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章節
許久,方恍然大悟,是他今年看過的冰,冬末時他跑了一趟東北,在那兒見過春來的腳步輕輕踏碎結冰的湖面。
蕭令瑀笑起來,就像那樣。
「你笑什麽?」
蕭令瑀想了一會兒,半是刻意、半作冷淡地回道:「你管本王笑什麽?」
朱九郎盯着他好半晌,忍不住又笑起來,雖說更動了些字,但這語氣活脫脫就是他自己的翻版。「蕭令瑀,你吃錯藥啦?」
仍被連名帶姓叫着的男人轉過身,又沉默地向馬車走去,朱九郎跟前跟後,一張嘴始終不肯停。「我都不知道淋雨跟曬太陽會讓人性情大變,所以我就說你該多出宮走走。」
「閣下作陪?」挑字揀句,他知道朱九郎會喜歡這樣的回應。
「蕭令瑀,我真以為你是在讨好我了。」
見青年突然嚴肅後又帶笑的表情,蕭令瑀在心底輕輕說,為什麽不呢?「讨好一個能保護本王的人,總沒有壞處。」
「沒錯!」
錯字語音方落,朱九郎突然伸手将蕭令瑀拉近自己,後者猝不及防,幾乎撞上青年胸膛,而朱九郎一手将他護在懷中,一手震開靜止車廂,剎時,兩名蒙面刺客竄出,一刀一劍同時襲來,朱九郎拔下蕭令瑀頭上銀簪,迅雷不及掩耳地朝其中一人的咽喉射出後便帶着蕭令瑀旋身避過奪命刀勢,金刀落空,随之掌落,朱九郎一笑,縱帶着一人步伐仍舊奇詭,蕭令瑀只覺眼前一閃,不知何時自己已在朱九郎身後,而青年扯下車廂邊角裝飾珠纓為鞭,其勢竟靈巧如蛇,緊緊纏住刺客手腕,刺客見狀拿刀要砍,朱九郎早已觑了此一空檔欺身向前,手爪準确扼住其頸,蕭令瑀只聽得喀達一聲,那人已軟軟倒地。
朱九郎将珠纓甩開,任一旁侍從探看兩名刺客有無鼻息,他走回蕭令瑀身邊,上下打量的目光像是在确認他名義上的主子是否毫發無損,蕭令瑀站得挺直,一語不發。
看了許久,朱九郎終於輕松地靠上車廂,抱臂笑道:「蕭令瑀,你武功真的挺差的。」
「所以我買了你。」
聞言,朱九郎糾起雙眉。「你沒買我,你只雇我一年。」
一年,是了,他與暗林簽訂一年的合同,當時只想一年後便該塵埃落定,但如今……不打緊,他總是會完成自己心中所想,比方說,徹底買斷朱九郎,那兩名刺客的屍首便是最好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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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九郎跨出一步,站到他身旁,像是要開口問他在想些什麽,卻又突然翻了個白眼,蕭令瑀只聽見車廂上方傳來一道腳步聲,可還來不及擡頭,便讓朱九郎擋住視線。
「還來啊?」嘴上說得無奈,他仍是将蕭令瑀護得周全,就在自己身後與車廂之間,滴水不漏。
手微轉,朱九郎兩指掰斷逼身樹枝,啪地一聲甚是響亮,他歪着頭,彷佛略有遲疑,手上動作卻毫不馬虎,就在這一瞬間,對方動作頓停,朱九郎也随之停止攻擊,然而手中枝桠距離來者雙目僅只一寸的距離,且穩如磐石,分毫不動。
争得薄情 四
也許是覺得沒有危險,朱九郎聽見身後的蕭令瑀跨出一步,就站在自己左後邊,與此同時,來人亦毫無畏懼地自他手中斷枝之逼迫下退後半步,朝蕭令瑀的方向雙膝跪下,恭敬行禮。
「下官見過王爺。」
朱九郎雙眼一轉,随即向後扔掉手中枯枝,毫不客氣地搭上蕭令瑀的肩。「你認識?」
蕭令瑀看向幾乎把全身重量壓在自己身上的朱九郎,後者仍是笑着,像是不覺得這有什麽不對,他略向旁閃,青年卻糖絲似地黏上來,他又看過去,許是這回目光夾帶警告,朱九郎終於識相地擡起手,懶懶地往車廂靠去,可仍是離他極近,蕭令瑀并不理會,只看向仍跪在地上的宋之期。
「免禮。」
「謝王爺。」
來人起身後,若有似無地朝着打呵欠的朱九郎看去,蕭令瑀分明瞧見卻不說話,只略擡起手,一旁的待桐會意,忙捧上水來,朱九郎朝他望了一眼,笑道:「蕭令瑀,我辛苦這大半日,你也該賞杯水喝吧?」
