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章節

發楞了!你這樣怎麽打仗啊?」

朱九郎的嘴在自己眼前一開一合,聲音卻像在極遠的地方,但他仍然聽見了,青年說不會讓他一個人上戰場,就像是在說……

朱九郎無奈地看着又一次魂游天外的蕭令瑀,嘴上猶自抱怨。「真以為有我牽着就沒事?哪天讓你跌倒看看。」

可朱九郎的手始終牽得很緊,若有凹凸不平之處,他會細心地帶着自己繞過,就算真的不小心絆了什麽,也只會摔進青年的懷裏。

蕭令瑀停住腳步,朱九郎看向他,笑道:「呦,終於活過來啦?」

「朱九郎,你……」

「我怎麽了?」

青年依然微微笑着,看向自己的目光暖如春風,原本想說的話忽地就被吹散,連自己都不複記憶,於是他僅能随意挑撿字句。「你答應了?」

「還沒!」紮營處已在眼前,朱九郎卻始終沒有放開他的手。「橫豎我一定會陪你上戰場,可當不當将軍這事兒你總得讓我考慮考慮吧?」

蕭令瑀點點頭,微使力掙脫朱九郎的手,捧着卷宗的宋之期朝兩人走來,顯然又有事找蕭令瑀商讨,朱九郎退了一步,站在後方細細地打量蕭令瑀,他沒忽略方才男人的欲言又止,可也猜不出他到底想說什麽,正自猜測,卻瞥見男人從卷宗中看向自己,手指略微擺動,像是在說自己可以先離開。朱九郎笑着搖搖頭,仍跟在他們身後。宋之期看了看兩人,好似察覺到什麽,随即又低頭繼續關於辎重的運輸配置,朱九郎雖沒忽略他細微的動作,卻也只是笑了笑,他想,或許自己已經表現得太過明顯。

太過明顯……雖然他猜男人絕對不會發現,畢竟有一半的時間他都發楞去了!明明應該為此感到委屈或不平,但單是想到蕭令瑀的樣子他不禁笑了,心底還像打翻一壇蜂蜜似的又膩又甜,由此可見自己果然無可救藥。他笑着搖搖頭,突然發現蕭令瑀盯着自己,兩人視線相交後又慌忙轉開,朱九郎歪着頭,又去想當将軍那事兒,其實蕭令瑀說得也沒錯,戰場上一個護衛根本不夠,如果真的想要保護這個男人,絕不能只是站在他身後。

保護他……宋之期已轉身走開,朱九郎便上前一步拉住蕭令瑀的手,他想男人已經習慣,所以不會掙脫,畢竟他老是一邊發楞一邊走路,在陌生的地方難免就東跌西撞的,他突然想起蕭令瑀在齊宮裏連步伐都一樣的事,忍不住又笑,那時看了只覺煩悶,現下想來卻是憨厚可愛。

「你又笑什麽?」

「開心就笑,有什麽不對?」他望向蕭令瑀,奇怪地問:「你最近話倒是很多?」

「近墨者黑。」

朱九郎笑了開來,拉着他的手微微擺着,在夜裏傳來熟悉的熱度,蕭令瑀看着青年歡快的笑容,突然很想抽出手,再将那條看不見的界線用力劃開,可是他卻沒有任何動作,或許他就是想要這樣……他已失了君非凰,不能再失去朱九郎。

Advertisement

但……他不知道究竟還能想些什麽,而腹部又傳來熟悉的疼痛,他未露出任何異樣,任朱九郎牽着他走向車廂,然後他想起那一天,當自己醒來後看見青年靠在身旁沉沉睡着,有那麽一瞬間他竟然覺得安心,可又極想将青年推得遠遠的,如果可以,他應該殺人滅口,雖然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是否說了什麽,而朱九郎在他略有動作後便醒來,睡眼蒙胧地握上他的手,問他冷不冷?

他還記得那時朱九郎的掌心很溫熱,就跟現在一樣。

「蕭令瑀,如果我告訴你──」察覺他異樣的沉默,朱九郎奇怪地向他湊去。「怎麽了?」

蕭令瑀還來不及搖頭,朱九郎已一疊聲地喚待桐拿藥來,又拉着他就往車廂裏塞,弄軟枕、盛清水的好似他下一刻就要倒下去,待桐拿了禦醫早備好的丹藥來,朱九郎就看着他和水服下,眉頭緊皺的樣子倒像吃了苦藥的是他。

「蕭令瑀,你哪時開始痛的?我們走路的時候、還是和宋之期講話的時候?難道是更早之前?是晚膳時我讓你吃太多了嗎?沒道理啊!」

蕭令瑀好不容易在他終於停下來時插入一句話。「本王沒事。」

「你別強撐,要是痛得不行就抓我的手。」

蕭令瑀真緊握了一下,反惹得朱九郎緊張不已。「真這麽痛?果然是病了,一點力氣都沒有。」

顧不得疼,蕭令瑀反倒想笑,卻怎麽也笑不出來,這疼已是痼疾,連他自己都不是太過在意,然分明春夜,青年卻急得一頭細汗,彷佛這個車廂就是整個世界,而自己是他心頭唯一在意。

