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寝殿外, 劉貴懷抱拂塵,半倚在廊柱上,一邊望着天上的明月, 一邊低聲問身旁常寧, “你說,王爺要是想教你下棋, 你敢拒絕麽?”

常寧撇了下嘴,朝身後的寝殿看去一眼,搖頭道:“我又不傻, 我怎麽敢呢?”

“是啊, 可裏面那個敢啊。”劉貴嘆了口氣, 不由又問, “那王爺要教你識字呢?”

常寧唇角抽了抽,道:“我認字。”

劉貴啧了一聲,拿拂塵在他胳膊上戳了一下。

常寧賠笑着朝後退了一步, 道:“我便是認字, 我也得說不認啊, 那可是王爺,他肯教我便是我祖墳燒高香了。”

劉貴瞪他一眼, 将視線落向那緊閉的殿門,長喟道:“那你說, 王爺這氣能消了不?”

旁人興許看不出來, 這兩人可都是看出來了, 今日王爺從書房出來以後, 便一直氣不順。

常寧也跟着朝身後看去, 道:“楚靈這丫頭吧,當真是不好說呢, 興許……哄哄就消氣了吧?”

劉貴也不知怎地,一想起自家王爺與那丫頭在一起的畫面,唇角就不由向上勾起,他若有所思地點頭道:“我看也是,沒準兒都不用哄,咱王爺自己氣就消了。”

常寧聽到劉貴這麽說,也沒忍住彎了唇,他湊到劉貴身前,低聲道:“這寧壽宮內,我可從未見過有人惹了王爺,還能繼續留下當差的,若咱家王爺當真是惱了她,方才何必将咱倆支開呢?”

兩人意會地笑了笑,便沒再說話了。

不一會兒,殿門推開,宋楚靈走出來時,果然是一副笑盈盈的模樣。

到了第二日,李研午憩時,又是讓宋楚靈在殿內伺候的,待醒來之後,兩人又是一道去了書房喝茶吃點,再就是繼續識字練字。

如此将近一個來月,宋楚靈在李研耐心的教導下,已經能夠認出不少字來,字跡也是越寫越工整,頗有些李研的筆風。

如今天色已暖,四處春暖花開,安壽殿裏的地龍也停了,李研的咳疾似是有緩了許多,只是那凝雨,每日夜裏都要叫個不停,起初李研還沒有說什麽,可到了後來,凝雨不光是夜裏會叫,白日裏也時常嚎叫,那聲音聽了便讓人忍不住捂耳蹙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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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研終是不堪其擾,将小允子叫到殿裏,仔細詢問緣由。

小允子原本是想私下裏先同劉貴說一聲的,可還沒等他去說,人就被帶到了李研面前,望着這一屋子的人,小允子支支吾吾半晌才道:“凝雨這是長大了,它怕是想要個伴兒……”

先祖最初在皇城中是養了一群貓的,可當後世繼位以後,不喜那些貓們叫喊,便将皇城中的貓都攆了出去,如今這麽些年來,宮裏有專人飼養的貓,也就寧壽宮裏的凝雨了。

“奴才聽說,不同種的貓生出來的貓崽子不好養活,凝雨是波斯上貢來的,若是随意尋個與它作伴,怕是日後……”小允子擡眼朝李研看了看,将話音止住。

李研呷了口茶,也不知在想些什麽,神色有些怔然。

最終,他也沒說要怎麽做,只是微微颔首,便将小允子揮退了。

早膳之後,李研帶着劉貴和宋楚靈來到養性苑。

三人走進石亭,李研便讓宋楚靈坐在一旁讀書,遇到不認識的字,便可直接停下來詢問。

王蘭蘭如今還在養性苑裏幹活,她不敢往前走,只敢在幹活時遠遠朝石婷裏偷偷看上一眼,在看見宋楚靈與李研坐在一處,還拿着本書冊念書時,整個人都震驚了。

原來傳言是真的,宋楚靈當真是入了晉王的眼,不然,王爺怎麽會對她那樣好呢?

養性苑裏還有旁的宮女,在看到這些時,還會躲在一旁小聲議論。

當中一個新來不久的宮女,湊到王蘭蘭身旁,望着那石亭中的宋楚靈道:“我看她長得還不如蘭蘭姐好看呢,也不知王爺來養性苑,怎麽就瞧上她了?”

王蘭蘭聽到後,吓得連忙讓她住口:“你不許說這樣的話,楚靈那是踏實勤奮,當然能得主子喜愛。”

那小宮女也知道她不是個輕易紅臉的人,便讪笑着道:“要說踏實勤快的,我覺得蘭蘭姐可是我見過的宮人當中,幹活最細致的,當初若是王爺能看見蘭蘭姐,沒準現在坐在王爺身旁的人,便是……”

