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小刺(修)
費聞昭輾轉于夜色濃淡,最後到女孩的床邊。
他看不清裹着紗布的眼睛,幾次想要觸摸,又在眉骨處收回了伸出的手。
棠鳶呼吸均勻,偶爾翻身,左側的紗布壓着臉,她不舒服,在睡夢中小手忍不住地去動。
費聞昭只好輕輕擋着,靠近眼周,幾近她的臉頰,避免手無意中碰到傷口。
下一秒,棠鳶抓住他的手摸了摸,放到胸口,咂巴小嘴滿意地睡着了。
費聞昭失笑。
以後還是不要離她太遠了,或者,把她帶在身邊。
他把手塞回棠鳶的被子,在病房外站了良久,讓陳慕遠聯系了文城最好的眼科醫師。
蘇苡趕到的時候,費聞昭在喂飯。
“別動,我喂你。”
棠鳶透過紗布,看不太清楚小勺子,還想湊過去自己吃,費聞昭的話讓她扁扁嘴。
“不是兇你。”費聞昭貼心補充。
“我是覺得你這樣會手臂會很累,一直舉着,學長我還是自己來吧。”棠鳶伸手去摸勺子。
先碰到了他的手腕,棠鳶條件性反射地收回胸前。
她沒看到費聞昭在笑。
“學長你把勺子給我吧。”棠鳶緊緊扶着小飯桌,伸出手,索索瑟瑟,保持着距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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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
費聞昭用勺子在棠鳶手上點了一下,在她伸手時,偷偷把勺子換成自己的手。
棠鳶毫無預兆的摸到了他的手背,隐隐還有凸起的青筋。
正要抽回,只聽他忍着笑意:“想摸可以大方點。”
接着,費聞昭反握,把棠鳶伸出的小手握在手裏,塞到被子下。
他的掌心溫暖而有力,只是控制着力道,輕輕地包裹着。
她一用力想掙脫,便被壓制下來。只好乖乖地待在被子下,坐直身子。
幾個回合,被子在腿上來回起伏,棠鳶不自然紅了臉。
此刻她看不到,聽覺更敏銳了,他語氣不容反抗,“讓我喂。”
蘇苡沒看到這麽精彩的細節,只是打趣:“我打擾你們了?”
“蘇蘇你來啦。”棠鳶碰到救星,趁費聞昭不注意,迅速掙脫,把手抽出來。
一直被握着,手上殘留的溫度還在,她的手心甚至沁得潮濕。
蘇苡眼尖迅速捕捉到兩人手的位置,怪不得費聞昭用左手喂飯,那麽別扭,原來另一只手在談戀愛啊!
“小湯圓,醫生怎麽說?我接到他的電話就趕緊來了,昨晚為什麽不給我電話啊,我昨夜失眠就感覺不對勁。”蘇苡放下包就開始削蘋果。
費聞昭準時八點給她電話,她立刻給公司寫了外出條。
“昨天有點晚,不想打擾你們。”
“那你怎麽知道的?”蘇苡問費聞昭,“小湯圓你不愛我了,你告訴他都不告訴我。”
棠鳶欲辯解又止。
她也不知道。
她早上醒來的時候,費聞昭已經在她窗前的沙發上,好像等了她很久。披着風衣,袖口卷在手臂上,手支着頭,神色有些疲憊。
她問他怎麽知道的,不是在出差嗎。
費聞昭只是問她為什麽沒打電話。
棠鳶不知道怎麽回答,怕他失望,不敢說,要這樣說嗎?
此時,費聞昭喂了一口粥,看棠鳶在紗布下的面色蒼白,替她回答:“她集訓的負責人聯系了我。”
蘇苡點點頭。
和昨晚空寂的房間不一樣,因為多了費聞昭和蘇苡,三個人聊着天熱鬧起來。
棠鳶閉着眼睛感受這份溫暖,吵鬧的蘇蘇讓整個房間都變成了暖色,費聞昭喂完了飯,開始給棠鳶切水果。兩人各忙各的。
如果能拍下來多好,以前生病的時候,棠鳶獨自吃藥獨自扛,蘇蘇偶爾來照顧她,都別有溫馨。
可惜她此刻不僅拍不到,還看不到。
“你們倆,談戀愛了?”