「待桐,帕子。」

看着待桐手上的帕子,朱九郎翻了個白眼,接過後就是一陣亂擦,待桐都怕他擦破了皮。「朱公子,你輕點兒。」

将帕子塞回待桐手裏,朱九郎又去看蕭令瑀。「你還有空管我!」

「本王怕髒。」

朱九郎沒好氣地握緊他的手,表情是龇牙咧嘴可怕得很,手底動作卻不及面上萬分之一,蕭令瑀沒理會,只閉上眼睛适應這永遠不能調适的疼痛,而朱九郎一直握着他,偶爾真疼了,他就抓緊手,直到察覺連指尖都陷入青年手中,他便忙要放開,朱九郎卻反将他握得更緊。

「沒事,你這點力氣我還不放在眼裏。」

疼痛總是一陣一陣,模模糊糊睡去之際,他仍強睜開眼去看朱九郎,明明應該讓他離開……可他終只是撫過青年手上滲血傷口,然後因藥效而昏睡過去。

争得薄情 十七

瞪着手上的白色紗布,朱九郎始終覺得待桐和齊宮禦醫實在太小題大作,不過是幾把抓傷,有必要把他的手包成這樣嗎?

待桐一面收拾東西一面小聲地對他說道。「不是為了你,是為了王爺,總之不許你拆下來。」

朱九郎無奈地點點頭,又看向坐在一旁仍舊沉默的蕭令瑀,回到齊宮後,男人的話更少了,鎮日忙着出兵之事,越來越多人進出書房,低低的讨論聲、争吵聲不絕於耳,彷佛連空氣都變得僵硬嚴肅,朱九郎仍挂在他的窗臺上,靜靜地看着蕭令瑀的身影,其實不遠,可就覺得沒以前近……如果他在意,大可接下将軍一職然後大搖大擺的加入其中,但他始終遲疑。

然而遲疑的原因卻連他自己都說不清,正自懊惱,書案那端已安靜下來,蕭令瑀獨自一人坐在桌前,狀甚疲憊的按着眉心,他突然想起男人晚膳沒用多少,而待桐剛剛塞來的饊子還握在自己手中,糖粉都有些化了,黏在指尖散發着甜香,這種沾手的民間小點蕭令瑀肯定沒吃過,他一笑,大步走向書案,獻寶似地将點心送到男人面前。

「嚐嚐?」

蕭令瑀有些遲疑地看着堆在盤中的麻花狀不知名物體,直覺就想拒絕,朱九郎卻坐在他的書案上,拿起其中一只對他說:「你一定沒吃過,我們都叫饊子,林主還跟我說過另一個名字,叫寒具。」

蕭令瑀搖搖頭,他從未在宮中見過或聽過此類點心。

「唔……林主應該還說過其他比較文雅的名字,可我真的忘了,算了,那不重要,嚐嚐?」朱九郎偏頭想了想,終究還是放棄,那些拗口的名字他真沒一個記得住。

蕭令瑀揀了盤中看來最小的一只,在青年期待的目光中咬下一口,雖是略硬,然酥脆甜香,只是沾手。

「好吃嗎?」

朱九郎喀滋喀滋地咬着饊子,嚼了嚼後又笑道:「小時候,街上有個婆子賣此為生,她人心軟,我略求求她就會給我一支,那時總舍不得吃,搞到最後兩手全沾了糖,才一邊舔着一邊吃掉。」

蕭令瑀又咬了一口,順着甜香咽下他想說的每一句話。

「蕭令瑀,我覺得你就像這饊子。」朱九郎仍盯着手中的點心,看都沒有看向他。「麻花一般的扭扭曲曲,我小時候總想将它掰開,可一掰,就碎了。」

碎裂的寒具灑了朱九郎一身,他卻毫不在意,蕭令瑀看着本應纖塵不染的地面,複又看向青年,只見後者的目光不知何時已鎖在自己身上,清澈雙眸中滿是平時少有的認真,他心下一驚,慌亂站起身來,腳下傳來細微的碎裂聲,而手則被朱九郎快一步握得死緊。

逃不了的,青年帶笑的眼角彷佛這樣說着。

手腕傳來熟悉的熱度,那是朱九郎的右手,為他忍痛抓出傷痕而包紮白布,又因拿過點心而略顯黏膩,從沒有人這樣對他,誰都知道端王爺愛淨,可也從沒有人會拉着他走過所有凹凹凸凸不平路面、也沒有人會因他多吃了半碗飯就開心喜悅,沒有人…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