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宋楚靈不知李研已經動了要升她做近婢的心思,她還在為過幾日去藏書閣的事籌劃。

小順子是負責晉王書房的宮人,宋楚靈便開始刻意接近他,幫他做了許多事。

晉王的存書很多,且又是愛書之人,他自幼就喜歡讀書,再加上身體的緣故,不能同別的皇子那樣游抏,讀書便成了他每日必不可少的一個習慣。

冬日裏天寒地凍,再加上陰冷潮濕,書房裏總是隐隐泛着一股發黴的味道,如今天氣開始逐漸轉暖,小順子便開始将書房裏的存書拿出來晾曬。

初三的日頭頗有些刺眼,小順子在院子裏挑選了一塊空地,宋楚靈将那裏掃得幹幹淨淨,最底下鋪了一層面布,上面是一片竹席。

最先曬的是書櫃中靠裏側的那批書,宋楚靈跪在竹席上,将書籍一本本慢慢鋪開。

小順子在一旁點燃熏香,這香中含有蘭草、麝香、荷葉、芸香等草藥,專門用來驅除潮蟲。

一批舊書鋪滿竹席,宋楚靈終于起身,擡手将額前的碎發別至耳後,她在後腰上輕輕捶了幾下,小順子來到她身前,正想囑咐她休息一會兒,就見她跑回房中,很快又取來一把蒲扇。

她背對寝殿的方向,用蒲扇開始朝熏香冒出的煙氣扇風。

小順子正站在旁邊喝水,看到她這個舉動,不免疑惑道:“楚靈,你這是做什麽呢?”

這個時辰晉王尚在午憩,宋楚靈也不敢揚聲,她朝小順子招招手,小順子湊到跟前來,聽她輕聲細語地解釋道:“我方才聞到這煙氣有些熏人,我怕萬一引了王爺咳疾,到時候怪罪咱們。”

小順子不由一愣,這才反應過來他從前根本沒有意識到這些,也怪不得他,因為往年他曬書前,都會和殿內宮人知會一聲,宮人知道會熏香,便會合了門窗,待曬完書冊,才會再将門窗打開透氣,好像也沒聽說會引起王爺的不适。

小順子指了指她身後,提醒道:“王爺的門窗都合着,這煙氣飄不了多少進去,你就不用瞎忙活了,有這個工夫不如休息一會兒。”

小順子對宋楚靈印象極好,覺得她又心細,又勤快,眼裏有活,也從不挑三揀四,怪不得能被調來寝院幹活,只是這丫頭有時候會犯軸,就像現在這樣,都勸她不必如此,她還不聽勸,執意要在這裏扇煙氣。

“沒事的公公,我不累。”宋楚靈說着,擡袖擦了把額上細汗,笑盈盈道,“這些煙氣能少飄一些是一些。”

寝屋內李研已醒,內寝伺候的宮人正在梨花妝臺前幫他梳發,屋內太過靜谧,便是院裏說話之人的聲音又輕又細,卻還是清晰的傳入了李研的耳中。

劉貴自也是聽到了那番話,又是忍不住心頭道:這丫頭啊,可當真是個天生伺候人的料。

束好發冠,李研吩咐劉貴将窗子打開。

明亮的日光下,女子站在一片書冊前,一下又一下地揮動雙臂,努力将煙氣朝另一邊扇去。

她動作明明輕快麻利,落在旁人眼中,就莫名透着一股笨拙的傻氣。

李研望了一陣,慢慢收回目光,問劉貴道:“可下調令了?”

“王爺是說……”劉貴一時有些沒反應過來,當他瞥見窗外的宋楚靈時,猛然回過神道,“哦,是升楚靈做近身女婢的事?”

