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宋楚靈沒料到李研可以這般油鹽不進, 只是因為憂心她安危,便将她牢牢得關在這寧壽宮中,半步都不肯讓她邁出。

不過好在今日連修來主動送上門來, 她已經将需要查的事基本交代完了, 連修做事不用她費心,應當不過幾日便能有結果, 但願這幾日李硯沒工夫理她。

夜裏,宋楚靈回到住處便開始給李研繡香囊,針線都是晚膳前宮人從尚功局取來的。

宋楚靈之前在給連修繡香囊時, 雖然用的是最尋常的針線布料, 可那手藝卻是頂好的, 要知道當初老太後身上的繡品, 大多都出自師父之手。

可如今,面前可都是最好的絲線與布料,她卻只能故意繡得歪七扭八, 怎麽蹩腳怎麽來, 為了徹底絕了李研的懷疑, 将這麽多好東西平白糟蹋。

燈光下宋楚靈正在低頭繡着香囊,窗戶忽然傳來一聲輕微的響動, 像是有人在外面推了一下發出的聲音。

宋楚靈停下手中動作,朝窗戶看去, 猶豫外面天色已是黑透, 看不出來是風還是當真有人動手推了她的窗戶。

宋楚靈屏氣凝神, 細細去聽。

然很快, 便傳來了兩聲極輕的叩門聲。

宋楚靈幾乎是瞬間就猜出了門外之人的身份, 因為尋常宮人來找她,不可能用這麽輕的聲音來叩門的, 且在叩門之後,肯定還要出聲喚她。

更何況,寧壽宮裏的人可不會先去動她窗戶,見推不開才來敲門。

宋楚靈嘆了口氣,可真是天不遂人願,怕什麽便來什麽。

門外的李研,在輕叩門之後,聽到裏面不僅沒有任何動靜,且還立即熄了燈,他英朗的眉宇瞬間蹙起,直接揚手再次叩門,這次的聲音要比之前重了不少。

“別給我裝睡,我看見屋裏亮燈了。”

夜裏靜谧,李硯低沉的聲音從門縫中鑽了進去。

宋楚靈無奈起身,上前将門打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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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外皎潔的月色從李硯身後照來,将他整個人都蒙上了一層月白色光暈,将他英朗的臉頰勾勒的更加立體,那雙劍眉星目,猶如畫中美男一般,極為賞心悅目。

只這神色,有些過于陰沉了。

宋楚靈側過身,将門口的位置讓開,李硯陰恻恻地徑直朝裏面走來,進來後他直接坐在桌旁,拿出火折子将燈重新點燃。

宋楚靈目光帶着幾分警惕地在院中掃了一圈,這才輕輕将門合上,回到屋中直接在了李硯對面。

“我以為你膽子當真上天了,不怕被人瞧見呢。”李硯似笑非笑的話語中,盡是嘲諷。

宋楚靈拿起桌上繡品,神色無異地繼續繡着,“奴婢是在為殿下思量呢,如果讓人看到殿下深更半夜,在寧壽宮下鑰的情況下,還能出現在奴婢房門口,怕是會引人猜忌,對殿下日後之路有阻礙。”

李硯冷笑一聲,像是在找茬一樣,又對宋楚靈道:“見了我,也不知行禮?”

“行禮?”宋楚靈淡淡擡起眼皮,望他一眼,道:“我以為殿下不在乎禮數呢。”

李硯自是聽出了宋楚靈話裏有話,暗諷是他先失了禮數,大半夜闖入她房中的。

“你這張嘴,比那胡椒還嗆人。”

李硯也不是真的想讓她規矩行禮,畢竟就算她表面裝得再是恭敬,那心裏也指不定會罵出什麽難聽話來。

見她只是唇角微勾,并沒有回話,一心都在那針線上,李硯忽地也跟着默了聲,就這樣注視着搖曳的橙光下,那張令他不悅,卻又莫名不願移開視線的面容。

許久後,宋楚靈終是将手中針線擱下,拿起桌上的水壺,倒了杯水。

李硯進屋半晌,的确唇畔有些發幹,這宋楚靈也不算全然無良心,還是知道倒杯水來招待他的。

李硯剛将手臂擡起,還未移到桌面上,便見宋楚靈将水倒完,直接拿起水杯,自顧自地喝了起來。

待喝完半杯,她将水杯放回了原處,随後重新拿起針線,繼續繡香囊。

她動作極其流暢自然,甚至全程都沒有看對面一眼,仿佛這屋中只有她一人似的。

李硯唇角微抽,那懸在半空的手臂到底是沒有收回去,他帶着幾分愠色,直接拿起宋楚靈方才喝過的那個水杯,将剩下的半杯水一飲而盡。

待他将空了的杯盞放回桌上,才覺出唇齒間似有一股清甜的味道,還挺好聞的。

“你這水裏放了什麽?”李硯脫口而出。

“這水裏沒有放東西啊。”宋楚靈眉心輕蹙,帶着幾分詫異地朝那杯盞看去。

李硯也跟着蹙眉,他擡手又倒一杯,這一次他飲得極慢,細細品味那水裏的味道,可是不知為何,這一次味道淡了許多,不由奇怪道:“方才分明是有股甜香的……”

聽至此,宋楚靈恍然想起了什麽,她輕笑了一下,“可是淡淡的桂花與蜂蜜的味道?”

李硯擡眼,“對,是這種味道,可是為何又好像沒有了……”

宋楚靈垂眸,繼續繡起香囊,“那是我的口脂。”

“口、口脂?”李硯微怔,下意識看向宋楚靈,見她唇瓣粉嫩,沒有半分口脂的鮮紅顏色,不由疑惑,“你的口脂沒有顏色?”

