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章節
東西,我曾經在蒼山派看過一本叫作《搜魔記》的野傳,說的盡是些奇聞異事,大多關于一些稀有罕見的野獸,本是不喜歡這些的卻全因了想要說給最膽小的師弟如花聽,而原原本本地看了下來。蛇女,自然是書上記載過的,這其中無關玄幻,卻是陰毒得很,起源是一個部族将其他部族吞并之後,便把仇人的女兒抛進蛇潭,數月之後,那女孩竟然活了下來,而且學習着蛇的習性,在地上爬動,她靠吃這些潭中毒蛇而生,成了一名蛇女。這個傳說極是荒誕,我全都當做誰胡編亂造的故事來記,誰知在我身後追趕的,就是這麽一個蛇女!
蛇女多為西蓮荒僻地的部族長老精心培養,百裏挑一,身姿容貌都是極美,有人說,蛇女會媚術,告訴她名字以後,她便會一路糾纏,不死不休。但因這種培育方式太損陰德,早在幾百年前就絕跡了,我實在無法想象,是什麽人,要派出這麽重量級的“殺手”來追殺我。難道,是與當年西蓮王有關的什麽人,查到了我的蹤跡,想要了我的小命?
我穿過樓下陰暗的大堂,幾次被暗處的桌椅撞到膝蓋腿肚,但我不敢停歇,心底升起莫大的求生本能,直到我奔到大門前,發現大門上了鎖,無論如何都推不開。
我靠在門上,腿一軟,坐在了地上。手無縛雞之力如我,即使是一般殺手都綽綽有餘,如何逃得過蛇女追擊?靜靜的,黑暗中仿佛只有我的心跳聲,我忽然不那麽害怕了,如若命運真的安排了這一場背叛和殺戮,那麽,除了微笑接受,我不打算上演驚恐掙紮給任何一個敵人看。
我從來不曾怨恨過師父不教我武功,即使現在,我也不怨恨。可是我怨恨欺騙和背叛,夜長何,花在枝,他們的面孔在腦海裏交替出現,最後化成一片空白。這次穿越人生,我曾想要一個平凡快樂,那一份心情就猶如每天紮馬步的時候,夜長何投影在我身上有意無意的陰影,替我擋住刺目的陽光,這般微小不起眼,卻又這般細密揪心。後來,我想做個無憂無慮的女俠,可又被花在枝打亂了步伐,仿佛同他在一起便是站在了事件的漩渦中心,不知不覺地一同踏上了征途,四處奔波,嬉笑有之快樂有之,如今看來,卻又是空歡喜一場,自始至終,是我入戲太深,隐隐地不願意面對現實,隐隐地期待有救世主替我擋風遮雨。
一切,都敗在我太過懦弱,就如同我現在,已經放棄了奔逃,選擇安靜地等待死神的靠近。
一道無形的壓力漸漸貼近,我渾身一顫,往後挪了幾寸,卻是伸手忽然摸到了什麽,手指在冰涼的物件上輕輕劃過,那是一把短小的匕首。
什麽人,在這個地方留了一把匕首,仿佛是命中注定,又仿佛,這是一道算計好了的選擇題,只需要我輕輕填上答案,一切便是塵埃落定,毫無懸念。
我飛快地拔/出匕首,向前輕輕一劃,原本已是逼近了的蛇女輕盈地向後退去,我心下一緊,似是覺出哪裏不對勁來了。
有掌風,推向我的左肩,可我忍住沒有避讓,右手直接推送而出,拼盡全力想要一擊即中。
可那蛇女似是身法極高,輕松避過我的攻擊,一掌拍在了我肩膀上,我被掌力震得向後飛出,撞在了厚重的木門上,幾乎伸手不見五指的大堂中回響着撞擊聲,而我,一點一點,滑落到地上,手心再也握不住那把匕首,“咣當”一聲,猶如是一個倉皇的句點,落幕封塵。
蛇女聲音帶着笑意,緩緩道:“說是聰明伶俐,卻是個莽撞的笨丫頭,功夫差到離譜,究竟是哪裏好?要叫你這樣上心?”
暗處一聲嘆息,花在枝的聲音響了起來:“不是說好,不會傷她?”
