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章節
,不意卻迎上青年的吻,這一吻極輕極柔,僅有雙唇溫柔摩挲,像是被捧着護着就怕碎了,可喉間泛起酸澀,有什麽就要說出口,但他強自按捺,於是那些話語點滴碎在心間,竟磕得生疼。
朱九郎吻得夠了,便就着桌面撐起身子,出帳喊待桐來把東西都移回帥帳。這晚青年仍同之前一樣,蕭令瑀告訴自己無須在意,卻忍不住死死盯着朱九郎為自己挾菜、磨墨、遞水,每一個動作都帶着難以察覺的遲鈍,他猜,許是會牽動傷口,可青年還是在笑,莫說看不出半分勉強,甚至樂在其中。
明明就受傷了。那時他看得清清楚楚,朱九郎分明因他的話語而疼痛,現下卻還是體貼溫柔……被擁在青年懷中,他嗅聞着朱九郎身上的傷藥味道,第一次泛起無可抑制的心慌,抱着自己的手其實極輕,彷佛稍用點力自己就會抗拒,青年小心翼翼地像是受傷的人其實是他,蕭令瑀閉上雙眼,無法克制地輕推了推朱九郎,莫名的舉動只換來一聲抽氣及青年圈得更緊的手臂。
他被困在這裏,迷惑、遲疑,進退兩難。
「不要緊。」青年突如其來輕聲說道。「蕭令瑀,你只要做你自己。」
朱九郎閉着眼,想起自己小時總愛将彎彎曲曲扭成麻花的饊子掰開,天真地試着将它拼得端端正正,可下場就是碎了一地,他不會讓蕭令瑀變成那樣,寧可男人就保持這般扭扭曲曲、冷冷冰冰,也好過他無所适從的難眠輾轉。
喜歡這種情感确實讓人貪婪,他想更貼近蕭令瑀,但若非得選擇,他寧可男人開開心心!
「我們之間就是盟約,你把自己給我、我把命給你,就是這樣,這樣就好。」
朱九郎的聲音輕輕軟軟,聽不出半分勉強委屈,彷佛他真的就是這麽想,蕭令瑀想擡頭看看他的表情,青年卻将他抱得很緊,他略擡頭,可帳裏好暗,暗得他什麽也看不清!
「傻瓜。」朱九郎寵溺地笑,擡手蓋住他的眼睛。「快睡,明日還有得你忙呢,端王爺。」
蓋着他眼睛的手散發熟悉熱度,蒙胧之間他又想起父皇,父皇的手也是如此,明明強而有力,對待自己時卻總是輕柔疼惜。父皇說,藏着傷口,這樣怎麽會好呢?
朱九郎,這樣怎麽會好呢?
這一夜蕭令瑀沒有睡,朱九郎倒是因為傷口和藥湯的緣故而沉沉睡去,蕭令瑀坐起身,燃起一根短燭,就着昏黃微弱的燭光靜靜地看着青年的睡顏,他恍然驚覺,這是自己第一次認真地看清了青年的臉,平素這張臉總是亮晃晃的笑着,映着日光燦爛得叫人無法直視,遂怎麽也記不住那眉眼,只隐約知道好看,現下他看見了,一清二楚,可又覺得這就是張普通的臉,比不上他所見過的任何一張漂亮臉龐,也說不清好或壞,或許笑時贏在爽朗,然眼下如孩童般的睡相就是平凡無奇,可他無法移開目光。
朱九郎的呼吸很輕,不知是否練武的關系,他的吐息長而緩,蕭令瑀的手略劃過他面前,微熱的氣息拂過他的指尖,像是鑽進心底,一點點、一點點,不斷地探入極深的地方,他無意識地一縮手,竟就驚醒青年。
睡眼蒙胧的朱九郎抓住他的手蹭了蹭,又閉上眼睛。「蕭令瑀,快睡啦……」
從沒有人這般連名帶姓的喚他、也從沒有人如此接近過他,只有朱九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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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底的漣漪越蕩越廣,燭火熄滅的那瞬間随煙凝成一聲低微嘆息。蕭令瑀沒有動,任青年枕着他的手睡得香甜,自己卻醒了一夜。
争得薄情 三十二
看着蕭令瑀閉上眼睛的次數越來越多,靠在他身邊的朱九郎誇張地嘆口氣,不由分說地抽走他手中卷宗,硬是将他的頭壓到自己肩上。
「就不懂你昨晚不睡死撐什麽……」察覺蕭令瑀還想掙紮,朱九郎又用了點力。「好了,你休息一會兒,軍報我來看,重要的就念給你聽,可以了吧?」
讀了幾份,其實也沒什麽重要與否,軍情他們都心知肚明,不過就是打跟什麽時候打。朱九郎終於忍不住偏頭去看肩上的男人。「蕭令瑀?」
