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也不怪小允子對玉嫔是這個态度, 當今聖上的後宮裏,滿共就這麽幾位妃嫔,哪位是個什麽性子, 宮人們也是心知肚明。

皇後信佛, 娴貴妃散漫,齊嫔孤冷, 就屬玉嫔性子最張揚,靜和公主尚未出嫁前,她多少還有點顧忌, 待公主嫁入靖國候府後, 她整個人愈發跋扈起來, 稍不順心, 就拿宮人出氣。

小允子有位相識的宮人,前幾年就被調去了景陽宮,為人機靈又勤快, 也不知怎地就将玉嫔惹惱了, 将人打了個半死不活, 最後便是在那尚食局後面的院子裏,咽了氣。

所以這次宮人們聽說靜和公主鬧出的事, 沒有幾個不在心裏拍手稱快的。

再說那靜和公主,生得的确貌美, 可那脾氣是随了玉嫔的, 動不動就辱責下人, 聽說嫁入侯府後, 連世子都會挨她訓斥, 估計這次也是實在不想忍,幹脆便與她鬧翻了。

宋楚靈一邊用特質的小木梳幫凝雨梳毛, 一邊問道:“那後來如何了,公主可是處置了那外室?”

小允子磕着瓜子道:“自然是處置不了,世子疼那外室得緊,據說還找人算過了,說裏面懷的是個兒子,靖國候也不知是做戲,還是當真,将世子打了一頓後,老夫人就差人将那外室接回府了。”

“啊?”宋楚靈故作驚訝道,“這可怎麽了得,公主能願意麽?”

小允子偷笑一聲,道:“那肯定不能願意,前日裏不就因為這個鬧到坤寧宮裏去了麽。”

前日一早,靜和領着五歲的兒子,一起跪在皇後面前哭,靜和是皇室子嗣中頭一個成家的,又是頭一個生了孩子的,皇後本就喜歡孩子,對這個小外孫平日裏很是寵愛,見小外孫子哭得泣不成聲,當即就心軟了。

“皇後當時已經要拟旨,責令靖國候府整頓家風的,可誰知靜和公主還不罷休,非要那外室與腹中之子一屍兩命。”小允子蹙眉又是一陣唏噓,“皇後娘娘可是信佛之人,萬萬做不出這樣的事來,最後實在是被靜和公主擾煩了,什麽旨意都沒下,給她一本佛經,便将人揮退了。”

宋楚靈用帕子沾了沾水,在凝雨眼角生出的兩道淚痕上,輕柔地擦拭着,問道:“皇後娘娘送給公主的是什麽佛經,那裏面可有辦法幫公主麽?”

小允子噗嗤一聲笑了,望着宋楚靈道:“你呀,可當真心眼實誠,那哪裏是送佛經,分明是在指責公主不夠仁善啊!”

靜和公主在坤寧宮沒讨到好處,幹脆就鬧去了養心殿,皇上向來看重政事,更是沒有工夫搭理她,甚至連面都沒有見,直接叫連寶福将人勸走了。

“那怎麽辦呢?”宋楚靈裝作有些着急地問道。

小允子将瓜子皮全部丢入桶中,拍了拍手上的渣子道:“我聽說今日一早,玉嫔便帶着靜和公主去了鐘粹宮,看樣子是想找娴貴妃替她出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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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鐘粹宮的正堂內,娴貴妃坐在上首,她一雙眼微阖,手指在太陽穴的位置輕輕揉着,堂下一邊是雙眼哭得紅腫的靜和公主,一邊是喋喋不休罵着靖國候府的玉嫔。

“姐姐可不能不管啊,當初這門親事可是姐姐拉得線,那靖國候府欺負我們便不說了,可他們這分明是不把姐姐放在眼裏!”玉嫔罵了半晌,見娴貴妃依舊無動于衷,就只好将她也拉扯進來。

娴貴妃聽她如此說,果真是睜開眼來,揉太陽穴的手指也停了下來,挑眉望向她道:“你這是打算埋怨我了?當初我最是屬意衛國公府,是你們嫌人家樣貌不好,這才嫁去了靖國候府,如今倒是怪起我了?”

見娴貴妃會錯意,玉嫔忙向她解釋,“诶呦呦,我可不是這個意思,妹妹的意思是……”

娴貴妃幹脆借題發揮,她胳膊一擡,将玉嫔話音止住,露出一副痛心的神情道:“我這些日子一直在為靜和的事傷神,連着好幾晚都沒有睡踏實,結果你倒是好啊,竟埋怨起我的不是來了,罷了罷了,我不管了。”

正在抽泣的靜和公主,頓了一瞬,哭得更加傷心。

娴貴妃看着那空有美貌,沒有一點腦子與心計的靜和公主,饒是她平日裏再心平氣和,也被她吵得腦瓜子疼。

可玉嫔就這麽一個女兒,她母族不争氣,早年便已經沒落,這唯一的女兒才是她所有的寄托。

從府邸到後宮,幾十年來她心甘情願做娴貴妃手下咬人的狗,便是因為娴貴妃允諾會給靜和尋一門頂好的親事。

然如今靜和過得不如人意,娴貴妃又一副不打算管的樣子,玉嫔自然是不願意了。

她讓靜和先退下,默了片刻,語氣帶着幾分生硬地問道:“娴貴妃娘娘當真是不願意管了?”

