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太讨厭
老板娘走後，葉栖盯着酒杯半晌沒出聲，不知心裏在想些什麽。
“這裏的菜味道不錯啊？我剛來的時候去一家網紅餐館，味道可差了，還排了老久的隊。”
聽到李珈藍說話，葉栖才回過神，笑着說：“你去的也是那家吧。”
她跟李珈藍說餐館的位置和名字，李珈藍哈哈笑，說：“看來咱們都是被坑過的人。”
酒足飯飽，她和李珈藍在鎮上又随便轉了轉，等到外面天色漸晚，才去陳小東的酒吧。
陳小東這人熱情，還能說會道，見面就很誇張的一句，“喲，這倆大美女，千盼萬盼，可算把你倆盼來了，來吧，今兒哥給你倆免單，想喝什麽随便點。”
葉栖就那天在民宿見過他一面，算不上熟，倒是李珈藍總跟他在微信上聊天，算是半個熟人了，聽他這麽說，就笑，“那我倆可不客氣了，陳老板待會兒可別看我倆喝得多，給我倆趕出去。”
“那怎麽能呢，那不是我陳小東能幹出來的事兒。”
陳小東這人長的嫩，一張娃娃臉，但是卻有北方人的豪放氣質，愛說愛笑，跟女人在一塊也插科打诨，但一點也看不出油膩來。
幾人往酒吧客座上一坐，李珈藍和陳小東就聊開了，葉栖話不多，其實平日裏是個挺安靜的人，也就是在周清遠面前，跟個炸毛的公雞似的，讓人誤以為她這人多刺兒，多不好惹。陳小東見她一直安安靜靜的，就問：“葉妹妹今天怎麽不愛說話，心情不好？”
“沒啊，我平時也這樣。”
“是嗎？我看你跟阿遠在一塊的時候，能說能怼的，挺活潑一姑娘。”
葉栖哼笑了聲說：“那是因為他那人太讨厭，欠怼。”
陳小東被她逗笑了，據他所了解的，不知道有多少小姑娘喜歡周清遠呢，喜歡他的痞勁兒、也喜歡他的正直善良，還喜歡他身上那股男人味兒，就是從來沒聽說有姑娘讨厭他，這倒是新鮮。
“你讨厭他什麽呀？說說，讓我倆樂一樂。”
李珈藍也好奇，她來民宿雖然不久，但平時看着周總這人挺好的，熱心還善良，聽說村裏有孤寡老人，他都按時按日去看，錢是錢，東西是東西的買，周邊住着的鄰居嬢嬢和阿奶阿公們都誇他是個好孩子，平時接觸下來，感覺他這人也沒什麽壞脾氣，大多數時候都笑呵呵的，也挺尊重人的。
她實在好奇，這麽一個人，怎麽就被葉栖讨厭呢？
是人和人之間性格上的讨厭？還是男女間的那種讨厭呢？
她可太好奇了。
葉栖見他倆都八卦兮兮的瞧着自己看，覺着和他們說說也行，就當講故事吧，反正怪無聊的。
“我讨厭他可是有理有據的……”
她說起小時候周清遠的讨厭事跡，那會兒他們都住在農村，到了秋收的時候，家裏大人都去地裏幹活，小孩子要是沒人看顧的，也只能去地裏跟着風吹日曬。
葉栖家的情況和周清遠家不一樣。
周清遠是人太野，跟個皮猴子似的，家裏爺爺奶奶看管不住，只有他媽能制衡他，所以一般下地幹活的時候，幹脆把皮猴子帶在身邊，省得兩個老人回去抱怨孩子不聽話。而葉栖家，是爺爺跟着一起下地幹活，奶奶從年輕時腿上就有殘疾，上了歲數以後，就要拄拐，葉栖那時候才五歲，雖然從小性格文靜，不淘氣，但小孩子麽，難免磕磕碰碰的，葉栖媽前一年外出打工的時候，把孩子放家裏讓兩位老人看顧，結果孩子在門口邁門檻的時候摔倒了，被門旁立着的一根木棍從鼻梁上戳下來，差點戳到眼睛上，孩子受了傷，雖然不那麽嚴重，但也就是差點的事，葉栖媽心裏後怕，再也不敢把孩子單獨放在老人身邊，除非有萬不得已，否則都是走哪兒領到哪兒。
那會兒正是秋收的季節。
葉栖家和周清遠家裏，每到秋收農忙的時候，就兩家換工幫忙，頭幾天葉栖父母去周家幫着幹活，收割稻穗，那天，就輪到了周清遠父母來幫他們家幹活。
父母在地裏忙活，八歲的周清遠便擔任起照顧五歲葉栖小妹妹的任務。
那時候常聽大人說，“七歲八歲讨狗嫌”這句話，周清遠那時候就處于這樣的年紀。
他人在地裏，心早就飛到了太平洋上去。
一身躁動的細胞鼓動着他一分鐘都不想安靜下來，恨不得從田地的這頭滾到那頭去。
偏偏葉栖又是個最安靜不過的性子。