蘇苡看到費聞昭喂了棠鳶一個車厘子,墊起她的腰,讓她舒服些。
這一系列操作,棠鳶都悉數默默接受。
她好奇地問道。
“沒有。”棠鳶秒回。
“還沒追到。”
費聞昭看了她一眼,淡淡回答。
“你在追小湯圓???”蘇苡終于要看到自己CP的大進展了,必須着重強調出來,以免棠鳶還沒意識到。
“追?我?”棠鳶指指自己,着急地都要上手把紗布扒拉下來,用真誠地眼睛提問。
“哈哈哈,”蘇苡笑聲在病房回蕩,“費聞昭,追女孩很失敗啊。”
費聞昭擦了擦刀柄,“沒關系,她剛剛不是知道了嗎。”
蘇苡豎起大拇指:你是這個,加油。
棠鳶看不到他們的互動,只聽房間裏安靜下來。
“1003床,棠小姐是嗎?”護士走來,“您預約的專家醫師到了。”
汪醫生走到床邊,“聞昭,果然是你啊。”
“汪伯伯,昨晚唐突打擾您了。事發突然,還希望您理解。”費聞昭指了指棠鳶,“麻煩幫她看看。”
“診斷結果我看了,眼底出血情況明顯,但好在沒有黃斑病變,恢複起來會快一點。”汪教師拆下棠鳶的紗布,護士在一邊幫忙。
棠鳶很久沒見到亮光,有些不适應。
費聞昭背對着太陽,站到床邊,用影子輕輕為她擋着。
“血絲淡了一些,是注入的藥起了效果,吸收還不錯。”
“視野還有遮擋物嗎?”
“還有一點,”棠鳶眨着眼睛四處看,看向費聞昭的襯衫,依舊有一處遮擋,“醫生,有沒有更快的恢複方法?”
“沒有,必須好好休息,避免過度用眼,”汪教授看向費聞昭,“別讓女朋友太累啊,小費總。”
“……”
“我知道,汪伯。”費聞昭點頭。
“可別像你爸,工作狂不顧家。”汪文教授和費聞昭父親有過交情,知道他父親脾氣暴,回家就是吵,幹脆不回家,最後導致離婚。
費聞昭沒說話,汪文也不再繼續。
他怎麽可能像他父親,他父親不愛他母親駱女士,只是因為生了他,駱星荷才被禁锢了一生。她不羁自由,總想擁有更好的生活,恨不得扔了費聞昭,最好沒有他。
她在他父親的陰影下揮霍生命,最後費聞昭和她,都沒能得到愛。
連母子的心心相惜,都沒有。
“小昭,之後的會診,我會安排一院的專家來,”汪文擺擺手,“別擔心,把女朋友照顧好,監督她少玩手機,別看電腦。”
“我會的,謝謝汪伯,我送您。”費聞昭把汪文送到醫院外,“她這個情況,以後還能從事設計類工作嗎?”
費聞昭擔心,設計師的用眼程度他是知道的。
“這段時間好好修養,恢複過來後,還是可以正常用眼的。”汪文懇切。
“那這算是一個好消息,我一會兒就告訴她。”
汪文笑着,“小費總結婚可一定要邀請我呀。”
“好的汪伯,借您吉言。”
費聞昭在電話裏聽到棠鳶住院做眼部手術,心在喉嚨裏跳動。只嫌飛機太慢,路程太遠。現在看着她,在自己面前,還沒确立關系,已經想到結婚了。
自己真是愈發貪心了。
他攥了攥握過棠鳶的手,她的手小又很冰涼,像手心握了冰塊,怎麽都暖不化。他握着不肯松。
小孩可能吓到了吧。
身體裏有層層雪落,堆疊在山尖,不知何時會雪崩。
他克制地很好了,可還是見不得她受傷。
“小湯圓,你會答應他嗎?”蘇蘇八卦到,幫棠鳶眼後的紗布帶子松了松。
“不會,”棠鳶低聲道,“我不能給他提供什麽像樣的愛,如果最後沒有結果,我不想成為他讨厭的回憶和讨厭的人。”
棠鳶突然地理性,讓蘇苡有點不知所措。
“小湯圓,愛情是需要勇氣和沖動的,如果一定要去研究愛的好壞,教授都說不出所以然,這是要你自己去體會,什麽是像樣的愛?你的愛怎麽就拿不出手?你理想中的愛,就是費聞昭想要的,你能肯定嗎?”
“或許他不要你的愛,或許他只是想要你這個人呢。”
蘇苡耐心地安撫着棠鳶豎起來的小刺。
她瞻前顧後的反應,真是像極了自己。
“可能嗎?有這樣不求回報的愛嗎?”棠鳶反問。
蘇苡沒有回答,她不敢,她不能替費聞昭去回答。
現在的社會,大家都是談好了條件奔着結婚去,互相衡量,互相試探。圈子裏排起列表,分析戀愛的可行性,廣撒網,再一個個去了解。
“那他如果告白呢?”蘇苡借着話題說。
“拒絕吧。”棠鳶靠着墊子,看向窗外,沐浴些光,會讓人感受到存在。
她好像,沉溺了太久。
遇到好心人來拉她,她卻害怕得縮了回去。
“小湯圓,我不喜歡你這樣,”蘇苡語氣認真,“你再好好考慮吧,他會是最好的選擇,我肯定。”
棠鳶嗯了一聲。
費聞昭在病房外站了許久,聽到她們所有的對話。
他沒有打斷。
第一次聽到棠鳶的內心,還有些詫異。
她會拒絕一份還沒完全表露的愛,會衡量愛的價值,還有那清楚的不安全感。
她好像,還要比他膽小的多。
走向她九十九步,如果她不能踏出最後的一步,那他願意踏出一百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