養了再久的狗,保不齊哪日也會咬了主人,娴貴妃端起茶盞,慢悠悠喝下一口。

該順毛的時候,也要耐心順一順吶。

擱下茶盞,娴貴妃蹙着眉頭,一副憂心地模樣,對玉嫔道:“方才靜和在跟前,有些話我一時不好講出口,靜和這孩子,也是我看着長大的,我怎能不心疼她,可她這事做得的确不好……”

世家大族最講究的就是臉面,原本靜和公主知道此事後,應當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去母留子是最好的打算。

“不過三兩個月的工夫,待那外室将孩子生下後,誰還有空去管她,女子産子最為難熬,保不準她自己沒扛過去,一命嗚呼了。”說到這兒,娴貴妃頗有深意地看了玉嫔一眼,“待那時,再讓靜和将孩子過繼到自己名下,還能博個美名,豈不是最為妥當?”

玉嫔氣道:“姐姐不知,靜和說世子對那外室寵愛得緊,根本無從下手,還揚言待生了孩子後,将她直接收進房中!”

娴貴妃淡淡一笑,“那便收呗,好歹咱們靜和是天家貴女,那外室的名分還能高過她不成,等收入府中,那不就是砧板上的肉了。”

道理都懂,可落到自家女兒頭上時,玉嫔還是有些忍耐不住,“可、可這不還是要委屈靜和……”

娴貴妃舒了口氣,朝她瞥去一眼,聲音沉如井底般低低道:“坤寧宮都受得住這委屈,靜和怎就受不得了?”

玉嫔眼眸倏然一顫,最後只是張了張嘴,什麽也沒再說。

正春的氣溫逐漸上升,還有不到一月便要入夏,此刻午後的日光已經能讓人覺出毒辣。

李研由于體虛的緣故,比常人更耐熱些,他坐在院中的西柿銀下,一席白衣在微風中長袖輕拂,那張絕美的面容帶着讓人信任的柔和之美。

他身影一半在日光下,像是散發着光芒般讓人不敢直視,好似多看一眼都是在亵渎神明,而另一半隐匿在樹蔭下,那白皙的面色将面容棱角顯得更加削弱,讓人不由又生出幾分心疼。

小允子抱着凝雨來到院中,宋楚靈也跟在一旁,朝李研福了福身。

凝雨許久未見他,立即就跳到了他懷中,在他身上來來回回蹭了好半天。

劉貴看着這毛絨絨的小凝雨,也忍不住笑着誇凝雨白淨可人。

“奴婢方才親眼看到,小允子公公收拾得可仔細啦。”宋楚靈一邊說着,一邊朝身側的小允子俏皮地擠了擠眼。

這丫頭可是愈發會來事了,小允子朝她含笑地點了點頭,領下這份情。

李研今日心情不錯,直接就給了賞賜,小允子樂得眉開眼笑,心底對宋楚靈又添了不少感激。

凝雨蹭了會兒李研,就跳到一旁的草叢中玩,宋楚靈蹲在它旁邊,用草逗它,兩人玩了好半晌,凝雨又跑去爬樹,宋楚靈起身時,也不知怎地,整個身子就朝一旁倒去。

李研就在她身旁,擡手便将她拉了回來,他以為宋楚靈是方才蹲的時間太長,将小腿蹲麻了,可宋楚靈站起身時,并沒有理會小腿,而是在膝蓋上揉了幾下,神情還帶着幾分痛苦。

“怎麽了?”李研問道。

宋楚靈搖頭道:“多謝王爺,奴婢沒事的。”

李研眸光落向宋楚靈的小手,見那小手不安地揪起衣擺,便知她定是有事瞞着他。

李研暫時沒有去提這些,他在院中又待了片刻,才回到殿內,将宮人全部揮退,只留下宋楚靈。

他語氣溫和,擡手喚宋楚靈來他身旁,“可有什麽想對我說的?”

宋楚靈抿着唇,磨磨蹭蹭半晌才在他腿邊的小木杌上坐下,“奴婢沒事的。”

李研輕輕嘆氣,極盡溫柔的聲音裏,帶着幾分失落道:“有什麽事,是我不能知道的……”

宋楚靈眼睛瞬間就紅了,忙搖頭道:“奴婢不是要瞞王爺,只是、只是……奴婢是怕王爺責怪……或者、或者覺得奴婢笨……”

小姑娘那雙薄薄的唇畔輕輕顫着,粉粉嫩嫩的,還帶着幾分晶瑩,宛如院裏那清晨沾了露水的桃瓣似的,令人忍不住想要觸碰……

這般想着,那扶手上修長的指節便跟着輕輕擡起,待李研反應過來時,他迅速移開目光,與宋楚靈低垂的視線一道看去她膝蓋的位置。

“可是那裏傷到了?”李研溫聲問道。

小姑娘耷拉着腦袋,喉中輕輕“嗯”了一聲。

屋內一時陷入寂靜,靜到李研仿若聽到了自己的心跳,就在小姑娘偏頭朝他慢慢看來時,他終是出聲打破了沉默。

“介意讓我看看麽?”

他聲音很輕,很柔,如春日晨起時的溫風一樣,緩緩吹進了小姑娘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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