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馬車穿過一片海棠林,柳飛莺托腮看着窗外花瓣落下想着在被圍攻時好像有人幫他擋了楓花谷的銀針。可當他再次回頭看向那處時并沒有人,一瞬間他恍惚以為是晏江瀾。
如果不是晏江瀾,那會是誰?
不知為何回來以後心裏總有些亂七八糟的感覺,直至到現在也沒想明白。窟窿頭說見過他,似故人重逢,她撂下一句還會再見面。
原本他就記不清劇情,相思子若是那名女子下的毒,那《亂魂抄》這種邪功又是何人放出來的?
帶着這些疑問,他想了許久,久到晏江瀾叫了他的名字都未曾聽見。
而其中,最讓他感到難受的是晏江瀾似乎話裏有話。眼下能救他的只有晏江瀾,海棠樹後的高手難道是他崆霧峰的弟子嗎?
晏江瀾為何将自己帶在身邊,只單純因他對他有利用價值?還是因為,他說的那句話。
柳飛莺:晏江瀾喜歡我?
一想到這種結論他立即從腦海裏打消這個念頭,柳飛莺手臂上起了一陣雞皮疙瘩。看着身前的銀發,他才發覺那會被楓花谷的人偷襲,還把晏江瀾送他的玉簪給打碎了。
自己也就是在那個時候,看着玉簪心中頓時起了無名的怒火。
他在懷中掏了掏,摸到他藏于身上的那兩枚鳥蛋。又看了眼腳邊的兔子,他嘴有些饞了。
晏江瀾将他豐富的表情全都捕捉在眼中,雖然不知道他左顧右盼的在看什麽,可神色一會凝重又一會生氣似的,連叫他的名字都聽不見。
晏江瀾的黑發散于身後,馬車外的轱辘聲攆上泥土,花瓣被卷進潮濕的土壤,混着土腥味和花香的味道傳入鼻中。他墨色的雙瞳微微擡起,看着他那張比花還嬌的臉,沉迷其中。
柳飛莺是個會騙人的小壞蛋。
晏江瀾輕輕擡手将自己的發簪取了下來,遞到他面前道:“是在害怕丢了玉簪我責備你嗎?”
柳飛莺微微一愣,恍惚擡起頭來,眼珠轉動,他眨眨眼,又眨眨眼。看着晏江瀾手中的玉簪,伸手接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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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關系,既然給了你,那就是你的東西了。丢了的東西可以再去尋回來,可是,要是人的魂兒丢了,那可就真的找不回來了。我的給你,你別再想玉簪的事情了。餓了吧?我瞧你也沒找到什麽野果充饑,我們不如停下來,将兔子烤了吃飽喝足再進白記莊?”
柳飛莺的目光投向他,晏江瀾的眼神是如此的攝人心魄,有一瞬間似乎覺得他說的沒錯。如果是人的魂兒丢了,那就完了。
他想了許多事,在這短短的時間裏,他連往後萬一回不到老爸老媽身邊的日子都想好了。晏江瀾是他在這裏認識的第一個人,算是…朋友?或許是吧,是朋友,是死對頭,還是敵人。可他們現在這樣的關系,到不像是敵人。
晏江瀾為什麽會讓他覺得心安?明明他心裏憋了一堆事情,可被他看了一眼就頓時覺得天清氣朗一樣。
最後話到嘴邊,他只能說出一聲好。
其實原本,他不打算吃兔子的。他是嘴饞,可看着兔子,不争氣的肚子在此時叫了起來。
晏江瀾微哂道:“那便在這兒停吧。”說着,他還伸出手想要撫摸柳飛莺的頭。
那雙冰涼的手剛伸出來,柳飛莺的目光便随着手移動起來。
像是有什麽東西被抓緊了似的,車轱辘一輪又一輪的壓着海棠花,樹上的花瓣零星的飄了些進來。緋色的光影穿過他的銀發,風卷着落花停到了晏江瀾的手背上。
柳飛莺心中一顫,睜大雙瞳。
摸我,不要,停下…
他渾身一頓,竟然腦中冒出如此想法,他居然期許着晏江瀾像往常一樣,伸手摸摸他的頭。
晏江瀾的手忽地停頓,順着落花掃去,視線落在柳飛莺臉上。沒想到他帶着慌張又害怕的表情,羽睫微潤,漣漣清淚。
晏江瀾收回手,轉身出了馬車。
如果他再不出來,或許,他真的會忍不住抱他。
柳飛莺落淚了,他握着晏江瀾的玉簪擦拭淚珠。
為何會這樣?
直到到了白記莊,柳飛莺抱着兔子下了馬車,最終也沒将這兩只兔子烤了吃。
這裏青山碧水,石板路上鋪滿了陽光,青苔斑駁,街上鋪子很多,來往都是生意人。他們在一間客棧外停了下來,柳飛莺環顧四周,聽見遠處傳來鍛造的敲打聲,而那鐵匠鋪子外蹲着一個小男孩兒。
他就像是柳飛莺看見的叫花子那樣,端着破碗跪在角落要飯,是個小乞丐。身後還有蓋着白布的一個男人,連雙鞋子都沒穿,就這麽躺在濕漉漉的青苔石板上。
晏江瀾轉身擋住了他的視線,詢問道:“你想幫他?”
