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章節

映着暮色有點耀眼,讓他想起九龍山上的夕陽,如果蕭令瑀也像那君非凰握着蕭沐非的手一樣來握着他,朱九郎想,他可能真的死而無憾。

可惜!這死人臉仍舊是一塊冰,看別人看得那麽認真,死也不瞧就在身邊的自己一眼,可明明心底不甘不平,又覺得不哭不笑的蕭令瑀硬是固執可愛,或許這樣更好,不會傷心……

「對,活下去就有希望,所以我不會讓你死的。」朱九郎吻上他的眼,蕭令瑀沒有推開,只靜默地看向青年。「把你的帥旗給我,然後帶着你的親兵不要回頭。」

不要回頭,就這樣一路往前沖,朱九郎會在他身後。看向青年指着的路線,蕭令瑀的手指顫了顫,好似想握住誰,又像想握拳抗拒什麽,但他只是步下城門招來慕容尋。揚起的指尖無意劃過石牆,粗糙的一如青年的手,只是太涼。

朱九郎看着他那張死人臉,明明還有太多想說的,他卻只靠着城牆笑喚:「喂,蕭令瑀。」

又一次被連名帶姓叫喚的端王爺回身看他,狹眸平靜無波,仍是那張迷迷蒙蒙死人臉,他還記得自己剛到齊國時看着這張只會數玉片的臉直生厭,一路行來又是好氣又是好笑,然後在意、然後不舍、然後心疼,無數個夜晚安撫着夢魇的男人安睡後他總會想,喜歡這種感情簡直莫名其妙,蕭令瑀再怎麽漂亮還是一張死人臉,怎麽旁人怕得要死、躲得忒遠,自己卻是愛不釋手、巴不得藏在懷裏捧在掌心?偶爾他也會想這份情感究竟哪時到頭,而眼下就要為男人犯險斷後,或許便是死別,卻好像還是看不夠。

蕭令瑀仍站在那兒等他,一句話都沒說,朱九郎心底百折千回打滾吶喊,所有一切起伏翻騰都在男人冷冷眸中平靜沈澱。

朱九郎笑。原來真到了頭,還是想說句喜歡,可又不敢說,就怕男人真鬧了別扭不回頭,他可還沒看夠。

有多喜歡,就有多擔心,他若不在……「我若死了,你該怎麽辦?」

争得薄情 三十三

如果朱九郎死了,他還能怎麽辦?「再找一個比你有能力的人。」

朱九郎先是笑了、後又嘆了,了然夾雜苦澀,卻又萬分慶幸。「所以我死,你不會哭吧?」

「不會。」

「那就好。」

顯是覺得這段對話太無趣,男人轉身離開,朱九郎看着他的背影,沒再多說什麽,蕭令瑀一步一步越走越遠,只覺青年目光仍鎖在背後,火熱滾燙,卻襯得他的心與掌滿是冰涼。

如果朱九郎死了……蕭令瑀猛然回頭,那總是笑着的青年卻已不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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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九郎為蕭令瑀訓練的一萬親兵齊聚城門之前,朱九郎扛着帥旗,身後則領着他的五千死騎。最後一眼,他仍是笑着看向蕭令瑀,半分訣別意味也不帶,就是平常的笑。眼前城門緩緩開啓,蕭令瑀毫不猶豫直沖而出,陵軍猝不及防,陣勢竟亂,蕭沐非忙整備軍隊,君非凰策馬要追之際,又一批騎兵奔出,朱九郎扛着端王帥旗自馬背上回身飛下,旗杆直插入地、旗面猶自飄揚,而他手持黑纓長槍站立帥旗之前,身後五千騎兵一字排開,軍容肅然、嚴陣以待。

「有我在,沒人能動蕭令瑀。」蘊含內力的聲音令整座戰場都清清楚楚地聽見他的決心!

陵王軍旗一揮,衆兵湧上,朱九郎縱能一夫當關,終不能萬夫莫敵,但他仍站在帥旗旁,不曾後退一步,哪怕虎口見血,身上舊傷隐隐作痛,他的槍亦不曾停歇,準确地穿過敵軍胸膛而後拔出,混亂之中再分不清誰灑出的鮮血多一些。

朱九郎一聲低吼,長槍震地後又再奮起,傷裂血濺,可黑纓甩動氣勢驚天,長槍轉旋,方丈一圓擊退多少陵軍,衆人為他死也不怕的氣勢而心驚膽戰,卻只有朱九郎明白他的時間所剩不多,血仍在流、手中長槍似越來越重,可他不會後退,他就要蕭令瑀平平安安!

蕭令瑀沒有真的離開,他在五千鐵騎張起的防線後百步之處,覺得自己再也踏不出去……他看着蕭沐非不顧君非凰攔阻提劍搶上、看着劍與槍掀起另一輪戰火,旋即又被豔紅澆熄,遠遠望去,竟像開了滿戰場的紅色茶花。他記起青年不懂茶花品種,将那滿山遍野都能盛放的丹心比作他齊宮內精心栽培的玉茗。

朱九郎說,他的齊宮內都是白花多麽無趣,回國後他們該種點丹心。蕭令瑀又想,他還沒帶朱九郎去看那株牡丹,他猜青年會笑嘻嘻地攀下一朵,說這花比起暗林林主的臉盆更是漂亮!