“萃玉,別說了。”王蘭蘭拿起一旁的掃把,轉身朝屋裏去了。

宋楚靈在亭子裏念了好幾頁的書,念到口幹舌燥,她将臉偏去一旁,掩唇輕輕咳了幾聲。

李研正準備拿杯盞喝水,見她咳嗽,便順手倒了一杯水,推到她面前。

這一幕劉貴已經見怪不怪,可落在萃玉眼中,便又是一陣羨慕。

她在進寧壽宮之前,禮教的女官曾與她說過不少關于晉王的事,她原以為,晉王也就是長得俊美,但身落殘疾,又性子古怪的人。

卻沒想到,今日一見,才知他竟生得這樣美,美到光是那一個側臉,就讓人不願移眼,再說他雖然身有殘患,可舉手投足間盡顯貴氣,讓人根本不會去在意他身下的輪椅。

再加上她看到他對一個宮女,都可以這般溫潤,也不知是否因離得太遠的緣故,她似乎從晉王的神色中看出了一絲寵溺的意味來。

想起禮教女官口中,紅梅冰天雪地想要勾引晉王的事,再看看那亭中憨傻模樣的宋楚靈,萃玉揪着帕子嘀咕道:“也許紅梅的錯,不在她動了心思,而是在于她動錯了心思……因為王爺根本就不喜歡她那樣的……”

宋楚靈陪着李研在養性苑一直待到快午膳的時間,幾人才回了安壽殿。

這将近一整月裏,宋楚靈幾乎時時刻刻都與李研在一處,連下值那兩日,李研也沒讓她閑着,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那兩日李研留了許多功課給她,讓她在屋裏練字讀書,待上值了,還要檢查。

原本這些東西對于宋楚靈來說,費不了多長時間,畢竟關了門在自己屋中,她三兩下就能将那些字寫完,可偏偏李研又差了一個宮人給她,說是可以在旁幫她伺候筆墨,讓她可以專心練字,實則就像故意找人來看管她一樣。

有宮人在一旁守着,宋楚靈又要裝那愚笨模樣,一個字都要寫好半天,硬生生将好不容易的兩日下值時間,都給熬沒了。

想到李硯上次說,只給她一月的時間,如今轉眼即到,她好歹也得查出點什麽來應付一下。

回到安壽殿,宋楚靈刻意在李研面前裝作疲乏的樣子,又是輕咳,又是故意說話時啞着聲音。

李研以為她是因為在養性苑裏念了太久的書所致,便沒讓她在身前伺候,囑咐她回去好好休息,待午憩之後,在直接去書房尋他。

一般來說,李研從午膳到午憩醒來,最快也要一個半時辰,宋楚靈便想趁着這段時間,去趟內侍省。

她連屋也沒有回,直接就出了安壽殿,誰知正好碰到來尋她的宮人,原是鐘粹宮來了位嬷嬷,傳她過去一趟。

宋楚靈跟着宮人來到寧壽宮的前院,一看這嬷嬷的年紀與穿戴,便知是在主子面前得臉的。

“你便是宋楚靈吧?”那嬷嬷揚着下巴看宋楚靈,說話時語氣也是一副不冷不淡的樣子。

宋楚靈上前朝她微微俯身,恭敬道:“奴婢是宋楚靈,不知是哪位主子要尋奴婢呢?”

那嬷嬷沒有回答她,只是丢下一句話,便轉身要走,“哪個主子不重要,你還能拒了不成?”

宋楚靈記性向來好,她确定沒有見過這個嬷嬷,更別提得罪她,可她這句話,不光是趾高氣昂了,裏面分明還帶着敵意。

宋楚靈卻是沒有跟上前,而是繼續用恭敬的态度屈腿道:“奴婢怎敢拒絕呢,只是待會兒王爺午憩醒來,還要差奴婢去書房伺候的,奴婢是怕回來晚了,耽誤……”

“行了。”那嬷嬷停下腳步,有些不客氣地将她話音打斷,“不必拿王爺壓人,便是當着王爺的面,你今日也得随我走一趟。”

能這般頤指氣使,向來這嬷嬷便是娴貴妃的人了,畢竟鐘粹宮的主位,便是娴貴妃。

“奴婢沒有拿王爺壓嬷嬷,只是奴婢需得遵循規矩,去與管事公公知會一聲。”宋楚靈故作怕她的模樣,向後退了兩小步,縮着腦袋,仿佛這嬷嬷随時就要出手打她似的。

那嬷嬷瞥她一眼,朝她身旁的那位宮人道:“你去與劉貴說一聲。”

那宮人顯然是知道她身份的,朝她福了福身,便往安壽殿內走去。

兩人就在原地侯着,那嬷嬷頻頻用帶着寒意的目光打量着宋楚靈,不一會兒,那宮人便回來了。

“劉掌事說,趕在王爺午憩前回來便是。”

得了這句話,那嬷嬷冷哼一聲,轉身就朝外走去。

宋楚靈這一次也沒有半分猶豫,連忙就跟在她身後。

待兩人出了寧壽宮,走了片刻,那嬷嬷忽然問她,“你在怕什麽?”

宋楚靈愣了一下,搖頭道:“奴婢沒怕什麽啊。”

“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那嬷嬷冷笑道,“這後宮不是沒有裝傻充楞的,主子眼裏可是容不得沙子,你若是聰明,待會兒最好不要再裝腔作勢了。”

宋楚靈擡起眼來,用着一副莫名其妙地眼神看向她道:“奴婢不知到底是犯了何錯呢?”

那嬷嬷看沒有看她,也沒有再說什麽,只是冷冷笑了一下,便加快步伐朝鐘粹宮的方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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