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章節
亮,甚至為此賜他一塊東國進貢的剔透水玉,那水玉透亮得能讓人看見另一頭的一切,卻是上下颠倒,他很喜歡,珍惜地放在書案上,偶爾他會将書冊放在水玉旁,着迷地辨識着那些颠倒的文字,又或是小心翼翼地捧着那塊水玉,貪看它倒映在地面的七彩紛呈。
那塊水玉哪兒去了?他怎麽想不起來……
一滴水珠打上他手中的圖紙,蕭令瑀仍想着那塊水玉,沒有發現。朱九郎看看天空、又轉頭看看離得遙遠的那群侍從,低笑一聲,不由分說地扯着蕭令瑀就往旁邊跑,蕭令瑀回過神來,大雨已落。
東邊堤岸尚未完工,放眼望去僅有幾處仍堆着些建材石料,朱九郎跑得甚急,蕭令瑀跟得跌跌撞撞,卻還記得要護着那張圖紙。
「搞什麽!」朱九郎嘟哝着,一手抹去額上的雨水,一手拉着蕭令瑀沖進竹寮,竹寮甚小,顯是工人為了遮陽而随意搭建的,然半片屋頂遮着總好過沒有。
将被雨水沾濕而貼在額前的發撥到耳後,朱九郎終於想到該回頭去看那十幾天來總是衣冠楚楚、一絲不茍的蕭令瑀,就不知這人狼狽起來是什麽模樣……但真回頭了,他又忍不住嘆氣。
瞧,還是那張八風吹不動的死人臉。
只見蕭令瑀站得挺直,絲毫也不介意他的玉冠幾乎就碰到竹寮的頂,也不怕雨水打濕他的白衣,其實他的衣擺早在被拉着跑的時候就弄得泥濘不堪,朱九郎看着都不習慣,但他還是站在那裏看着烏雲低垂的天空,雨勢頓地轉小,不再那樣啪啦啪啦的傾盆而下,卻起了風,斜雨打上他的臉、他的衣,朱九郎覺得有些涼,蕭令瑀卻似渾然不覺。
「蕭令瑀,你在想什麽?」
「雨何時會停。」
那不是一個疑問,他只是在回答問題。朱九郎随意地往旁邊堆疊的竹子上一坐,忍不住笑了起來,蕭令瑀看向他,一滴雨水順着他的臉龐滑落,朱九郎看着,只想,蕭令瑀站得太外面了。
兩人看得久了,朱九郎終於開口:「你看我做什麽?」
「你笑什麽?」
指向自己,朱九郎眼睛轉了一圈,又笑起來。「你管我笑什麽?」
蕭令瑀收回目光,又轉過頭去看他的雨,朱九郎搖搖頭,半傾身拉着蕭令瑀就往身邊的竹堆上放,後者幾乎是跌了過來,卻也沒對朱九郎的動作有甚反應,只自己坐正了,離朱九郎大約一步遠,而這已是竹寮的極限。
兩人坐着看雨,偶爾幾道閃電劃過天際,朱九郎看得興高采烈,萬分期待一道響雷,可雲層壓得老低、紫電來來去去,就是盼不到他要的雷,朱九郎聳聳肩,開始覺得無趣,又偏頭去看蕭令瑀,他卻在整理那張早濕了一半的圖紙,朱九郎看了半天,忽然喚道:「蕭令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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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次被連名帶姓喚着名諱的端王爺擡起眸,冷得像雨,可就是吓不退朱九郎。「何事?」
「你不會是……因為我說悶,所以才出宮的吧?」他笑得開心,好似非常期待一個意料之中的答案。
蕭令瑀看着手上毀了一半的圖紙,又想起案上的奏折,終於冷冷的開口:「本王來巡視河工。」
「這麽巧?我不相信。」
蕭令瑀看向朱九郎,青年仍是那樣挑釁的眼神,挑高了眉擺明對這答案不甚滿意,他便不說話,只等朱九郎開口。
「蕭令瑀,你可是在讨好我?」
他斂眸,似笑非笑。「本王為何要讨好你?」
「或許,為了你的命?讨好保護你的人,總沒什麽壞處,是不?」
「那麽本王該讨好的人也太多了。」單是整個齊宮的禁衛軍便有千人以上。
朱九郎又笑了起來。「聽你這樣有來有往還真是新鮮,我本來還以為林主給我找了個啞巴主子。」
蕭令瑀沒有回答,朱九郎也不在意,随手拾起腳邊的石子向外擲了出去,黑灰的石片劃開雨水,準确地打上堤岸邊綁着紅旗的支架,第二塊、第三塊,無一例外,蕭令瑀看着總是擊中同一目标的朱九郎,仍是不發一語。
