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李研的這張面容, 的确生得極美,若非有堅定的毅力,怕是任何女子在他這極盡溫柔的注目下, 都難以自持。
宋楚靈明亮的杏眸睫羽輕顫, 迅速別過臉去,沒有讓人看到她的神情, 但從她那半邊臉頰可以看出,她此刻臉如火燒,紅得好像要滴血一樣, 連那耳根也被迅速染了顏色。
她半晌沒有出聲, 就在李研以為, 她可能又是被吓到了, 不敢說話,只敢用沉默來拒絕他時,那雙嬌軟的小手卻緩緩捏起裙擺, 一點一點向上拎起。
裙擺之下, 是一件薄薄的鵝黃色紗褲, 兩條白皙的小腿在紗褲內若隐若現。
她将撩起的裙擺疊卷在腿面上,動作有一瞬的遲疑, 許是又做了一番的心理鬥争,終是又那青蔥般的手指, 挑起紗褲, 緩緩向上拉。
最先落入眼中的是那一雙墨綠繡鞋, 上面繡着兩朵藕色玉蘭, 在小腿露出紗褲外時, 那雙繡鞋倏地瑟縮了一下,上面的玉蘭顯得更加栩栩如生。
可便是再生動, 在那雙宛若白玉般肌膚的襯托下,瞬間失了顏色。
這細長緊實的一雙小腿上,沒有任何雜質,只有少女獨有的細細淺淺的絨毛,在漫過窗紙灑進來的金色日光下,那吹彈可破的肌膚,好似散發着一層柔柔的亮光。
李研失神地望着這片柔光,喉中忽然生出一股莫名的幹澀,呼吸也不知為何變得粗重起來,他立即偏過臉輕咳了幾聲,拿起一旁桌上的茶水,一飲而盡。
溫涼的茶水被灌入喉中,那股倏然生出的燥熱似是淡了幾分。
待他再度看回來時,紗褲已經撩至膝蓋上,那又紅又腫還帶着一層血痂的膝蓋,頓時闖入眼簾。
他心頃刻間被揪了起來,“怎麽傷的?”
話音一出,宋楚靈小手驀地一抖,立即要将紗褲放下,結果剛一擡手,纖細的手腕便被李研一把握住。
“說實話,到底是怎麽了?”
李研想要盡可能在宋楚靈面前克制情緒,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沒有那般冰冷,可到底還是沒有忍住。
宋楚靈咬着唇畔,将頭埋得極深,一大顆淚順着臉頰,穩穩珠垂落在面前男人的手背上,她看見男人手背微微抖了一下,這才哽咽着開了口。
Advertisement
“那日去鐘粹宮時,老嬷嬷帶奴婢入堂後,便讓奴婢跪在一旁候着……”
她将那日的場景慢慢道來,一如既往般不會添油加醋,只是在描述事情經過。
在她說到玉嫔嫌她跪得太偏,所以沒有留意到她,才讓她跪了那般久時,宋楚靈呼吸一滞,像是在極力控制自己的情緒一般,屏氣許久,才猛地吸了一口氣,顫聲道:“是奴婢自己的錯,所以……所以奴婢不能怪旁人,奴婢下次跪得再顯眼些,就、就不會讓自己傷到了……”
她雖然如此說,可臉上的神情分明委屈至極。
看來小姑娘并沒有傻到看不出,那兩個娘娘是在刻意刁難她,只是她便是看出來了,也沒有任何辦法,誰讓她們是主子,而她只是一個奴婢,再加上主子們有着冠冕堂皇的借口,便能将一切過錯都扣在她的頭上。
所以她受了這樣大的委屈,也不敢随意與人去說。
想到這兒,李研臉上的陰霾更重,一股滲人的寒意在他心頭逐漸蔓延。
事情已經過去将近十日之久,她腿上的傷還這般明顯,且單單只是下跪,又怎麽會生出一層血痂來?
李研怕吓到她,硬讓自己将語氣緩下後,才開口問道:“你跪的地板上,可有東西?”
