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章節
正好,百花或是含苞或是盛放,來往宮人見了兩人俱是垂首站立一旁,朱九郎跟在蕭令瑀身後,沒去猜男人心底想些什麽,只是随着他轉入熟悉小徑,此處夾道俱是同一花樹,開着層層疊疊重瓣白花,映着午後亮晃晃日光,彷佛一顆顆碩大真珠挂在樹上,美不勝收。
朱九郎随口一問:「蕭令瑀,這是什麽花?」
蕭令瑀腳步不停,也沒回頭,卻說了兩天來第一句話。「玉茗。」
二字一出,朱九郎随即絮絮叨叨地開始說起暗林同樣種了很多花,可就沒這種漂亮,又說林主種了株牡丹,愛如命般,暗林衆人都說美,他就去折了一朵來細瞧,可那花大得跟臉盆一樣,他不覺得好看反倒覺得恐怖得要命,或許更可怕的是後頭林主拿着劍追人的樣子。見青年偏着頭想究竟是臉盆大的花可怕還是拿着劍的林主更恐怖,蕭令瑀不免一笑,而後又被青年一個擊掌吓了一跳!
「終於笑了,不枉我連這種事都拿出來說嘴。」
蕭令瑀斂眸烹水,不再理睬青年,爐上的水已湧上細珠,繼而連連,他舀起滾水之際,朱九郎一手攀上亭邊枝桠,笑問:「蕭令瑀,我折你一朵花,你不會心疼吧?」
「不會。」
啪的一聲,青年當真摘下一朵盛開玉茗,拿在手中抛來轉去的玩,邊玩邊看蕭令瑀泡茶,沖水、洗杯,男人的手握着壺耳,微傾壺,向杯內注入一線透碧,鮮濃茶香轉瞬盈鼻,朱九郎不等人喚,主動坐到早已習慣的位置,乖乖地等蕭令瑀将茶盞放到自己面前。
茶湯嫩綠活亮,朱九郎看了半天,又問:「這是什麽茶?」
「信陽雲尖。」
青年點點頭,也不嫌燙,拿起茶盞一飲而盡,裝模作樣品味半天,終究還是搖頭。「不懂。」
「懂不懂并不重要,但求喜愛與否。」蕭令瑀破天荒的說了個長句,又将第二杯放到朱九郎面前。
朱九郎并不喝茶,睜着眼瞧了他半天,蕭令瑀随他去看,迳自捧茶細品,也不知青年看了多久,最後他拿起已有些涼去的茶水,照舊牛般飲盡,然後點點頭。「比那天你泡給君非凰的好喝多了。」
聞言,蕭令瑀竟笑了開來,貨真價實的那種笑,不是淺笑、冷笑、無奈的笑,而是打從心底快樂的樣子,朱九郎搔搔臉,丈二金剛摸不着頭緒,又看向蕭令瑀至今還未停下的笑靥,好似感染一般也跟着笑起來,笑聲吓得端着茶點來的待桐險些将條盤給掀到地上,卻也慶幸自己自制力強,沒真擾了王爺興致。
「蕭令瑀,你笑什麽?」如果知道原因,或許他就能天天逗男人開心。
蕭令瑀看了他一眼,輕輕地笑道:「沒什麽,再來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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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大杯一點嗎?這麽小杯實在很麻煩,一杯一杯又一杯的你也不嫌累!」
男人始終淺淺笑着,一杯一杯又一杯的斟給他,品茶時他看着自己杯中的鮮綠茶湯,心想這信陽雲尖滋味再好,又怎及得上那日草廬中的君山銀針?他偏眸看向青年,後者一手菱粉糕一手茶盞,正問着待桐晚上吃些什麽,而微風吹過,帶來陣陣玉茗清香,蕭令瑀突然想起園子的另一端種了一株牡丹,是當年父皇為他自京城移植而來,雖為一品之君,但不知是否齊國土壤不适,花色竟由紅轉白、花形亦小,卻依舊清豔絕美,他想,或許青年會喜歡。
至少折它一朵沒人拿劍亡命追逐。這般想着,蕭令瑀又笑了,擡起眸,正對上青年目光,他微楞,突然發現自己忘了父皇移植牡丹時說過什麽!
「蕭令瑀,你怎麽了?」
男人搖搖頭,為朱九郎與自己斟上最後一泡茶。「明日你我将再往青城而去。」
「去娶你的端王妃?」
男人瞪他一眼,沒再開口,而待桐在桌下狠狠地踩了他一腳!