蛇女“啧”了一聲,“老娘傷到她,你心疼了?你如今眼光越發不靈光了,竟是看上這麽個平凡無奇的丫頭。這樣的姑娘,咱們東郁随便挑一個出來,都能壓過她的。”
花在枝沒有說話,不知為何,我心裏,徒生了涼意。果然,之前說是歡喜我,要娶我,全都是假的,無非是戲耍,無非是看出我是西蓮王的女兒,想要讨要一份被我視如糟糠的藏寶圖而已。你這樣與夜長何又有什麽兩樣?而我,又怎麽會蠢到掉入溫柔陷阱兩次?我的心疼痛了起來,多麽希望你與他不同,可是你沉默了,一直沉默。
微笑輕輕挂在了嘴角,雖然我知道,他們并不能看見我的笑意。我抓起地上的匕首,毫不猶豫地往自己的心口,紮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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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邊揚起花在枝驚慌的喊聲,我仍舊笑着,心想,你竟也是會驚慌的麽,你是不是,從來,都胸有成竹地以為我是你困着的小獸,沒有脫逃的可能?就在我落入花在枝溫暖的懷抱之中的那一剎那,我聽見他有力的心跳,離我是這樣近,毫不猶豫地,拔出匕首紮進他的心口,他身子一僵,跪在了地上。
花在枝依舊将我抱着,即使我手裏握着匕首,即使那匕首紮在他身上,半晌,他終于說話了,只這一句話,卻是叫我一直忍耐着的淚水,奪眶而出。
“我沒有遺憾。”
與我死在一起,便是沒有遺憾了,是麽?
“你倆都是傻的!”蛇女的聲音透着一絲無奈,在近前響起。
很快,眼前是比黑夜更深得黑暗,我沉沉地閉上了眼睛,花在枝,為什麽忽然我不願你死了,你活下去,好不好?
第十回 那年那人那瓜
“十三,小十三。”
我翻了個身,不耐煩地揮了揮手臂,最讨厭別人擾我清夢,每每在房門口挂了“清夢勿擾”的牌子都不見效,反倒成了我一挂牌子,如花他們便要溜進來擾我一番,多是尋根後園土雞身上拔來的雞毛,憋着笑撓我的腳心,亦或是輕輕捏住我的鼻尖,直到我從夢中驚醒。
“小十三。”不知是何人,一道熟悉的嗓音在耳畔萦繞,偏偏就是不肯離去。
是誰?月遲師兄麽?我掙紮着轉了轉眼珠,眼皮沉得很,怎麽也睜不開。
溫熱的手指撫摸在我額上,“似是還在發燒。”
我舔了舔嘴唇,輕輕說了一句:“二師兄,今個早課,十三不去了。”
不知怎的,今個天氣熱得很,我閉着眼睛,額頭不停地冒着汗。每一年蒼山的夏天都漫長而酷熱,記得往年到了午後,便是幾個師兄相邀了去後山蒼冷泉一處小水口消暑。我因是個女娃,少不得要遵循“非禮勿視”的規矩,常常是我與他們之間隔着一排一人高的灌木,聽着師兄們互相打鬧撲騰,而我,便将從後園帶來的西瓜泡在清涼的泉水裏,然後自個撩起褲腳管在淺灘上踩水。
二師兄月遲,是活脫脫的豬八戒轉世,素來愛吃不說,還硬要我帶上個西瓜去後山泡涼了吃。
我自然不肯乖乖替人抗瓜,他便微微眯着一對清亮的眼睛,對我笑裏藏刀:“小十三,道學的課業,可有做完?”我立刻沉默了,轉頭朝後園走去。
于是,為了能抄上品學兼優的二師兄的課業,我痛痛快快地用粗布把西瓜包好斜肩背在背上,吭哧吭哧跟着各位腳程頗快的師兄去後山泡腳,哦不,泡瓜。
三師兄常常笑話我,他說我個子小小背着只西瓜,好似山下賣狗皮膏藥的劉羅鍋。三師兄是個胖乎乎的少年,跟二師兄簡直就是吃貨二人組,偏偏二師兄這厮怎麽也吃不胖,而三師兄,日漸豐滿,猶如吹氣球一般,肚皮滾圓。
我憂傷地對他肚子投去一個心碎的眼神,然後學着師父的樣子憑空撚須道:“楊柳,你再胖一些,那套平沙落雁劍法便是這輩子也別想學會了。”
三師兄楊柳面色一紅,口吃道:“二、二師兄,小十三又、又調皮了。”
月遲師兄嘴角含笑瞥了我一眼,那張平凡無奇的臉上,也就一對眼睛生得極好,眼風一轉,端是一道叫人臉紅心跳的眼神。
月遲師兄排行第二,卻是個滑頭,在師父面前恭順謙遜,一轉身在我面前就特別耀武揚威,每每我想農奴翻身把歌唱的時候,他便不鹹不淡地拿出課業簿子,修長的手指在封面上點上一點,我瞬間猶如被戳破的皮球一般洩了氣,乖乖跟在他身後當牛做馬。
腳踩在滑溜溜的鵝卵石上,我偷偷從灌木的縫隙中向裏看去,穿過楊柳師兄的厚背,再越過如花師弟的肩頭,是了,大師兄清俊的面孔,我再熟悉不過的。
可總是望不盡,恨不得把他睫毛數清了才好,每當我瞧得起勁時,便會有月遲師兄一臉痞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