宋楚靈如實道:“好像是有一層砂礫,奴婢……奴婢怕壞了規矩,就沒敢随意挪動。”
李研再度沉默,四周的氛圍也愈發沉冷。
宋楚靈局促不安的小手握成拳,想要從李研手中抽出,卻被他握得更緊。
“為何那日不與我說?”他問。
那日事情繁多,宋楚靈若是一股腦全部說予他聽,關注點會被分散,可時隔多日之後,在讓他意外發覺這道醒目的傷痕時,才能真正放大它的用處。
她要的可不只是讓他心疼而已,她想要的東西更多,更深……
宋楚靈睫羽再次滾落下一滴淚珠,“奴婢明明是該高高興興的領賞才是,可好像自己也不開心,娘娘們也不開心,王爺也不開心……是不是奴婢哪裏做錯了……可奴婢想了好幾日,也不知道奴婢到底錯在那裏了……”
望着她落淚自責的模樣,李研心口泛起一陣陣酸澀,想要寬慰的話哽在喉中,遲遲不知該如何開口。
如果不是因為他将她留在身邊,她根本不會遭人惦記,也不會受此委屈……
一切似乎是因為他的緣故。
想到這兒,李研雙眸微阖,緩緩吐出一口氣來,他眉宇間陰霾漸漸散去,剩下的只是心疼與內疚。
“你沒有錯,只是你不适合這裏罷了。”
說完,他松開了手,卻沒想宋楚靈卻倏然擡手,拉住了他的袖口。
“等、等一下王爺。”小姑娘哭過後的聲音,愈發軟糯,好似蜜糖在舌尖上點了一下。
李研唇角終是露出一絲笑意,他眉目柔和地看向她,“怎麽了?”
宋楚靈拿出一條絹帕,用帕子的一角輕輕擦拭着他手背上的淚珠,那是她方才哭泣時不小心滴上去的。
她将他衣袖拉到眼前,動作又輕又柔,就像是在擦拭着一件珍奇異寶,仿佛稍一用力,就會将這寶貝給碰碎一般。
被淚水沾濕過的肌膚,更容易感受到風的溫度,由于他手距離她面容極近,在擦拭的過程中,能感受到來自她輕緩又溫熱的鼻息……
那股莫名的幹澀與燥熱,再度襲來。
聽到身旁男人呼吸變得粗重起來,宋楚靈這才将她衣袖松開,帶着幾分歉意地朝上方看去。
她眼尾微紅,那被淚水沖刷過的眸子,宛若明亮的珠寶,“王爺……”
這一聲王爺喚的人呼吸不由一滞,緊接着,便是那帶着些許鼻音的嬌軟聲音,“對不起,奴婢把你的手弄髒了……”
李研喉結不經意地抽動了一下,随即他立刻将手收回,一邊整理衣擺,一邊故作無事般讓宋楚靈出去将劉貴叫來。
宋楚靈也裝作渾然不覺,抹掉眼淚起身朝他福了福身,便朝門外走去。
很快,劉貴走進屋中,李研還在理他的衣擺,臉上的那絲倉皇卻是讓劉貴覺察出來了。
“王爺,出什麽事了?”劉貴壓聲上前問道。
李研沒有說話,伸手去拿桌上茶水,劉貴卻是快他一步,将茶壺端起道:“這茶水涼了,奴才叫人拿壺熱的來。”
“不必。”他将劉貴止住,他此時就是想要喝涼的。
劉貴不知自家王爺到底是出了何事,怎麽整個人都有些怪怪的,似乎和以往不太一樣,而宋楚靈方才出去時,又是一副哭過的模樣,難道說……
劉貴端手站在一旁,一雙老眼偷摸将自家王爺細細打量了一番。
幾盞涼茶飲下,李研的神色逐漸恢複如常,他問劉貴,“楚靈可是及笄了?”
