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章節

面孔闖進來,他慢吞吞挪到大師兄身前,将我的視線擋得嚴嚴實實,不知他是故意還是無意,我總覺得他似乎笑吟吟地向我的方向瞥上過一眼兩眼,可我又不能大喊,只得默默吃個啞巴虧,回轉身在他的瓜上踩上兩腳。

泡過的西瓜破開之後,大家定然會哄搶一空,那沁入肺腑的涼意,和唇齒間恣意漫散的甜味,是蒼山夏日裏滿滿的回憶。

不知不覺地流了淚,額頭上已被人壓了一條涼涼的帕子。我擦了擦眼角,緩緩睜開了眼睛。

室內有些昏暗,一旁桌上一盞豆燈微微搖曳着,我順着燈光轉過頭去,一眼便看見了側卧在床前窄塌上的花在枝。

他面色有些蒼白得幾乎透明,濃濃的睫毛蓋住眼睑,俊俏的鼻尖投影在緊抿的嘴唇上,夢中似乎有什麽不快地眉頭微蹙,面露不郁。

我看着他,這一切仿佛都是夢境,這個身上纏着厚厚布條還非要守在我身邊的人,這般不真實,這般叫人無可奈何。我不敢伸出手去掐自己,生怕掐醒了,我還在蒼山,還有一個又一個的夏天要過,一只又一只的西瓜要吃。

我看得肆無忌憚,微微有些犯愣,直到發現花在枝也睜開了眼睛,定定地望着我。

“我……”我不知說什麽好,開了口卻接不下去,反倒是更尴尬了幾分。四肢沉重如我,早就沒有了拔刀紮人的勇氣和力氣,便只有對着他,扯出一個比哭還艱難的笑容。

“紅豆,你昏睡了整整五天。”花在枝嗓子有些啞了,他說得平淡,嘴角浮出一絲苦笑,“我想着,你多睡一天便多扣一天的工錢,你猜猜,我要扣多少才好?”

方才昏暗燈光中的細微感動頓時當然無存,我沖着他呲牙咧嘴道:“花在枝,你要是敢扣老娘錢,老娘定要趁你睡着了多捅你幾刀。”

他一愣,嗤嗤笑了起來,笑容裏帶着幾分邪魅,我不知不覺也跟着笑了幾聲,卻立刻苦了臉,心口一抽一抽地疼了起來。這時代又沒個止疼藥來緩解疼痛,我疼得有些受不住,狠狠剮了他一眼。

這時,門被人輕輕推了開來,那白衣蛇女走了進來,她對我微微一笑,原本的一口尖牙蕩然無蹤。

“沒見過你們這般傻的。”她眉眼含笑,走到床邊替我掖了掖被角,就在她俯身的時候,她烏黑的發絲滑過我的臉龐,我閉了閉眼,聞了一聞,撲入鼻中的,正是流音古城外馥郁的面白花朵的香氣。

花在枝撇了撇嘴角,“姐姐如今,滿意了?”

“滿意,滿意極了。”她手指一伸點了花在枝腦門一記道:“你那些謀算呢?你那些灑脫呢?統統葬送在這小丫頭片子手裏,倒是個不知道心疼的。”說着,她又看了我一眼,微微搖了搖頭,“這麽個傻丫頭,偏偏執拗得叫人無可奈何。”

花在枝不以為意,對我笑道:“這是家姐,午顏,不過就是個刀子嘴豆腐心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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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面對如此突然的真相有些不及反應。那麽,午顏并不是真正的蛇女,原來,一切只是一場早已謀劃好的試探。

午顏腿一勾,近旁的一張圓凳便被她帶到近前,她極是不客氣地坐了下來,對我說道:“我這個弟弟在東郁大街上那麽一走,少不得要有一票姑娘粘在屁股後頭跟着。前幾日他修了封書信給我,道是尋了中意的姑娘,我便強要着想試你一試,卻不想,險險闖下大禍來。”

見我不答,她也不惱,繼續道:“我知你心裏必然有氣,且不論旁的那些道義,老娘在江湖上混跡那麽些年,也是養了些臭脾氣的,但這回确然是我做得過了些,紅豆姑娘若是不嫌棄,姐姐我就在這裏好生與你道個歉,你看可好?”

我從未見過如此單刀直入的女子,她似乎是不曉得“婉轉”二字如何寫的,做事為人全然只憑了性子來,錯了便是錯了,對了便是對了,不會趨炎附勢,也不欺淩弱小。

我被她幾句話塞得說不出話來,原本郁結心頭的氣惱一時倒是失了力道,花在枝側靠在窄塌上,眼中灼灼的笑意晃得我眼暈。

默了半晌,我終于後知後覺地反駁了一句:“哪個……是他中意的姑娘了?”說着,還不忘記送給花妖孽一對白眼。

午顏微妙地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花在枝,手指立刻精準地戳中了花在枝的腦門,“原來人家姑娘都未曾答應過你,你倒是厚面皮得很!好,很好!”

