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虛與委蛇
葉栖假模假樣的怪笑,“那就謝謝哥哥的好心提醒啦,已經很晚了,我要睡覺了,慢走不送。”
周清遠挺看不上她現在這副假笑的表情,正想發表點感想,結果被葉栖推着後背直接給推到了門外。
他覺得這丫頭不知好歹,怎麽有人把感謝的話說的這麽不中聽,這麽刺耳呢?
轉身要去敲門,跟死丫頭理論理論,屋裏的燈就像是有感應似的,在他擡起手的那一刻關掉了。
一室的漆黑。
外面明月高懸,民宿裏靜悄悄的,風湧時,花浪滔滔,站在二樓都能聞到那些馥郁的香味。
憋了口氣的男人無處發洩,最後站在門外兀自抽了根煙。
回房間後,看到陳小東發消息,叫他上線打游戲。
他登入賬號後,被陳小東拉進了隊伍裏。
陳小東用隊內語音問他,“剛才幹嘛去了?等你半天。”
“在葉栖那兒了。”
陳小東“艹”了聲,“這大晚上的,你跑人家姑娘房裏幹嘛?老周啊,你該不會是打着哥哥的旗號,心裏惦記着禽獸的事兒吧?”
周清遠罵他滾,“瞎說什麽呢,我是找她說正經事,你這些烏糟話最好別說,那丫頭敏感還臉皮薄,可別讓她聽見,以為什麽事兒呢。”
陳小東哈哈笑,“知道了,我也沒說什麽呀,瞧你護的,你說你對她沒點心思,我都不信。”
“我對她能有什麽心思,就把她當妹妹而已,是她爸讓我多幫忙照看着點,畢竟從小一起長大的,人家來我地盤玩了,我怎麽着也得讓她樂樂呵呵回去啊。”
陳小東在那邊嘆氣,心說你就裝吧,早晚你得栽進去。
葉栖原本收拾了一箱子吃的給周清遠送過去,他平時事多,人忙,總有顧不上吃飯的時候,她就想着給他送點方便吃的東西,讓他餓的時候能墊墊胃。自從來到雲城,總是麻煩他,雖然她表面上總是跟他憋着勁兒,但心裏卻挺感謝他的。
畢竟出門在外,有這樣一個人關心照顧自己,還是覺得挺溫暖的。
可她走到門口的時候,正正好好聽見他說的那句把她當妹妹而已的話。
怎麽說呢,她不知道該怎麽形容那一刻的心情。
只覺得有什麽東西徹底塌了。
砸碎了心裏最後一點不能言說的期待。
……
次日清晨,太陽掩在雲層間,只射/出柔和的光暈。
土豆尿急,趴在床沿邊上“嗷嗚”叫兩聲,床上的男人睡的死沉,沒被吵醒,小狗在地上急的直轉圈,幹脆直接跳到床上,大半個身子直接壓在男人身上,用爪子刨了好幾下才把睡夢中的人刨醒。
周清遠打了個呵欠,眉心皺成川字型看這糟心孩子。
“你幹嘛?想殺了你爹?”
土豆一對毛茸茸的大耳朵向後動了動,眼睛無辜的睜大,也不知是聽懂了還是沒懂。
他把狗從身上扒拉開,穿衣服下床,用五分鐘時間洗漱,出來時,土豆就坐在洗手間門口等他呢。
“去,拿你狗繩去。”
土豆接到命令轉頭去房門口的收納箱裏把狗繩叼出來,又走到周清遠面前,等着他給穿戴好,一切準備就緒,一人一狗準備出門去,剛打開房門,就看見門口地上放着一個大紙箱子,上面用透明膠布封的嚴嚴實實,不知道是什麽東西,土豆見他沒動,急的掙着狗繩又“嗷嗚”兩聲,顯然快忍到極點,周清遠拍它狗頭,哄大爺似的哄着它,“行行行,這就走,你別叫了。”
他把箱子先搬進去,牽着土豆下樓,路過葉栖房門口時,他停了下腳步,下意識多看了一眼,裏頭靜悄悄的,這個時間,估計還在睡,土豆不耐煩的又“嗷嗚”叫一聲,被周清遠低聲呵住,“閉嘴,吵着人家睡覺。”
在外面溜達一大圈,土豆該解決的事兒也解決完了,回到民宿已經是一個小時以後,進院門的時候正好瞧見李珈藍在晨練,就順嘴問她一句,“我房門口的箱子是你放的麽?”
“什麽箱子?我不知道啊。”
“啊,那沒事了,我就問問。”
上樓又路過葉栖門口,她這屋子裏還是靜悄悄的,一點聲音也沒有,從門口看不見一點光亮,顯然還拉着窗簾呢,再看時間,已經八點過五分。
昨晚葉栖說困了,趕他出來的時候,是十點鐘,那會兒她就睡覺的話,睡到現在還沒起,豈不是睡了十個小時?
周清遠皺着眉頭,心想這人是豬麽?這麽能睡。
他琢磨着正想敲門叫叫她,可別是生病了,暈了過去,手剛擡起來,房門突然從裏面打開了,他看見的就是葉栖這張無精打采,仿佛被人吸幹血的臉。
“你昨晚抓鬼去了?”
