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他的傷

這一整天周清遠都沒聯系過葉栖, 搞得她心裏挺煩躁的，不知道他們兩個現在算是什麽情況，是冷戰？還是已經是分手的前兆了呢？

就這樣一直捱到晚上八點鐘，葉栖和陸露正在夜市出攤, 她收到周清遠發來的微信, 問她幾點收攤, 他開車來接, 葉栖發了位置，回複說大概十一點鐘收攤，之後周清遠只回複一個“OK”就沒再說什麽了。

葉栖揣測不出周清遠心裏的想法，就想着, 既然他都主動說要來接她, 應該就是不生氣了吧。

陸露見她魂不守舍的就問：“怎麽了？還沒和好啊你們？”

“他一天都沒跟我說話了，就剛剛問我什麽時候收攤, 說要來接我, 我也不知道他現在是什麽意思, 是不是還在生氣。”

陸露以她為數不多的感情經驗來安慰葉栖, “說來接你就是沒事啦, 你回去好好跟他聊聊，把話說開了就沒事了。”

葉栖點點頭沒說什麽。

她沒想到十點鐘的時候周清遠就來了, 老遠的看見他單手抄兜走過來, 手裏還拎了兩杯奶茶。

葉栖看見他時, 嘴唇牽動着，很勉強的笑了下，那笑容簡直比哭的都醜, 她自己沒發覺罷了，周清遠把奶茶袋子遞給她說：“給你們買的。”

她分出一杯給陸露, 陸露悄悄沖她擠了下眼睛，然後跟周清遠道謝。

之後就安靜下去了，周清遠不說話，葉栖也不說，陸露一個旁人更不知道說什麽，她本身和葉栖性格差不多，也不是很愛講話的一個人，甚至覺得這對情侶鬧別扭，她在旁邊看着還挺尴尬的，好在自從周清遠來了之後，來她們攤位前買甜品的女孩兒多了不少，陸露忙着賣貨，顧不上尴尬。

周清遠在葉栖後頭站着，不說話，玩手機，來買甜品的姑娘們至少有三分之一會把目光落在他身上，葉栖察覺到那些目光，就轉頭朝自己身後的男人看去一眼，恰好他這時候也從手機屏幕前擡起頭來，兩人目光一撞上，葉栖立刻收起那副醋味十足的表情，然後又轉過了頭去。

後面每多一個看向周清遠的目光時，葉栖心裏的醋意就多加一分，加到最後都快要爆表了，她扭頭再看周清遠，那人接收到信號擡起頭來，葉栖沒忍住，瞪了他一眼。

周清遠：“……”

姑娘走後，又來了一個男的，可氣的是就連這男人都會多看周清遠一眼，葉栖咬咬牙，回頭又瞪了周清遠一眼，周清遠擡頭看見時，正想說話，買甜品的男人先開口了。

“我以前經常來逛這個夜市，但是沒見過你們，你們是最近過來的？”

葉栖沒說話，陸露跟着搭了一句，說：“是。”

男人笑說：“做的不錯，我買回家裏，我爸媽嘗過都說好吃。”

得到肯定，葉栖和陸露都笑的很開心，和男人客氣了兩句，把他買的甜品裝好遞出去，然後聽男人問葉栖，“美女可以加一下你的微信麽？我回頭在公司裏幫你們宣傳一下，到時候有人買可以跟你們預訂。”

葉栖沒料到會有這茬，正有點不知該如何反應時，從背後伸出來一只胳膊，“加我吧，要是有人預訂可以跟我說。”

她想轉頭看一眼周清遠此刻是什麽表情，可當下這個胸膛貼着後背的姿勢，實在不方便她轉頭，周清遠一只手握着她的肩膀，另一只手拿着手機讓那個男人掃碼，那人大概有點沒反應過來，半晌才尴尬笑笑，打開微信掃了一下，兩人加上了好友。

男人走後，周清遠火速後退，連葉栖轉頭瞧他時，他都沒擡起頭看她一眼。

陸露小步移過來，貼在她身側耳語，“吃醋了。”