争得薄情 十三
如果不是待桐已經超過了習武的年齡,好好調教一番此子将來必成大器……朱九郎一邊替自己打出發前來青城後就再沒好過的腳指上藥、一邊趁此機會對着待桐呼來喝去,一會兒端水一會兒捧茶,氣得待桐一張秀氣臉龐都歪了,卻還是不得不在蕭令瑀的眼皮子底下為朱九郎拿那些他根本就不需要的東西。
「你拿文房四寶做什麽?」
「寫信。」朱九郎鋪平了紙,指着硯臺道:「還不磨墨?」
待桐恨得幾乎咬碎一口銀牙,磨墨的力道還差三分就要壓壞硯臺,朱九郎看了直笑個不停,蕭令瑀靜靜地坐在桌旁,沒對待桐無禮的稱謂作出任何反應,他知道朱九郎喜歡逗着待桐玩,說小孩子就是這樣才可愛,早要他別為此懲罰待桐,他不置可否,可也沒再限制待桐該如何侍候朱九郎。眼前一大一小正瞪來瞪去,他轉而看向朱九郎面前的書信,上頭說得不過是近日極好,便知是寄至暗林,良久,他才遲疑地伸手指道:「這兒錯了。」
朱九郎轉頭細看,才發現自己淨顧着與待桐玩鬧,竟寫了好幾個別字,他倒不是很在意,想來林主也不會,可他還是将筆塞到蕭令瑀手中。「不如你來幫我寫。」
男人當真又鋪平一張紙,先是将他所寫的重謄一遍,而後便拿着筆看向他,朱九郎迎上他認真目光,一瞬間竟不知該哭該笑,終是自己低頭笑了幾聲,也不再同待桐嬉鬧,擡起頭來緩緩一字一字念出他本要寫的,卻加了許多諸如在齊國吃好穿好、端王爺是個極好的主子等既非違心之論可也堪稱誇大的事,蕭令瑀不甚自在地停筆,擡眸只見朱九郎撐着頰,笑盈盈地看向自己。
「小的可是句句肺腑之言。」
看着他毫不誠懇的雙眼,蕭令瑀放下筆,好歹落款該由朱九郎自己來。「本王看得出來。」
朱九郎笑着接過筆,龍飛鳳舞地簽上自己的名字,待桐收好桌上物品後便下去了,畢竟是野店,他還有太多必須吩咐跟準備的事,而王爺這兒有朱九郎,他倒是很放心,只要那張嘴不要再說出什麽會惹王爺不開心的事就好,不過,他也不介意再多往他傷口上踩兩腳就是了。
待桐離開後,屋內一時無聲,蕭令瑀靜靜地坐在桌旁,等待着看似滿腹問題卻不知如何開口的青年整理思緒。這些天連日趕路,朱九郎如常策馬跟在自己車廂旁,然偶爾風過吹起車簾,昏昏欲睡的他總會看見青年轉瞬移開的目光,來不及捕捉的眼神中彷佛藏着什麽天大的疑問,他猜,或許是自己對天下的執着?又或者……其實他根本猜不出青年的心思,無論是臣子、姬妾或是宮人,他總是能猜出他們想要什麽,無非是財富、權勢或生命保障,可朱九郎不同,他不過是自己買來具有時限的一個護衛,卻硬是在他的生活中插上一腳,管東管西好比老媽子,可又彷佛什麽都不想要。
朱九郎猛地站起身。「很晚了,你還是早點歇息吧,明日就可以迎娶你的端王妃啦。」
青年說完,也不理會他的反應便翻窗離開,看着他的背影,蕭令瑀吹熄燈火,躺上床後閉起雙眼,他知道自己不會睡去,因為朱九郎會在半個時辰後坐回他的窗臺,他的武功确實不如青年,但極難入睡的痼疾讓他輕而易舉地發現青年發出的細微聲響,他極想睜開眼睛看看青年為何這麽做,卻依舊維持熟睡的模樣,直到青年離去,他才倦極而眠。
這一日他睡得遲了,睜開眼時天已大亮,待桐服侍他梳洗更衣時說朱九郎吩咐過莫要打擾他,想到近乎雞鳴方才離去的青年,蕭令瑀沈着臉摔斷一只玉簪,待桐吓得不敢再多話,他卻沈浸在微帶憤怒的思緒中沒有發現,或許自己給了青年過多的權力,他确實想将朱九郎納入麾下,而不僅是一年的護衛,但他刻意放松的界線不斷被逼緊,幾乎已到了不能忍受的地步!
踏過一地碎玉,蕭令瑀轉身下樓,聽見他的腳步響起,大堂裏立刻寂靜無聲,本坐着與朱九郎閑談的宋之期起身退至一旁,朱九郎也站起來,卻是認真移動着桌上的碗碟,蕭令瑀入座後看了一眼,見桌上擺着兩副食具便知朱九郎亦未用早膳,心下已是不喜,然朱九郎沒留意他面上神情,只将幾碟新鮮山菜往他那兒推去。待桐盛了尚冒熱氣的紅稻米粥,再配上一碟自齊宮帶出來的椒油蒓齑醬後便規規矩矩地随着宋之期退出大堂。朱九郎看看那碟腌菜,沒多想也往蕭令瑀的方向推,見桌上的菜全往自己這兒擠,饒是讓人侍候慣了的蕭令瑀也不免局促起來。
「好了,這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