蕭令瑀已握上杯盞的手沒有停頓,待桐倒是詢問似地擡頭看向他,但沒有得到任何回應,蕭令瑀靜默地将白玉盞湊近唇邊,朱九郎看着他微傾水杯,而後喉頭略動,不知為何突然覺得這豔陽熱了點,且不得不說這端王爺實在很難相處,連杯水都吝啬,正胡思亂想,也不知自己是不是露出了什麽不該表露的神情,他擡起眼時只見蕭令瑀專注地看着自己,他忙移開視線,猛然察覺不對又轉過目光來時,卻見那白玉杯就在自己眼前,朱九郎傻傻接過,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然後對着手中鐵定價值連城的杯子笑了起來。
「蕭令瑀,你真舍得?」跟了這端王爺半個月,朱九郎自然知道蕭令瑀愛淨,從不曾想過他會将自己用過的杯子就這麽當着下屬的面前遞過來。
其實蕭令瑀本來沒想這麽做,但青年怨怼的神情讓他還未思考便伸出了手,他沉吟半晌,倒也罷了奪過杯盞砸個粉碎的念頭,他既要拉攏朱九郎,一只杯也算不得什麽,橫豎他記得這套杯盞大大小小全有一百零八只,是自己來齊國前父皇特意命工匠為他作的,還記得父皇當時挑起其中一只在掌中賞玩,一面搖頭一面笑說自己擔心太過,備了這許多東西倒像是女兒的嫁妝一般,那時,他只是輕輕地笑了。觸手的玉盞溫涼了這些年,父皇的一切卻從未遠去,他突然又想拿回朱九郎手中的杯,看清楚是不是當年父皇拿過的那一只?
心移則身動,他動作方起,朱九郎便笑着伸出握着水杯的手。「怎麽,這就後悔了?」
蕭令瑀收回探出的手,再也想不起父皇那時還說了什麽,準備來到齊國前的那一年在記憶中總是非常模糊……他擺袖轉身,沾了水氣的袖擺蕩不出半分潇灑俐落,反帶水拖泥,與他丢下的話語恰恰相反。
「賞你護駕有功。」
朱九郎又笑了開來,敏銳地看見他轉身前難得的蹙眉動作,可卻沒再說些什麽,只仰頭将杯子裏的水喝得精光,然後左右搖晃着他也仍有些水氣的腦袋。「說來奇怪,明明就是一杯清水,怎麽你齊宮的喝起來滋味就是不同?」
蕭令瑀正在一旁聽着屬官對刺客身份的推測,估計沒空理他,待桐倒是看了他一眼,八成礙於蕭令瑀所以不敢開口,朱九郎也就是随口一問,沒真想要個答案,卻是始終沈默的那人開了口。
「王爺喜愛品茶,自對水格外要求。」見朱九郎将目光放到自己身上,男人躬身行禮。「下官宋之期,敢問閣下高姓大名?」
朱九郎将空杯抛來接去,看得一旁的待桐暗地裏捏了把冷汗,他彷佛不覺,只懶懶開口:「朱九郎。」
「方才無禮之舉,望朱公子見諒。」
朱九郎啧了一聲。「測試就測試,哪來什麽無不無禮?所以……結果如何?」
「确是高手。」宋之期點點頭,毫不掩飾其贊賞目光。
「你也不差。」朱九郎将玉杯抛得太遠,惹得待桐忍不住一動,像是忙要伸手來接,他卻靈巧地移步,穩穩的将杯子納入掌中,然後朝待桐一笑,後者咬咬牙,終究轉過頭去不再理他,朱九郎又笑着轉頭面向宋之期。「可惜,仍不及我。」
「确實。」
看着宋之期謙遜一笑後轉身離去,朱九郎歪着頭,眸裏似有些念頭閃動,只沒人瞧見。待桐跟着蕭令瑀回身來時,卻見朱九郎仍靠着馬車把玩那玉杯,被上下抛擲的白玉盞映着已漸漸泛起淡黃的日光,竟像染了一層溫暖的色彩,這樣看着,蕭令瑀手底卻更冷。
「要回宮了?」
蕭令瑀點點頭,轉身便上了齊宮方才派來的新馬車,卻不想青年也跟在身後一并鑽進來,他還未開口,朱九郎已道:「我累了,不想騎馬,和你擠一擠,不介意吧?再說,既是護衛,還是該離你近一點的,是不?」
朱九郎說完後,便大方地靠着軟墊,坐得是舒舒服服,馬車在車廂中再無聲音後便緩緩走動,而後加快并漸趨平穩,朱九郎擡眼去看始終沒有反應的蕭令瑀,男人與來時不同,竟是坐在窗邊,卻不看風景,只是閉着眼睛,沒有表情的臉龐看不出什麽端倪,他卻總覺得哪裏不對。
「蕭令瑀?」被叫喚的人沒有動靜,他忍不住放大音量,又開口叫了一聲。「蕭令瑀。」
蕭令瑀終於睜開眼睛看向他,朱九郎這才覺得自己大驚小怪,這家夥喜歡發呆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自己作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