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意識到李硯的這段話, 意味着什麽時,宋楚靈心頭猛然一顫,下意識将手收緊。
李硯緩緩收回目光, 看向她低聲道:“怎麽辦啊宋楚靈, 你好像已經知道了我所有的秘密。”
月色下,李硯俊朗的面容是少見的柔和, 他說這句話不似在威脅,而是一種近乎失措的無奈,“你可知, 如果不是因為你, 我不會将自己這麽快就暴露在賀白與連修面前。”
“我知道。”宋楚靈聲音輕緩地對他道, “謝謝你李硯, 謝謝你對我幫助,謝謝你這般信任我……”
“謝謝可不夠。”李硯說着,将手伸到她面前, 似是在做某種邀請般, 低聲問她, “榮林溪,你可願意?”
宋楚靈沒有動作, 眸光依舊落在他面容上,“願意什麽?”
“願意走進我的故事中, 也願意讓我成為你故事中的一部分。”他鳳眸微微眯起, 低沉的嗓音極為惑人。
宋楚靈垂眸, 将目光落在他掌心中, “難道現在的你我, 不正是如此麽?”
話音落下,她的手穩穩落在李硯掌中。
在感受到來自她掌心微涼的溫度時, 李硯将她手緊緊握住,随後一把将她拉入懷中,他将鼻尖埋入她頰邊的發絲中,默默地低念她的名字,“榮林溪……”
李硯知道,從這一刻起,他便徹底沉溺在了她的世界中。
他将她再度橫腰抱起,從屋頂下來之後,卻也未曾松手,而是就這樣抱着她直接回到宋楚靈的那間小屋中。
李硯離開後,宋楚靈先将身子擦洗了一番,随後換了身幹淨的裏衣,趁天還未亮,躺下休息。
她側身面對床榻裏側,緊閉的雙眼不斷地湧出淚珠,她一把将枕邊的帕子拿起來死死咬在口中,從頭至尾,她都沒讓自己哭出聲,只那耳邊的發絲與枕頭,浸濕在暴雨般的淚水中。
第二日,李研問她眼睛為何有些腫,宋楚靈乖巧地坐在他身側,将圓溜溜的小腦袋搭在他腿上,用那清甜的嗓音道:“我哭了。”
李研輕撫她發絲的手,不由一頓,“為何哭?”
宋楚靈帶着幾分委屈道:“我想娘親了……”
是了,小姑娘這般孝順,離家已近三年,自然是會想娘親的,再加上随他入行宮後,便收不到家鄉來信,便更加會想念。
李研沒有出聲,許久後,将她扶起身,溫聲問道:“過兩日同我一道去見母後,可好?”
他用的是“同”這個字,且還刻意将這個字加了重音,而不是通常所用的“随”或者“陪”。
他話中之意宋楚靈自然能聽明白,可她依舊得裝作一副沒有反應過來的模樣,怔然道:“王爺也想皇後娘娘了嗎?”
宋楚靈來李研身側這般久,除那次暢音閣,這對兒母子遠遠見了一面之外,他們便沒有任何接觸了。
見她誤會,李研拉起她的手,溫笑道:“我想讓你快些見到自己的娘親。”
小姑娘聽完後,偏着腦袋似乎更糊塗了。李研卻沒再解釋什麽,只是笑容又深了幾分。
三日後的一個晌午,李研用過早膳,與宋楚靈在泉邊消食。
這小園子裏許多新栽的盆景,皆是出自宋楚靈之手,每次兩人在做這些事的時候,李研便會将園裏人都揮退,甚至連劉貴也沒留。
這會兒便是如此,宋楚靈坐在一個小木杌上,正在刨土,身旁是前些日子內侍省送來的花種。
李研在一旁給二人煮茶,待煮好後,他将她叫到身前來,她手上還沾着泥土,也未來及洗淨,就見李研把茶盞拿起,擱在唇邊輕輕吹了幾下,随後遞到宋楚靈面前。
宋楚靈小臉微紅,卻已是習慣,她垂眸輕抿,似是被燙了一下,眉心微蹙,向後縮了縮脖子。
李研也随之蹙眉,“還燙麽?”
他将茶盞拿回唇邊,呷了一口後,帶着幾分歉意道,“的确是燙。”
說完,便又幫宋楚靈輕輕吹着茶水。
甘泉殿的書房中,李硯一面望着亭中那二人,一面聽屬下與他彙報,當初李碂的另一位奶娘劉氏。
自打劉氏出宮後,便随家人返鄉回了盤州,如今家中從商,在當地也算小有名氣。
李硯眸光一直盯着窗外,片刻後冷冷道:“備馬。”
從上京到盤州,往返最快也要半個月。
那屬下愣住,想要出聲勸阻,可看見李硯那張堅毅冷峻的側臉時,最終還是沒有開口,領命退出門外。
李硯看了片刻,正打算離開,便見那園子裏又多了一抹身影。
他眉梢微挑,将目光落在連修身上。
園裏,連修帶着幾名內侍省的宮人,又送來大大小小許多花盆,那些宮人将花盆按照李研所說的進行擺放,随後又拿來了一批海棠花種。
連修朝李研拱了拱手道:“如今上京能尋到的海棠花種,有十二種,今日皆已送來,只是當中有些品種不适宜這個時節種植。”
說着,他遞上一本冊子,上面記載着各類海棠花種植時的方法與禁忌。
讓內侍省找海棠花種,是前些日子李研就吩咐下去的。
宋楚靈将冊子接到手中時,神情自然地擡眼看了連修一下,連修回看她時,落在旁人眼中,似也沒有任何的神情變化,但宋楚靈卻能意識到,連修有話想與她說。
她坐回李研身側,一副驚喜模樣,将冊子翻開。
李研也不顧忌院內還有內侍省的人在,用那極為溫柔的目光看着宋楚靈,“喜歡麽?”