尋常女子的口脂的确是紅色的,可是紅色雖好,用在宋楚靈唇瓣上,便會顯得嬌媚,所以她不敢将帶有顏色的花汁放入口脂中,便選用了桂花。

上京的氣候時常幹燥,尋常口脂起不到潤唇的功效,宋楚靈又添了蜂蜜在裏面,每晚睡覺前,她厚厚的塗抹一層,待第二日起來後,唇瓣看起來水潤又有光澤。

宋楚靈沒有和他解釋這麽多,只是簡單道:“我是用桂花和蜂蜜熬制的,沒有用染色的花汁。”

李硯再度看向宋楚靈時,眸光不由自主向下移去。

她唇瓣粉嘟嘟的,是嘴唇原本嬌粉的顏色,自然又瑩潤,看起來軟軟糯糯的……

李硯忽而想起那晚,他欺在她身上,在她唇瓣上啄的那一下來……

由于當時速度太快,他應當是什麽也沒感覺到才是,可不知為何,那種柔軟又帶着幾分甜糯的感覺,就好像久久不散,時至此刻,在想起時依舊可見……

李硯沒有将水杯擱下,而是又給自己滿了一杯水,一面慢飲,一面帶着幾分漫不經心道:“這是給誰繡的?”

李硯這話多少有點明知故問了,宋楚靈手中那布料是藏藍色的,通常只有男子才會佩戴這種顏色的香囊。

“是給王爺的。”宋楚靈道。

果然,也只有李研能讓她這般費心思。

李硯唇角勾出一抹嘲諷的弧度,“你便是繡得再好,李研也不會戴,不要枉費心機的讨好他了。”

宋楚靈沒有說話,繼續認真的垂眸繡着。

李硯又道:“做完給我得了,這麽醜的繡工,這皇城之中怕是只有我不顧臉皮肯戴上了。”

“不行。”宋楚靈直接道,“這是王爺要的。”

“是李研問你要的?”李硯顯然沒有意料到。

宋楚靈沒有說話,點頭“嗯”了一聲。

李硯心口愈發有些堵了,他冷着臉道:“既然如此,這個醜的便給他吧,你給我重新繡個好看的。”

宋楚靈眼睛朝李研身上掃去一眼,“殿下身上挂着的那個,可比我繡得強過百倍,我便不讓殿下丢醜了。”

李研一把将鞶革上的香囊扯掉,随手就丢進宋楚靈桌上的框簍中,“晉王要你就繡,我要你就不繡?”

宋楚靈深吸一口氣,明顯有幾分無奈道:“王爺是我的主子,他的命令我必須聽啊。”

李硯鳳眸微眯,片刻後朝她一笑,那笑容令人莫名有幾分不安,“一個香囊,寬限你五日,如何?”

宋楚靈動作微頓,擡眸看向他。

李硯道:“別裝了,你知道我說的是什麽。”

宋楚靈徹底将手中針線放下,對他道:“十日。”

李硯手指在桌上有節奏地慢慢敲着,“八日。”

宋楚靈咬準十日,便不會松口。

李硯與她僵持了一會兒,最後噗嗤一聲笑了,“好,十日也可以,只是給我的香囊,必須要比給李研的好看,若是我發現你糊弄我,我便……”

李硯沒有将後話說出,只是眯着那雙細長的眉眼,含笑地望着宋楚靈。

“殿下放心,十日後所查之事,定會給殿下一個滿意的答複,至于香囊……”宋楚靈将桌上自己繡了一半的香囊朝李硯面前推去,故意将語調放低,道,“奴婢給王爺繡,都只能繡到這個水準,便是再想給殿下繡好看,怕也入不得殿下的眼……”

李硯望着那花不成花,葉不成葉的扭曲圖形,臉上不由浮出一抹笑意,“我要求也不高,只要比這個好看半分,我都不會怪你。”

宋楚靈故作為難的點了點頭,剛準備将東西再拿回來接着繡,就見李硯直接起身,一把将凳子拉到她身旁,坐下道:“腿如何了?”

宋楚靈敷衍道:“好了,殿下給的藥很管用,連疤痕都沒留下。”

李硯明顯不信,擡手就去掀她裙擺。

宋楚靈直接将他手腕鉗在手中,那力道可不算輕。

“奴婢謝過殿下關心。”宋楚靈語氣也不客氣,說完後才将他手腕故意朝另一邊丢去,“夜深了,殿下若無旁的事,便回去歇息吧。”

“你敢攆我走?”李硯挑眉轉着有些發酸的手腕,“我可當真是出力不讨好,原本還想着這幾日收拾老二老三,給鐘粹宮的添添堵,給你好好出口氣,看來也不必了。”

宋楚靈心中一動,不由側目看向李硯,她雖未開口,可那神情裏顯然能看出她在驚訝。

李硯扯了扯唇角,道:“你該不是以為,是你那王爺做的吧?”

說着,李硯順手從桌上拿起一根針,在手中把玩起來,“看來你當真還是有野心啊,想逼你那王爺出手?”

宋楚靈沒有說話,神情有些令人捉摸不透。

李硯望了她一眼,将那針直接紮進在繡了一半的香囊上,“我告訴你,李研不會出手的,你趁早絕了這個念頭,你于他最多不過是貓兒一般,高興了抱兩下,不高興了随時便會将你丢了……”

李硯起身,跳動的燈光将他身影拉得更加修長,“你這般聰慧,想來不用我提醒,也能看出他是個什麽性子的人。”

李硯踱步來到門邊,臉頰微微向後側去,最後說道:“十日後我會再來,若你敢将我關在門外,我便直接把你門板踹了,你若不信,到時候可以試試。”

李硯說完,擡手将門咣當一聲拉開,随後大步跨了出去,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中。

月光照入屋中,從門檻到方桌,再到桌上的針線……以及沉默的宋楚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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