許是腳邊沒了石子,朱九郎又看向蕭令瑀,不無得意地說,「也許你有很多人保護,但他們都不如我。」
「确實。」否則他要朱九郎也無用。
「所以,你果然是在讨好我?」
雨勢漸歇,烏雲亦散,幾縷陽光透過竹寮縫隙灑落,正落在朱九郎臉上,為那眉眼更添光彩,蕭令瑀站起身,朱九郎卻不動,只用眼角馀光看着正從遠處跑來的那群侍從,而後又看向背對自己的蕭令瑀。
其實也不是強求個答案,他見多了捧着金銀珠寶,甚至下跪磕頭只求自己保其一命的讨好模樣,蕭令瑀堂堂王爺,這又算得了什麽?「雖然我也很難想像你下跪的樣子……」
蕭令瑀聽見身後的朱九郎正喃喃自語,他聽不清可還是回過頭,青年依然警覺,立刻便對上他的眼。
「你說過,養條狗也要出來跑一跑。」
争得薄情 三
蕭令瑀邁步向前,毫不意外地聽見身後傳來陣陣大笑聲。
「哈哈哈哈、哈哈哈!好你個蕭令瑀,拿我朱九郎當狗養……」
青年顯然笑到打滾了,他聽見堆疊的竹子啪啦啦滾了一地,跟着來的待桐忙要去扶,蕭令瑀眼微斂,待桐立即低眉垂首立在後方。許是笑得夠了,朱九郎自己站起身,一面可有可無地拍着身上怎麽也拍不掉的淤泥、一面朝蕭令瑀走來,在待桐死命地搖頭下終於放棄将手放上蕭令瑀肩膀的打算,可還是笑得歡快。
「所以說到底,還是為了我,是不是?」
青年得意的笑靥幾乎和雨後的陽光一樣刺眼,蕭令瑀沒回應他,就這麽直直往前走,朱九郎偏不罷休,跟前跟後硬是要個答案,單見他繞着蕭令瑀陀螺般地轉着,倒退走在滿是石料建材的堤上也不摔倒,待桐便怎麽也忍不住唇角的一點上勾,但還是小心地不讓蕭令瑀瞧見,可朱九郎偏生看見了,新鮮似地湊過來,唬得待桐直往後退。
「原來你會笑,我當你和蕭令瑀一樣。」這齊宮裏跟着蕭令瑀的人無一不是端正漂亮,可都不說話也不笑,人偶似的,果然什麽樣的主子養什麽樣的人。
聽見自己的名字,蕭令瑀只是不冷不熱地看了他二人一眼,又埋頭去看水督監手上的圖紙,待桐怕被責罵,連忙要閃過朱九郎回到蕭令瑀身後,卻不想朱九郎步伐詭妙,總是擋在兩人之間,待桐急得跳腳,朱九郎還在那兒哈哈大笑。
「待桐。」
蕭令瑀不知何時停了腳步,朱九郎也跟着停下來,待桐如臨大赦,忙繞過青年回到蕭令瑀身邊。「王爺有何吩咐?」
「水。」
待桐快步離開,朱九郎只得又繞着蕭令瑀走,後者并不理他,任他在身邊打轉,彷佛連水督監臉上的異樣表情也沒留意,只盯着圖紙看,待他提問時,水督監一瞬間還沒回過神來,蕭令瑀随着他的目光向後看去,才發現朱九郎不知何時抓了只小翠鳥在手上逗弄,見他轉頭來看,便讨好似的笑着将翠鳥遞到他面前,那鳥圓眼墨黑、小喙鮮紅,模樣讨喜得很,他伸手要抓,卻不曾使力,恰與朱九郎的手指錯開,翠鳥倒也靈性,趁機狠啄朱九郎一口,飛走前還吱吱呀呀地叫了兩聲,聽來好似氣憤,朱九郎龇牙咧嘴地甩着手,擡頭卻見蕭令瑀隐隐含笑,當下連疼都忘了。
「原來你也會笑?」
看了他一眼,笑意轉淡。「本王不是人偶,自然會笑。」
朱九郎聽他說起人偶二字,便知自己平日幾句随口胡說都讓他聽得一清二楚,也不難為情,只笑道:「可你平常……」說了半句,他又不往下說了。
「平常如何?」
見他笑意更淡,朱九郎手指壓上自己眼角微微拉平。「可你平常總拉着張死人臉。」
蕭令瑀步伐一頓,水督監等人不着痕跡地退了幾步,朱九郎卻不怕,仍笑盈盈地看着蕭令瑀,像是很好奇他能拿自己怎麽樣?
看着莫名期待的朱九郎,蕭令瑀心下清明,眼前的青年想要他生氣,或至少表現出更多情緒,他沒忽略自己笑後青年眼底的驚豔,也沒忘記惹得待桐困窘後青年的笑聲,他想,朱九郎就是這樣的人,愛笑、愛鬧,江湖是他尋樂的場所,而今他入了齊宮,就像方才那只被人捉住的翠鳥。
蕭令瑀沒有移開目光,朱九郎也沒有,後者仍在等待,前者卻又綻開一抹淺笑,随侍的人全都低着頭一聲不吭,只有朱九郎将那抹淡然笑意盡收眼底,一瞬間,像是有什麽裂開一樣,那聲音好是耳熟,朱九郎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