“喜歡!”宋楚靈連忙點頭,指着冊子上一張圖畫驚訝道,“哇,還有這種垂絲海棠呢,與養性苑的一樣!”
李研見她這樣開心,唇角的笑意不由深了幾分,“我知你喜歡這個,特意吩咐定要将這個的花種尋來。”
他以為宋楚靈會問他怎麽知道的,可等了片刻,宋楚靈注意力全部在那冊子上,并沒有開口詢問的意思。
他忽然感到自己愈發幼稚,可這樣幼稚的行為,他不覺得讨厭,而是感到莫名的有趣。
“你身上便是垂絲海棠的味道,很好聞。”他聲音不大,卻是能讓亭中這三人聽得真切。
說完,他再次“幼稚”地擡眸去看連修。
見連修神情淡漠,沒有半分異樣,他這才收回目光,重新寵溺地望向宋楚靈。
用過午膳,李研回房中午憩,宋楚靈也回了自己的屋中。
她在屋中只是小坐片刻,見院內靜下,拿起那海棠花的冊子,便出了含涼殿。
宋楚靈尋到內侍省,與連修在院裏說話,她指着冊子上一張圖,疑惑地問連修,“連少監,我核對種子時發現,和畫冊上有一處不同,不知是給錯了種子,還是畫錯了?”
連修将趙睿叫來,随後三人便進了一間庫房。
這件庫房分裏外三間,趙睿在最外間的門口等着,連修與宋楚靈走進了最裏頭那間。
時間有限,李研最近愈發離不得她,若不是她氣色有些不太好,怕她太過勞累,不然午憩都會讓她陪在身側。
宋楚靈不敢多耽誤,直接就問道:“是送訊之人查到了,還是朱砂的事?”
連修道:“是朱砂一事。”
朱砂名貴,凡是各宮有所需要,內侍省皆會記錄在冊,連修要查,并非難事。
他這兩日借口辦事,騎馬回了一趟皇城,将八年前的冊子拿出來翻看,很快就查出了端倪。
皇後因信佛的緣故,時常要用朱砂抄錄佛經,以表心誠,可自從宸妃去世之後,她開始每日都要抄錄佛經,朱砂便用的比之前更多。
“至于其他妃嫔,偶爾也會尋要朱砂,但大多都是正常用度,不算普遍。”
連修說完,又補充道:“我今晨在玉華宮遇見賀白,這幾日因皇上染了風寒一事,他脫不開身,讓我将話帶給你。八年前因小皇子夜裏哭鬧頻繁,皇後無法入眠,也曾找太醫院開過含有朱砂的方子來安神。”
單聽連修查到的,宋楚靈還只是微微蹙眉,在聽完賀白查到的也與皇後有關時,她眉心蹙得更深,不由低道:“太巧了……”
她暗忖了片刻後,不由分析道:“朱砂一次若是服用超過一錢的量,便可出現中毒跡象,若想不被太醫發現,奶娘每日服用的量只需半錢便可。”
連修道:“內侍省的記載上寫着,當時坤寧宮每日需三兩朱砂。”
宋楚靈蹙眉深思道:“三兩的朱砂足以讓皇後日常抄寫經文,便是再磨一些下來喂那奶娘,也是足夠的……”
“你是覺得,她沒有必要再去讨一副含有朱砂的藥方?”連修問道。
宋楚靈沒有說話,眼神盯着一處,想了許久後,回過神來,緩緩道:“我只是覺得,如果皇後當真心思缜密到連令奶娘服用朱砂,給李碂下毒的法子都能想到,為何要将一切證據都落在坤寧宮中……”
王美人當年如此,宸妃也是如此,小皇子李碂還是如此。
“會是皇後百密一疏,以為沒人會查到這個地步,還是說……”連修思量道,“她是遭人陷害?”
“很快便會水落石出。”宋楚靈長出一口氣道,“明日晉王會将我帶到皇後面前。”
連修憂心地蹙起眉宇,低道:“他想做什麽?”
“應當是動了娶我的念頭。”宋楚靈聲音極為低沉地上前一步,她踮起腳尖,用只有近身才能聽到的聲音,對連修道,“我需要內侍省,以我身為奴籍,不得明媒正娶為由,向皇後谏言……”
她氣息落在鬓邊與耳畔,連修呼吸逐漸淩亂,他頓了片刻,才用着同樣低沉的聲音,将唇也湊近她耳旁,“為何,我以為你想讓李研娶你。”
“所以,我還需要你将前朝婉貴妃一事,暗示給皇後。”宋楚靈說完,重新站回原處,擡眸看着臉頰微紅的連修道,“會不會讓你為難?”
“不難。”連修微微朝她搖頭,彎唇道,“原來你去他身側,是動了這個念頭。”
前朝婉貴妃曾為奴婢,後入坤寧宮,成為皇後身側的鳳儀女官,将奴籍轉為官籍,後被賜婚給當時的太子,再之後,便成了當時最為得寵的婉貴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