柳飛莺愕然仰起頭,透過鬥笠的白紗,他看不清晏江瀾臉上是何表情。
他側身從他身前穿過,若無其事的走開:“不想。”
晏江瀾跟在他身後,車夫提着包袱早早就上了樓,這間客棧的樣貌與擺設顯然與他們在上一個客棧的差了許多。
雖然樓梯有些搖搖晃晃,踩起來嘎吱嘎吱作響,年久失修,可卻十分的幹淨。
柳飛莺自打從馬車上下來了就變了個人似的,他不同往日那般對着晏江瀾笑得肆無忌憚,一下子就拉開了兩人的距離。
晏江瀾至始至終對他,都與往常一樣,只是唯一的,再也不與他有肌膚接觸。
這次破天荒的,他要了兩間房。
柳飛莺獨自坐在房中,肚子餓得咕咕叫。他推開窗正好看見鐵匠鋪子,而那個小乞丐還跪在地上不停的要飯。
人潮湧動,正午的陽光透過紙窗照亮了房間。
柳飛莺摘下鬥笠,掏出玉簪出神的看了會。他忘記了,自己不會束發,索性又将玉簪放回。
這樣也好,他無需在意任何人任何事,他只要完成劇情歌的任務,得到那兩本武林秘籍,奪得武林大會的魁首,他就能離開了。
街邊忽然響起争吵的聲音,柳飛莺順着聲音望去,是那小乞丐被鐵匠推搡摔倒在一旁。
鐵匠大喊道:“你這個臭要飯的,帶着你那個死酒鬼老爹滾一旁去!別擋着我的門店做生意,他要是死了你趕緊給他埋了,弄得我的鐵鋪子一股馊飯味!”說着一腳将地上那具屍體踢了出去。
小乞丐摔破了碗,抱着屍體放聲大哭:“爹!爹!爹!”
衆人圍觀,有的指責鐵匠太過分,有的說那小孩兒本就不應該在人家店鋪門口要飯,顯得晦氣。有的還說他應該早早就将他的死老爹埋了,等到日頭過去,天氣暖起來,那屍體定會發爛發臭。到時候,不光是鐵匠,連整條街的鋪子都會将他驅逐出去。
柳飛莺略略沉思,最終關上窗準備回到桌前。
正巧房門被推開,來人竟是晏江瀾,他端着飯菜慢慢走了過來。
柳飛莺臉上一頓,他以為晏江瀾不會再過來了,不料他居然帶着香噴噴的飯菜走了進來。
他眉目肅然,道:“我以為,你不過來了。”
晏江瀾放下吃食,在他一旁坐下,舉止優雅,緩緩開口道:“雖然我知道你很讨厭我,但人總是要吃飯的吧。我想,你一個人肯定會覺得寂寞,所以我來陪你吃飯了。”
他總是這樣,帶着溫柔的語調對他說這些話,柳飛莺霎那間又愉快起來,之前的陰霾煙消雲散。
“你怎麽知道我一個人覺得孤單,我好得很,我才不寂寞!”
晏江瀾又從袖口中掏出一根紅色的發帶,很素,連花紋都沒有。
他放在桌上,道:“我想你不會束發,你以後就用這個罷。”
柳飛莺轉動眼珠,盯着那紅色發帶問道:“為什麽都是紅色?”
晏江瀾又将碗筷放在他身前,良久,擡眸道:“我說過,只有它與你最相配。”
他一時讷讷,飛快的拿起筷子吃了起來。
入口時才覺這肉十分鮮嫩多汁,混着姜絲的清香,連骨頭都剔得幹幹淨淨,柳飛莺問道:“這是什麽肉?好香啊!”
晏江瀾伸手又夾了盤子裏的肉放在他手邊的碟子,道:“兔子肉。”
柳飛莺微微愣住,咽下兔子肉,放下筷子道:“你把兔子殺了?”
“怎麽?不好吃嗎?”
他搖搖頭,又拾起筷子:“好吃。”
他越來越摸不清晏江瀾了,明明他是江湖正道,本性至純至善,他性格純真無邪,一心只在修劍練功參悟秘籍心法。倒不是說他因為殺了一只兔子他的人設就崩塌了,可總覺得晏江瀾,很不一樣。
柳飛莺吃飽喝足後聽見窗外的吵鬧聲更大了,晏江瀾停下喝茶的手問他:“你很在意嗎?那個小男孩兒?”
他漱漱口,半帶輕笑道:“與我無關。”
晏江瀾站起身,臉色微變,柔聲道:“莺莺,你若想幫他,我不會阻止你的。這才是原本的你,對嗎?”
柳飛莺回眸轉身,秋瞳剪水,對上他深邃柔和的目光,悵然道:“不,我并不在意。”
不,他在詭辯,他在害怕。
“你在害怕什麽?”晏江瀾走近他,好像看穿了一切似的。
柳飛莺低下頭。
害怕什麽?他到底在害怕什麽?他是大反派啊,他到底在害怕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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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怕啥啊!沖啊!急死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