周清遠起初還聽父母的話，好好的牽着妹妹的手，可走着走着，就被田埂上落着的鳥兒吸引了過去，他撒開葉栖的手追上去，葉栖就在身後追他，追着追着，腳上被什麽東西絆倒了，直接趴在地上，然後就哇哇哇的哭了起來。
“清遠哥哥……清遠哥哥……”
葉栖開口說話早，吐字也比一般孩子要清晰，她一口一個清遠哥哥的叫，還帶着奶呼呼的哭聲，吓得周清遠身上一激靈，回頭一看，心裏頭當時就“咯噔”一下，他已經想象得到被媽媽擰着耳朵訓斥的樣子了。
小屁孩兒哪還有抓鳥的心情，趕緊跑過來把葉栖從地上抱起來，拍拍她的衣服和褲子，小姑娘摔疼了，還抽噎着哭，周清遠一邊心疼，一邊又被她哭的心煩。
他能不煩麽，要讓她媽知道他沒看好妹妹，讓妹妹摔了，那他肯定挨打。
越想越怕，越怕越煩。
心裏頭對小丫頭片子的那點愧疚和心疼一瞬間散去。
“哎呀，能不能別哭了？煩死了一直哭，哭哭哭就會哭。”
他不這樣說還好，說完，葉栖哭的更狠了，終于把地那邊幹活的大人給哭了過來。
葉栖媽媽和周清遠媽媽都跑過來，周媽媽知道兒子那個脾性，上來就問：“是不是你把妹妹弄哭的？”
雖然不是他給人弄摔倒的，但他沒看顧好，本質上來講，也确實是因為他。
周清遠皺着眉頭，抿着嘴不說話，一身的犟勁兒，氣的他媽要伸手打他，被葉栖媽媽攔住了，“嗳，幹嘛呢這是，小孩子磕磕碰碰都正常，跟小周有什麽關系。”
葉栖媽媽給她渾身上下檢查了一下，也沒看到什麽傷，就是手掌上蹭了點泥土，她給小姑娘擦幹了眼淚，也訓她，“好好跟哥哥玩，別有點事兒就哭，惹得你大娘總罵哥哥，聽見沒？”
葉栖似懂非懂的點點頭，用手背擦了下眼淚，委屈巴巴的看向周清遠，周清遠瞪她一眼，把臉轉到一邊去，不想搭理她，葉栖有點傷心，但不敢多說話。
安撫好了孩子們，兩個大人又回去幹活。
走之前，周媽媽叮囑周清遠，“我告訴你啊，看好妹妹，不許起幺蛾子，聽話，回去給你錢，讓你們買好吃的。”
小孩兒嘛，都貪吃，有了這句話，周清遠果然乖順了一點。
後半程，他就沒怎麽再瘋跑過，也規規矩矩的領着葉栖玩，給她摘花插在頭發上，又捂着嘴笑她醜，葉栖又要哭，被他一句話吓回去，“你別哭，你敢哭，回去買好吃的不帶你。”
葉栖抿着嘴，把眼淚憋回去了。
周清遠頓時覺得自己可牛了，他總算能治住這個鼻涕蟲，于是拉着她的手領她繼續走。
過一會兒，他忽然跟葉栖說：“我帶你去看個好東西你看不看？”
年幼無知的葉栖忙點頭，奶聲奶氣的說：“看。”
周清遠憋着笑領她走了很遠的路，過一會兒兩人就站在了兩個土包前面，葉栖問：“哥哥，你要帶我看什麽好東西呀？”
“就這個呀。”
周清遠指了指眼前這倆土包。
葉栖蹙着眉頭問：“這是什麽呀？”
“你不知道吧？我告訴你……”
他貼在葉栖耳邊小聲說：“這是墳，人死了就會埋在這裏，他們會爬出來吃愛哭的小孩兒，所以你以後不能總哭，會被他們吃掉的。”
墳……墳……
葉栖頓時吓得哇一聲大哭出來，甩開周清遠的手就往回跑，邊跑邊喊媽媽救命。
那天回去之後，葉栖就開始發燒，說夢話，一連病了好多天。
聽說周清遠回去也挨了打，屁股被他媽打腫了，挺多天不敢坐在炕上。
李珈藍和陳小東聽完一起哈哈大笑。
李珈藍說：“我真沒想到啊，他小時候這麽讨厭麽？”
葉栖“嗯”了聲。
其實現在想起來，多半也覺得好笑，但那時候應該真被吓慘了，畢竟她從小就膽子特別小，不然也不能被他那麽一吓，就病了好多天。
陳小東說：“那我理解你為什麽讨厭他了哈哈哈——”
其實她說的這些并不是她讨厭周清遠的原因，又或者說，她真的讨厭周清遠麽？
她跟着笑一笑，沒有多說。
這邊，陳小東突然喲一聲，“說曹操，曹操就到。”
扭頭一看，周清遠來了，肩膀上搭件黑色牛仔外套，單手抄兜一搖一擺的走過來，到跟前一巴掌拍在陳小東肩上，“老遠就聽見你們在笑，說什麽呢？”
陳小東嘶嘶笑，“說你呢。”
“說我什麽？”問這話時，他下意識看了眼坐在對面的葉栖，這姑娘還跟他憋着勁兒呢，見他看過去，就轉過頭佯裝看風景似的。
“說你這人太讨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