正在賣力揮着蒲扇的宋楚靈,神情與動作沒有半分異樣,只是耳朵輕輕動了一下。

對于劉貴的這句話,她多少是有些驚訝的。

她原以為多少也得三兩月,才會讓李研有這個打算,卻沒料到不過幾日,李研就動了這個心思。

不過倒是也能想通,他本就是個随性的人,覺得有趣便招來身邊,覺得無趣也可以随時就将她趕走。

所以,做晉王的近身女婢,不是結束,而是一個新的開始。

宋楚靈要做晉王的近身女婢,這個消息很快就被傳開,衆人既驚訝又好奇,畢竟晉王身邊可是從未出現過女婢的。

一時間猜測什麽的都有。

不出三日,事情便傳進了坤寧宮。

紫檀曲尺紋羅漢床上,皇後坐在金色軟墊上,一手慢悠悠的轉着翡翠念珠,一手持着本手抄佛經,當身旁的趙嬷嬷說到那宮婢不過剛至十五歲時,皇後眸光微頓,手中的念珠也随之停下。

“娘娘。”趙嬷嬷俯身上前問,“可要差人去探那宮婢的底細?”

皇後沒有回答,而是擡眼看向窗外,輕嘆着:“該要立春了。”

趙嬷嬷道:“回娘娘,初八便是立春。”

皇後若有所思地問道:“聽說他給那貓兒取了名字,叫什麽來着?”

趙嬷嬷道:“凝雨。”

皇後點頭道:“先祖最初設貓之意,正是專為子孫長深宮,恐不知人道,誤生育繼嗣之事而憂,如今看來,也不無道理。”

當初也正是想起了這件舊事,皇後才将凝雨送去了寧壽宮,好在晉王對凝雨頗為喜歡,不僅賜了名諱,還當真也悟了其中深意。

皇後呷了口茶,目光重新落回經文上,手中念珠也有節奏的又轉起來,半晌後,才記起一事,聲音沉緩地開口道:“先不必管,随着他便是。”

養心殿那邊得了消息以後,皇上什麽話也沒說,只是點了下頭,倒是一旁的連保福,趁着皇上午憩的工夫,回了一趟內侍省。

連修坐在院中,正仔細的雕刻宮牌,院外傳來一陣極為熟悉的腳步聲,他将手中木屑吹散,起身就朝院口的方向迎去。

在見到連寶福時,連修恭敬道:“父親。”

連寶福揚了一下衣袖,沒有理會他,徑直朝房中走去。

連修緊随其後,待他将房門關上,連寶福已經坐在上首,連修上前替他慢了一盞茶,遞到面前。

連寶福擡手未接,唇角上那慣有的笑容被冰冷取代,沉聲道:“你好大膽子。”

連修将茶盞擱回桌上,轉身來到堂中跪下,“父親息怒。”

連寶福指着他的食指隐隐顫抖着,“我讓你護着點她,沒讓你縱着不管,便是你不管,出了這樣大的事,你也不知道與我說上一聲?”

連修面容平靜道:“兒子以為,父親那日令我護她,便是允了她在宮中的行事。”

“糊塗。”連寶福道,“她了然一身,無所顧忌,你我同她可是一樣?”

“不同。”連修道。

“既是知道不同,你明日帶人去藏書閣又是要做什麽?”連寶福已坐不住,他起身來到連修身前。

連修倏然擡眼,沒有說話。

連寶福冷哼一聲,“怎麽,你連這等大事都打算瞞着為父?”

連修平靜的語氣中帶着幾分難以覺察的倉促,“兒子不敢,只是父親那日說過,當年宸妃一事并無冤情,既是如此,與其勸阻或是縱容,倒不如讓她自己了解清楚,斷了念頭。”

連寶福合眼吸氣,許久後才平複心緒,他将連修扶起,手掌不重不輕的壓在他肩頭,“可是她要你如此做的?”

“是兒子的主意。”連修立即否定。

“你可知,你現在像極了一個人?”連寶福無奈笑道,“倒還真是我兒子。”

看着眼前的連修,連寶福便想起了當初的自己,明明什麽都知道,卻還是心甘情願陷入其中。

連寶福的手逐漸用力握緊,半晌後,他驟然松開,伏在連修耳旁輕道:“其一,晉王不得有半分閃失,其二,明日之事不可行之。”

見連修不語,連寶福又道:“記得為父所說,那丫頭所行之事,絕不可将你我牽扯其中,咱家……”

慣有的笑容重新浮現在唇角,連寶福慈笑着道:“咱家可就你一個兒子。”

連修眼眸垂下,許久後拱手道:“是,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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