葉栖看他一眼,沒說話,“砰”一聲又把門關上了。
周清遠:“……”
他“砰砰”敲了兩下門,“我是鬼啊,見我就關門。”
“我沒洗臉。”
葉栖的聲音聽上去沒什麽情緒。
周清遠卻笑,心裏琢磨這丫頭在他面前還挺要形象。
“我門口那箱子是你放的麽?”
“是。”
“裏面是什麽啊?”
“吃的。”
“吃的?你給我這個幹嘛?”
“吃的給你能幹嘛?還能是喂狗麽。”
周清遠:“……”
得,他就不該一大早給自己添堵。
回頭去拆箱,才發現裏面塞的滿滿登登,有小火鍋、螺蛳粉、八珍糕、無骨雞爪、即食烤鴨、哈爾濱紅腸、秋林格瓦斯、某品牌的蒸蛋糕和巧克力蛋糕、還有數不清的小零食。
箱子最底下放了張紙條,上面的字不怎麽好看,用東北話說,像是老蟑爬的一樣,一行字:工作忙的時候來不及吃飯,就拿來墊墊胃,紅腸記得凍起來。
周清遠拿着紙條,哼笑了一聲。
不知道怎麽說,心裏還挺感動的。
自從他媽過世以後,很久都沒人關心他生活中的這些小細節,例如吃得飽不飽、睡的好不好。
他爸雖然也經常打電話關心他的近況,但大多數都是事業上的事情,兩個大老爺們,言語間自然沒有那麽多溫情。
他以為自己不需要,不需要那些溫暖和柔軟。
但看着眼前這一切,和手上這張輕飄飄的紙條,也莫名的有點鼻酸。
……
葉栖覺得周清遠說的話很有道理,昨晚她睡不着的時候,仔細想了想,還是決定今天找李珈藍把事情說清楚。
她準備去找李珈藍的時候,李珈藍卻先一步來找她。
“七七,我明天要回家了。”
“回家?”
“嗯,我爸媽叫我回去,說想我了,嘿嘿……”
葉栖聽着覺得哪裏不對勁,就一時沒說話,倒是李珈藍自己覺得挺不好意思的,就解釋說:“之前我說是因為前男友結婚才出來旅行的,其實不是全部原因,更多的原因,是我爸媽,他們想送我出國留學,我不想去,所以就出來玩了。”
“原來是這樣啊。”
“他們主動來跟我和好,我只能見好就收啊。”
葉栖點點頭,“那一起做生意的事……?”
李珈藍滿臉抱歉的拉着她的手,“我就是要跟你說這個呢,但是你別生氣啊七七,我之前是真打算留在這和你一起做生意的,但我也沒想到,我爸媽會在電話裏哭啊,我就心軟了,但是你放心,你如果決定好要做,我還是照樣出資,答應的事,我不會反悔的,但就是可能……”
“但就是你不會一直留在雲城,店的是,要讓我多操心一下對嗎?”
李珈藍顫顫點頭,又心虛的問:“行麽?”
葉栖搖頭,“不行,不過這也不重要了,因為我也沒打算做,我爸媽不同意,再加上我也思考過,目前以我的個人能力,恐怕支撐不起一個店面。”
聽到這,李珈藍既覺得可惜似的嘆口氣,但同時也松口氣。
笑笑說:“好吧,不過咱倆相識一場,即便沒做成生意,以後也還是朋友的吧?”
葉栖笑着點頭,沒有多說。
但她心裏的答案卻不是這樣的。
李珈藍人不壞,甚至有種被家人保護的很好的天真和單純,但也因為這些,很多事情,她不會過多的思考。
她有資本說開始,也有資本說結束。
所以永遠都無法站在一個普通人的角度,去體諒別人的難處。
就像這次,她心血來潮提出要做生意,假如葉栖同意了呢,也和父母商量好,準備大幹一場了呢,結果她這邊卻随時準備抽身,甚至還打算把店扔給她一個人。
葉栖是因為不打算做這件事,所以沒有很生氣。
但她卻覺得,自己和李珈藍注定不是一路人。
葉栖從前是很重感情的人,哪怕和人只相處幾天,十幾天,若是對了心思,也會真心實意的和人做朋友,付出情感。
但人都是不斷地經歷,不斷地成長。
她經歷過朋友的背叛,也看過人的兩面性,更知道,很多人嘴上說的,和心裏想的不是一回事。
年少時,眼中的世界,是非黑即白,真假分明的。
等長大了才明白,很多事情都沒有那麽多清晰的界限。
所以,她也學會了模棱兩可,也學會了虛與委蛇。
她喜歡李珈藍的單純和天真,但不能和她成為要好的朋友,又不想傷她的心,或者沒必要得罪她,所以,表面應付,心裏拒絕。
那麽,她和周清遠呢?
為什麽,一定要有那麽清楚的界限呢?
她的虛與委蛇和模棱兩可,不奏效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