我正自疑惑“好”在哪的時候,午顏一把握住了我露在被子外頭的手,深情款款地說道:“紅豆妹妹,這妖孽送你了,別跟姐姐客氣!”

“咳咳!咳咳咳!”我被自己的口水嗆到,拼命咳嗽起來,直咳得傷口火辣辣地疼,卻怎麽也止不了。

殷紅的血沁了出來,染紅了布條,午顏趕忙一邊在我心口急點,一邊高聲喊道:“雲墜,流魚!快些進來幫忙!紅豆妹妹太高興,傷口笑裂了!”

“咳咳!咳咳咳咳!”我掙紮地咳着,虛弱地看了一臉忍俊不禁的花妖孽一眼,心裏默念,花在枝,終有一天,老娘要叫你跪在搓衣板上唱征服的!

門被人大力推開,跑進來七八個勁裝的俏麗姑娘,雲墜與那蘇渠就見過的流魚兩人湊到床前,巧妙地隔開了我與花在枝。其他幾個陌生姑娘站立在一邊,雖是還念及自己的矜持與身份不敢探頭探腦,卻是一個個都沒閑着,一會往我這瞄幾眼,一會互相刮着眼風,熱鬧得很。

第十一回 月下遲來君不再

雲墜小心将我傷口上的布條解開,秀氣的眉頭擰了起來。

我壯着膽子垂下眼皮一看,只見那傷口像是一只猙獰的小獸一般張着嘴,朝外吐着血水。我情不自禁地抖了一抖,換來午顏的嗤笑,“那日捅的時候怎生不知害怕?”

我趕緊将視線移開,見幾個俏麗女子已經在我與花在枝之間拉起一層紗簾,白色的朦胧之後,花在枝的側影若隐若現,我眨了眨眼睛,又把目光落在了午顏臉上。

她生得極好,嬌俏的面孔白皙柔滑,一雙眼睛總似含着笑意,此刻她也一眨不眨地盯着我看,嘴角不自覺地揚了起來。

傷口一片涼意,我下意識轉過眼去,見流音正挽着寬大的水袖,露出纖細的手腕子,手裏攥着只青花小瓷瓶往我傷口上撒些白色的粉末。

雲墜輕輕柔柔地用幹淨的布條一邊替我包紮一邊說道:“這是流音姐姐用上好的藥材研磨的傷藥,平日裏都舍不得拿出來用的。有了它呀,準保紅豆妹妹傷口不但好得快些,還不留疤痕。”

我扯一扯嘴角,玩笑道:“幾位姐姐有心了,我這心口本就有疤,再多上一道也不過是添了些趣致而已。”

心口上的那道疤痕,自我周歲生辰那一日起便一直落在那裏,時時刻刻提醒我,雙親的血仇。我一刻都忘不了,娘親橫刀自刎後飛揚旋轉的嫣紅裙擺,我想,善惡終有報,不是不報,時候未到而已。

雲墜擔憂地看我一眼,意有所指地說道:“紅豆妹妹何苦執拗一生,不若就此放下,倒也好過時刻記在心頭。”

我很想問一句,有些事便是不去想起也刻在心上,叫我如何去放,如何去忘?但我知她誤以為我還在記恨花在枝,擔心我再尋短見,便故意打趣她道:“雲墜姐姐最是溫柔,不如替我出出主意,該怎麽向花門主讨要補償?你也知道,姑娘家,最是要一個好名聲的。”

雲墜微微一愣,面紅耳赤得不知說什麽才好。

一旁的流魚撲哧笑出聲來,一雙媚眼微微彎着,紅唇翹起一個誘人的弧度,說道:“妹妹若是覺得氣不過,幾個姐姐便替你喂門主喝一碗巴豆湯,你看如何?”

這時,簾外花在枝好整以暇的聲音不緊不慢地遞了進來:“流魚姑娘歡喜捉弄人,上次的任務,可不就是将獵物活活累死在茅廁裏的麽?只是雇主早已吩咐了留下活口,為此白貔貅損失了一大筆賠償金,按理,應是算在姐姐頭上才對。”

流魚眼珠一轉,擺出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樣,拉住我的手道:“好妹妹,巴豆這東西好生危險,不過麽,門主卻是比巴豆更危險一些的。我小小一個風塵女子,可經不起他這般威脅。”

我看着眼前的豔麗女子,眨了眨眼,“流魚姐姐在蘇渠将我倒吊在梁上整整一夜,該不會也是‘試探’的一部分吧?你并不是真正的花娘,對不對?”

流魚的可憐相立時破了功,讪讪笑了一笑,說道:“全然是午顏那心狠手辣的毒婦計劃好的,姐姐其實心裏啊,心疼妹妹得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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