「嗯。」
「不用在意我,我的傷早沒事了,打吳國要盡快不是嗎?蕭沐非那兒只怕也快打下梁國了……我知你急。放心,我真的沒事,定幫你打下吳國!」
心知青年将自己昨夜未眠歸咎於擔憂他的傷勢無法出征吳國,蕭令瑀沉默不語,沒打算反駁,或許他不知該說什麽,又或者昨夜的一切本不該讓任何人知曉,他仍靜靜靠在朱九郎的肩頭,聽青年低聲念着軍報間或夾雜要他放心的話語。放心放心,二字在心頭刺出一道淺淺傷口,揉雜不甘與疑惑。
他為何夜不成眠,又有什麽好不放心?朱九郎的存在就是為了幫自己打下江山。蕭令瑀擡起頭,冷冷眼眸看向朱九郎,幾近賭氣地點頭。「依你所言,明日全軍出征。」
◇
吳國坐擁大軍,地勢雙面環山,本是易守難攻,六萬齊軍傾力而戰,第一日不過勢均力敵,蕭令瑀遙望吳國城牆,腦中又浮現那日兩将争吵場景,遂密召歐陽尋率二十人裝扮平民潛入吳城,三日後滿城謠言若燎原星火,恰是這一夜,蕭令瑀與朱九郎共駕其名騎追雪親至防線最前端,親身犯險、一箭過城,吳城守兵欲追之時,只見白馬揚長而去。不知誰說,那一箭上綁着與吳将霍起聯系的信函。吳王蕭致凱怒命百兵尋信卻無斬獲,霍起無端下獄,隔日蕭致凱以三萬霍軍作牡陣前鋒,齊軍退避三舍,不敢有傷。是日,霍起定罪。
這端蕭令瑀再以宋之期為前鋒,重兵猛攻吳城,翻手又命朱九郎截擊吳軍糧草,缺糧之下軍心不穩,加之霍軍不服含冤,吳軍之內已是分崩離析,漸呈敗象。
手捧歐陽尋密函,蕭令瑀帥帳之內依舊端坐,朱九郎仍靠在他身旁,悠閑地抛着花生米。「如何?吳國可還有能人?」
「吳臣白語倒是有能,上書為霍起申冤,可惜了。」
彷佛許久不曾見蕭令瑀這般像王爺,朱九郎為他輕蔑的語氣笑了起來,又牽動傷口,疼得直抽氣,一邊笑一邊喊痛,男人瞟了他一眼,又轉頭看向待桐,少年忙出帳喚來軍醫,朱九郎又得來一頓唠叨,正翻白眼之際,眼尾瞥見蕭令瑀端正嚴肅地看着老軍醫幫自己換藥,本想喊疼的嘴忙忙緊閉,并不忘朝男人抛去燦爛一笑,後者卻不甚賞臉,拿着軍報就讀了起來,可誰也沒瞧見,蕭令瑀始終盯着軍報上的一點朱砂痕跡,壓根什麽也沒看進去。
這一日,齊國八萬精銳盡出,蕭令瑀運籌帷幄,咬定吳王蕭致凱剛愎自用,不納臣下意見的弱點,擺開聯營,步步逼殺,劍尖過處不留活口,吳國外一片血流成河,端王軍踩過屍體筆直前進,吳軍未戰先懼;朱九郎則七次沖殺、以一擋十,殺神姿态震懾戰場,吳軍節節敗退,齊軍終於當日攻破城門,蕭令瑀看着殘破城門,心底只想起青年身上觸目傷口,不禁冷冷一語。
「血洗吳城。」
一聲令下,端王軍入城後見人就殺,并燒毀所有物資,大火驟起,城外卻突傳震天兵馬之聲,陵王蕭沐非與君非凰兩端進攻,直沖吳國,登上城牆的蕭令瑀驚愕回身,只見五萬大軍齊圍城,而身後殘破吳城則火光四起,他又遠望,那兒兩道身影他看不分明,心下卻知其中之一便是蕭沐非,他的侄兒……他知道父皇從來不曾忘記陵光太子,哪怕将自己寵上了天,彷佛能将一切都給他,卻從不曾想過傳他皇位,父皇早就知道母親所做的一切,而這或許就是他的懲罰。
他得了一切,除了天下。
朱九郎不知何時走到他身邊,或許他一直都在,蕭令瑀突然在意起身旁的青年,可又無法克制地大笑起來,如他所料,朱九郎将自己拉進懷裏,抱得那樣緊,像是有太多該說的不知從何說起,可他的口吻近於調笑,有意無意地故作輕松。
「怎麽辦?圍城的反被圍了,今日難道要你跟我死在這裏?」
蕭令瑀仍是看着那兩道身影,幾乎毫不在乎的回應。「你不會讓本王死的。」
朱九郎順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見馬上兩人并肩,其中之一是戰場上依舊笑得風流潇灑不知要勾引誰的蕭沐非,另一個他也知道,那是喝過蕭令瑀泡的茶、又讓男人休了王妃的君非凰,就不知蕭令瑀看得那麽專注,到底是羨慕還是嫉妒?
他倒是很羨慕,可也說不上羨慕什麽,或許是遠方幾乎靠在一起的戰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