蕭令瑀終於明白自己為何走不出去,或許是因為總在身邊的青年此時不在這裏,而他若真回身離開,這一生……

「王爺!」身旁親兵焦急呼喚,他們說快走,回到齊國就安全了,他們仍會是一方之霸。

蕭令瑀沒有動,他仍執拗地望着戰場,那兒朱九郎回身一槍彈開蕭沐非直逼而來的長劍,就在這一瞬間,他們遙相對視,他看見朱九郎雙唇開合,對他大喊卻又無聲,蕭令瑀心底分明,朱九郎說,快走。

天地猛然沉靜,他幾乎能聽見朱九郎的血滴落地面。

蕭令瑀策馬狂奔,卻非離開,反是沖入戰場,親兵見狀忙上前護衛,蕭令瑀卻似什麽也不顧地沖向朱九郎,當蕭沐非的劍就要刺入力盡而倒的朱九郎咽喉時,蕭令瑀絕世寒綫搶入兩人之中,铿锵一聲,火光并射中他将朱九郎拉進懷裏,驚覺他的冰涼與蒼白。

蕭沐非看着他,而後揚起一手,諸兵皆停,各自防備。

「你回來做什麽!」

還有力氣說話顯然沒事。蕭令瑀沒再管他,只看向站在兩人身前的蕭沐非,他投來的目光寫滿複雜情感,蕭令瑀卻懂,蕭沐非恨他在蕭令璇死後仍擁有先皇寵愛,恨中夾雜羨與妒,他亦恨蕭令璇曾經擁有的,可連妒與羨都無力。

蕭令瑀松開朱九郎,青年第一次沒靠好,狼狽的跪落在地,他硬是擡起頭看向男人,只見他莫名淡然一笑,而後揮動寒綫斬斷自己死守的帥旗!朱九郎驚愕張口,卻一句完整的話也說不出來。

「你、你做什麽?你為什麽……」

握住他拉着自己袖子的手,蕭令瑀輕道:「你放心,他不會殺我。」

聽了這話,蕭沐非看似氣極,手中長劍狠狠對空揮了幾下。「啊啊,氣死我了!把他扶回去、你也回去,把你的兵也叫走,給我在那兒等着!」

蕭沐非說完話就轉身離開,君非凰卻沒走,幫忙召回齊國殘兵,甚至安排他們在吳城外紮營,蕭令瑀看着他指揮策劃,終是冷冷地不發一語,君非凰也不同他攀談,安置好一切後便靜靜離去。老軍醫從留守的軍營來為朱九郎治療傷勢,分明疼得要死,他卻強睜着眼去看蕭令瑀,男人坐着,望着遠方不知看些什麽、想些什麽,朱九郎掙紮起來,他覺得自己現在就該去握住蕭令瑀的手!

「朱将軍,你做什麽!」老軍醫慌得很,不懂這滿身傷的青年怎麽還有這麽大的力氣,忙就要壓住他,可朱九郎掙紮得狠,這時一旁突然伸了只手來幫忙,老軍醫轉頭,卻讓蕭令瑀的臉吓得夠嗆。「王、王爺?」

看向朱九郎,蕭令瑀冷冷道:「別添亂。」

本壓住青年肩膀的手移至下方與他交握,像是終於安心的朱九郎連笑也來不及,閉上眼睛就昏了過去,老軍醫看看兩人,終是埋頭處理傷勢,躺在床上的青年幾乎全身是傷,或深或淺,可昏迷中的他還是将蕭令瑀握得很緊,終於完成包紮的老軍醫擦擦一頭的汗,抱着藥箱退了下去,蕭令瑀仍無動作,老軍醫冒着大不諱擡頭偷觑,卻見端王爺竟非看着朱九郎,而是定定地望着一個方向,老軍醫出帳後四處探了探,才明白那目光朝得原是京城。

朱九郎醒來時已是深夜,可帳內一片的黑,只有外頭火把昏昏黃黃搖晃不定,他的手仍緊緊地握着蕭令瑀,而男人依舊端端正正的坐在那兒,像是自他昏迷後就再沒動過,眼睛适應黑暗後他終於看清蕭令瑀的表情,果不其然,猶是那清清淡淡死人臉,不是傷心不是憤怒也不是高興不是坦然,他說不清,總覺看久了就像個孩子,只是将那茫然無措的心緒隐藏得極好,他忍不住将男人握得更緊,察覺他已蘇醒,蕭令瑀靜靜地偏頭看向他。

朱九郎略翻身,幾乎是就着他的手蜷成一團,悶在兩人手心中的聲音微微顫抖。「蕭令瑀,對不起……」

蕭令瑀看着他,良久,方應道:「本王竟不知你對不起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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