葉栖聞言咧嘴笑笑。

十一點鐘收攤，葉栖和陸露把攤車送回去，在陸露家裏算好今天的進賬，分完錢以後，葉栖和周清遠才離開。

車子啓動之後，兩人一直沒有交流，看着周清遠沒有按照回她家那條路線開車，而是七拐八繞的到了一個商場外面的停車場把車熄火了。

葉栖轉頭看他，見他把安全帶解開，降下車窗點了根煙，夜裏風涼，他把外套脫下扔在葉栖身上，說：“你先穿一會兒，我抽完這根煙，咱倆談談。”

葉栖心中頓時警鈴大作，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她突然在想，她是不是又要多加一次失敗的感情經歷了呢？

這感覺讓她忐忑，令她煩躁，每多等一分鐘都像在淩遲。

“別等抽完煙了，你有話現在就說吧！”

周清遠吐了下煙霧，回頭看她一眼，沒吭聲。

“或者你聽我說，昨天的事，我沒問清楚就給你安上罪名是我的不對，我今天也仔細想過，如果換做是我，我可能也沒辦法那麽容易原諒，我敏感多疑，沒安全感，這都是我的問題，不是你的錯，但如果說讓我立刻就能改正，恐怕也沒那麽容易，如果這是你的底線，我想興許以後，我們還會因為類似的事情吵架、冷戰，彼此折磨到最後終結……”

說到這裏，葉栖哽咽着，轉頭看向車窗外，她降下自己這側車窗，讓風吹幹她剛剛流出一點點的淚。

“我想兩個人分手，或許有時候不是因為不愛了，只是性格不合适，周清遠，我不想我們最後會走到那麽難堪的一步，我也從沒想過，我會有這麽糟糕的一面，所以周清遠，我們要不要先……”

“先什麽？”

他不知什麽時候掐斷了煙，隔着扶手忽然靠過來，身上還殘留着一絲香煙的氣息，他攬着葉栖的肩膀，将她擁到自己面前，讓兩個人是面對面的姿态，葉栖看他深邃如海水的眼睛，心裏冷不防的刺痛一下。

愛還在，喜歡的感覺也還在，可是她好害怕自己的敏感多疑，自己的不安全感會一點點消磨掉對彼此的喜歡，讓他們之間的美好回憶最後變得面目全非，日後回憶起對方，只剩下憎惡。

他是周清遠，不是別人。

他是她少年時期的大英雄，是她一筆一劃寫在日記上的人。

她可以在任何人的回憶裏面目全非，卻希望留給周清遠的都是美好的回憶，哪怕那些回憶有殘缺。

可是怎麽辦，現在要怎麽辦？

他們才剛剛開始戀愛，她就已經發現了最致命的問題，而這問題，也是她曾經那麽久以來都不願觸碰感情的所在。

“說話，先什麽？嗯？”

“先……”

她剛吐出一個字，就被周清遠按着腦袋吻住，他吻得特別兇狠，幾乎發洩一般。

“先什麽？先分手麽？”

他退開一點距離，問葉栖，可當她要說話時，他又再次吻過來，比方才更用力，他感覺到葉栖的眼淚，止住親吻，将人擁在懷裏，一下一下輕拍着脊背安撫。

“你有錯，錯在不問清情況就懷疑我，我也有錯，錯在沒有給你足夠的安全感，七七，咱們都不是小孩子了，談戀愛也不是過家家，說分手就分手，我們有問題就去解決，有矛盾就找出矛盾的源頭，你懂我說的嗎？”

葉栖在他懷裏點頭。

周清遠繼續說：“那你現在告訴我，為什麽這麽沒有安全感？僅僅只是因為你那個前男友？”

這要怎麽說呢？

其實葉栖很想告訴他，其實真正在她心裏埋下這顆種子的人是他，是年少時的他，那時候的葉栖就已經喜歡上他了，可是她親眼看見，他一次次喜歡上別的姑娘，他和一個又一個的人談戀愛，看似深情，可轉頭就分手去談下一個。

