂眼靜靜站在旁邊當個木頭疙瘩。

将密折仔仔細細又看了兩遍後康熙才将之放下,若有所思道:“看來差不多時機也成熟了,那便一個一個來罷。”

輕飄飄沒頭沒尾的一句話,卻愣是叫李德全驚了個哆嗦。

彼時,一直在焦急等待消息的賈元春聽聞林家姑侄兩個竟這麽快就回來了,忙不疊就找到了承乾宮來詢問情況。

林言君瞥了眼她那雙已經腫成了核桃似的眼睛,冷笑道:“貴人大可不必擔心,哭壞了眼睛可不值當。”

“這話怎麽說的?”賈元春不解,心裏卻是莫名咯噔了一下。

就聽林黛玉平平淡淡地說了聲,“老太太不會有事的。”

不及她再問清楚想明白,林言君便借口乏了下了逐客令。

無法,賈元春也只得帶着滿腹疑惑憂慮匆匆離開。

“靈芝,去取了我的紙筆來。”

“姑姑要畫符了?”見她點頭,林黛玉的小臉兒上便挂滿了擔憂,小嘴張張合合卻終究還是什麽話也未能說得出來。

林言君見狀就嘆道:“如今皇貴妃娘娘的狀況委實叫我不敢過度拖延,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啊。不過你也不必如此擔心,再怎麽着也總不會丢了性命,這就行了呗,況且……”頓了頓,聲音壓得愈發低如耳語,“今日那一僧一道在此吃了大虧,卻未必真就能放棄了,萬一真将主意打到你父親身上如何是好?”

“是以我得想法子将他們絆在京城,最好能夠引誘他們再次出手,而後……永絕後患!”

最好的法子自然就是以她自身為誘餌,剛好皇貴妃娘娘也确實等不得了,倒也算是一舉兩得罷。

說完,林言君便提起筆凝神靜氣開始了……鬼畫符。

“姑娘。”雪雁蹑手蹑腳地走了進來,臉上帶着抹譏笑,言語頗有些陰陽怪氣似的,“往後這賈貴人怕是要往咱們這兒跑得更勤快了。”

林黛玉一愣,“何來此言?”

恰在此時一道驚喜的聲音響起,“可算是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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