“已是及笄。”劉貴回完話,猛地意識到了什麽,他忙跟着補了一句,“年方十五的女子,若是在民間,約摸是要出閣了。”
李研什麽也沒有說,他眸光落在身旁空着的小木杌上,許久後輕輕嘆了一聲,慢慢來吧,莫要将她吓到了……
這般思忖着,他眼前又出現了那片柔媚的光亮。
李研想要将那柔光驅散,可那光亮就像住進了他腦海中,愈是夜深人靜,愈發清晰可見……
第二日一早,宋楚靈與宮人候在寝殿門外。
平日裏這個時辰,李研早該喚他們進去伺候了,可今日卻遲遲沒有動靜,就在常寧打算上前叩門,詢問堂間值夜的宮人時,裏面終于傳來了聲音。
卻是只要常寧端水進去,一幹人等在外繼續候着。
一整個晌午,李研似乎都有些刻意回避宋楚靈,沒有讓她束發,也沒有讓她布菜,就好似宋楚靈最初進殿伺候那般,只是讓她在旁邊看着,基本沒有給她近身的機會。
午憩時,宋楚靈來到殿外,一臉困惑地詢問劉貴:“公公,可是奴婢這兩日哪裏沒做好,惹惱了王爺?”
劉貴自然清楚是出了何事,可他又不能同小姑娘直說,便只是笑着搖了搖頭,寬慰道:“你不要多想,待過上兩日,王爺便好了。”
看着小姑娘茫然離去的模樣,劉貴笑着朝身後的寝殿望了一眼,沒想到他家王爺面皮這般薄呢。
午憩之後,李研在書房喝藥用茶點,倒是還要宋楚靈陪在身旁,宋楚靈明顯做事更加小心翼翼,整個人都看起來拘謹不少。
她拿起一塊糕點,放在唇邊咬下一口後,趕忙就朝李研看去,見他神色未變,這才敢又咬一口。
李研看她如此,禁不住輕笑出聲,“與你無關,不必怕。”
宋楚靈趕忙抿掉唇畔上的糕點渣,擡眼朝李研彎了彎唇角,“好,奴婢不怕了。”
這聲音與這神情,還有那兩朵淺淺的梨渦,讓李研恍然間又想起了什麽,他幹咳兩聲,收回了視線。
用完茶點,兩人來到桌案旁。
一段時間的教導下,宋楚靈已經有了很大的進步,她能識出不少字來,可有些字只是認識,卻不會寫,李研便讓她加強習字。
宋楚靈寫字時,李研在旁指導,待寫完一張,他指着其中一個字,耐心道:“鐵的起筆要小一些,整個偏旁都要小于另一邊……”
宋楚靈聽得認真,頻頻點頭,待李研說完,又持筆當着她的面重新寫了一遍。
望着李研的字,宋楚靈忍不住誇贊,可等她誇贊完,忽然想起一事來,笑盈盈地望着那好看的字道:“這是鐵牛哥哥的鐵字吧……”
李研沒有說話,笑容在臉上僵了一瞬,宋楚靈仿若沒發覺李研神情的變化,還自顧自道:“那我可得把這個字練好看了,等我回去以後,要教鐵牛哥哥寫自己的名字……”
“好了,這個字不用練了。”李研将那張紙拿去一旁,重新指了一個字讓宋楚靈練。
宋楚靈愣了一下,到底也沒說什麽,又開始聽話的練起字來。
李研也不知怎地,餘光不自覺就會瞥見兩人方才寫的那個大大的“鐵”字,他越看,心裏越不痛快。
寧壽宮前院,連修正在與劉貴談話,所談是兩月後行宮避暑的事宜。
劉貴奇怪道:“往年不是提前一月才會準備麽,今年這麽這樣早就開始着手了?”
連修道:“今年氣候似是較往常更熱些,怕是待入暑後,皇上提早起駕,所以需要早些準備。”
劉貴點頭道:“還是內侍省思慮周全。”
劉貴很快列出一個随行名單,宋楚靈也自然在列。
連修望着手中的名冊,淡道:“煩請劉掌事叫這些人拿好自己的宮牌,來前院一趟。”
按照規矩,登錄在冊的随行宮人,還需內侍省親自核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