她不知道到底什麽樣的姑娘才會是周清遠的摯愛，才會留下他的腳步，将他牢牢拴在自己身邊，她只知道，無論多好多優秀的姑娘，在他眼中都是過眼雲煙。

周清遠是葉栖眼中的浪子。

她曾經覺得他的心可能一世漂泊了，也慶幸過自己守住了那個暗戀的秘密。

可是在雲城相遇，她沒有守住自己的心，任由自己一步步靠近。

愛上了，在一起了，她也知道，現在的周清遠不是從前的周清遠，他是值得她去信任和依賴的，可她從沒想過，她竟然會那樣不理智。

那樣多疑又敏感的樣子，連她自己都厭惡，更何況周清遠呢。

葉栖不說話，是因為不知道怎麽說。

周清遠也不強迫她，“不管起因是什麽，總歸是我沒給你足夠的安全感，可是你知道嗎，沒有安全感的不只是你，你覺得我就不擔心害怕嗎？”

“你害怕什麽？”

“你想不想聽一個秘密？”

“什麽？”

周清遠放開了她，轉身靠在椅背上。

“我媽是因為乳腺癌去世的你知道吧？”

葉栖點頭。

“她去世的時候，我姥指着我的鼻子罵我說我媽死都是因為我不懂事不聽話，讓她操了太多的心，不然她年紀輕輕，從前身體那麽好，怎麽可能突然生病，不只是我姥，我小姨，我舅舅，他們都罵我。”

“他們說得對，我确實挺不是人的，當初我爸媽為了能讓我有更好的讀書環境，在家裏條件那麽惡劣的情況下，借錢去市區租房，托關系把我送進當地的學校，結果我學習學習不行，逃課、上網吧、和人校外打架，不是人的事兒都讓我幹了，我媽去當環衛工人，差點被車撞，她省吃儉用存下來的錢都給我花，我學習不行，別人都叫她放棄我，她不幹，說我品行不壞，花錢送我去補習班，一次又一次，試圖拯救我，可最後，我媽沒了。”

說到這的時候，周清遠用力抹了一把眼淚，多久了，葉栖對他的眼淚都陌生了，這樣一個身形高大，性格堅強的男人，若不是真的到了傷心處，怎麽會落淚呢。

葉栖也跟着哭了，心疼他的同時，也想念周清遠的媽媽。

“你知道嗎葉栖，我媽去世以後，曾經瞧不起我家的那些親戚，見着我爸就說我的事，他們并不可惜我媽，只是冷嘲熱諷，看熱鬧看笑話似的，說我爸媽當初要不搬到城市，消停在農村種點地，我媽也不至于操心操力，最後得那種要命的病。”

“真的葉栖，我也認為是我害死了我媽，都是我的錯，我厭惡自己，唾棄自己，可是你知道嗎？我爸那麽不會講話的一個人，他對我說，他說他和我媽從沒真的怪過我，他說誰都犯過錯，年少時不懂事，沒有人好好引導，是會走彎路的，他說是他和我媽只顧着賺錢養家，忽略了對我的教育，他叫我日後好好改正，好好生活，不然就會遂了那些人的心意。”

“這些年我做到了，我謹言慎行，不敢走錯一步路，我就怕那些人戳我爸媽的脊梁骨，我不想我媽都過世了，所有人提起她時，都說她寵壞了兒子，說她怎樣怎樣不好。”

“可是葉栖你知道嗎，我還是會害怕，害怕他們的目光，害怕不被信任，那天和你回到哈爾濱去見你爸媽時，那是我近七八年以來，最緊張也最擔憂的時刻，我怕他們不看好我，怕他們對我的過去有意見，怕他們也認為我媽是被我氣死的，可我又不知道該怎麽做才能讓他們放心，我是那樣的忐忑。”

葉栖不知道他這些年原來經歷過這些，當初他媽媽去世的時候，葉栖還小，不懂那麽多人情世故，倒是聽家裏長輩和村子裏的人說起過他媽生前和他多操心之類的話，但從來不知道，原來那時候他背負了那麽多。

那天剛到哈爾濱時，她只知道他緊張，甚至還笑他的緊張，可卻不知道原來他的緊張背後竟然藏着這麽痛苦的原因。

那麽，這些年他待在雲城，逢年過節都不肯回哈爾濱，也不回老家祭祖，或許也是因為這件事吧。

“葉栖，不是只有你一個人沒有安全感，我也是，我說過的，我早就不是過去的周清遠了，我媽在天上看着我，我不會再做錯任何事情，讓別人戳他們的脊梁骨，你明白麽，是任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