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章節

「真摔下馬,本王也救不了你。」

不無哀怨地看了他一眼,朱九郎碎碎念道:「真等你救,我早讓馬蹄踏爛了。」

「為何不坐馬車?」

「你坐我就坐。」朱九郎邊說邊前前後後巡了一遍。「我怎麽說也是你的護衛,不可以離你太遠。」

「就憑你現下的樣子,還是顧好你自己吧。」

「蕭令瑀,你擔心我?」

瞟了笑嘻嘻的青年一眼,蕭令瑀沒再說話,前方胡宗一回頭來說天色已晚,詢問是否在此過夜歇息,蕭令瑀看看四周恰是一片平原,便點頭應了,諸将各領其軍安帳紮營,宋之期排定巡兵、歐陽尋率衆四處探勘,胡宗一則在主帳與蕭令瑀讨論明日行進路線,這一路回齊國基本上還算平穩,蕭令瑀既已打定主意不理京城戰事,他們便在戰場之外,只消慢慢走回去就是了。

晚膳時桌上多了幾道野味,據說是歐陽尋幾人打來的,朱九郎挾了塊肉放進蕭令瑀碗中,後者卻不動筷,反開口道:「想說什麽就說。」

正嘗味道的朱九郎放下筷子,搔着頭似難以啓齒,又看向蕭令瑀依舊平靜無波的眼,終是結結巴巴地說:「我、我只是……擔心你心裏不舒坦。」

男人沒說話,朱九郎便自顧自地說下去。「你哭一場也好,這樣撐着我才膽戰心驚,你看……你也不數玉片了。」

「而且……如果不是因為我……」

難得見青年這樣吞吞吐吐,蕭令瑀反覺新鮮,可朱九郎說得不錯,他籌畫多年的心血就這麽毀於一旦,雖說并非毫無斬獲,但他确實失了天下,分明應該失望應該憤怒,他卻出乎意料的平靜。

眼前的青年依然垂着眉,一雙目光寫滿擔憂愧疚,他知道青年一路都是這樣,咬牙撐着滿身的傷不肯乘車,騎着馬只想靠得更近更近,時不時地探頭觀視,彷佛怕他下一刻就會崩潰,卻不顧自己在馬上颠得難受,連半桌的菜都吃不完了……蕭令瑀垂下頭,朱九郎慌得忙來拍他的背,怕他就要哭出來,心疼,可又不想阻止,哭出來才好,悶着萬一病了怎麽辦?

蕭令瑀沒有哭,只是心亂如麻,他不懂自己為何平靜?父皇的天下曾是他最想要的東西,他本應該得到,但為什麽真正失去的現在他卻毫不在意!

朱九郎握着他的手,熟悉的溫柔混雜慌亂,既驚又怕且疼似的,然後又是輕輕的對不起三字傳來,越低越快、越快越低,他幾乎都要聽不清,蕭令瑀擡起頭,未曾濕潤的眼對上青年的微紅,朱九郎彷佛羞赧,拉着他就往懷裏帶,也不怕他猛然一撞就裂了傷口,虧得他忍住,竟是半點聲音也不漏,蕭令瑀有些呆楞,失去的天下與眼前為他而受的傷,他已分不清孰輕孰重?

老軍醫又來,耳提面命、殷殷告誡,這傷口再裂下去永遠好不了。青年翻着白眼,喃喃念着哪有這麽嚴重,蕭令瑀聽見永遠二字,不免擡眸看向朱九郎,後者對上他的目光,笑盈盈地來牽他用膳,待桐送上重新溫熱的飯菜,朱九郎不斷說野味鮮美哄他多吃幾塊,他卻看着青年的空碗食不知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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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夜他握着朱九郎的手,沉睡的青年終於坦率地喊痛,蕭令瑀不知道自己的手為何顫抖,但他輕輕拍着朱九郎,低聲撫慰的話語全來自深夜的夢境,每當自己因夢魇而驚醒時,朱九郎總是會這麽說,沒事的、會好的,過去了、不痛了……

可其實有些過去不能忘記,但傷口總有一天會痊愈,或許會留下難看的疤痕,可碰着再不會痛,如果可以,多希望朱九郎的傷能夠趕快愈合,不是因為他需要天下無敵的護衛,而是因為青年疼痛的抽氣聲總無端擾他睡眠,他不能閉上眼睛,好累,蕭令瑀開始懷念朱九郎從前的懷抱,至少不怕碰疼了他。

「蕭令瑀……」

青年依舊警醒,但難免遲鈍許多,蕭令瑀收回手,正要躺下之際卻讓朱九郎擁進懷裏,明明碰到了胸前傷口,他卻迷迷糊糊地笑。「沒關系,我的傷早不痛了,你就靠過來,沒事的,別怕。」

方才還在睡夢中喊疼,眼下卻說得不痛不癢,蕭令瑀知道朱九郎總是說謊,就像現在說不痛、夜探受傷時說會在那兒等他來救、聽見他夢呓時說沒聽見,全是謊話,可這些謊言全是為了自己。

「為何是本王?」

蕭令瑀的聲音極低,恍惚夢裏一陣清風,朱九郎攬緊他,仍有些睡眼惺忪疑是作夢。「哪有什麽為什麽……」

青年再沒說話,顯是又睡了過去,蕭令瑀閉上眼睛,只覺得朱九郎的懷抱依舊溫暖,他不願沉溺卻也無法掙脫,或許青年的溫柔就是牢籠,看似松垮卻滴水不漏,一點一點穿透他的世界他的心,就像現在,他不敢妄動,生怕觸及傷口、怕青年痛。

曾幾何時朱九郎竟成為他的顧忌、他的軟肋!

甚至重於天下……

争得薄情 三十六

「蕭令瑀,你又鬧什麽別扭?」

打從昨晚到現在,蕭令瑀能離他多遠是多遠,雖說吃住仍在一起,可朱九郎就是覺得兩人之間的距離比起先前遠了不知多少,他不禁歪頭細想,可想破了頭還是沒個理論,這兩天自己沒做什麽啊……應該也沒問蕭令瑀是不是喜歡他這類忌諱的問題才對。

「蕭令瑀?」這下可好,連問話都不答了。「死也得讓人死個明白,蕭令瑀!」

似是讓他纏得厭煩,蕭令瑀放下手中水杯,輕聲道:「只是悶。」

朱九郎看看車廂,這熱天悶在車廂裏确實不甚舒坦,不比騎馬來得涼爽透氣。「這還不容易,我們騎馬就是了。」

蕭令瑀看了他一眼,目光最後定在他胸前傷口,順着他的視線看去,朱九郎只是笑。「這傷哪用得着你那麽在意?」

「本王不想再為你耗費傷藥。」

朱九郎啧了一聲,靠上蕭令瑀批奏摺的小幾,七分笑三分怒地道:「你就不能直說你擔心我嗎?」

男人拿着筆專心批奏摺,再沒理會他,朱九郎也不惱,靠着小幾看蕭令瑀寫字,男人的字和他不同,小小的、很端正,總是寫在奏摺的最末端,偶爾最後一筆會微微勾起,飄逸得像是黑色蝶翼一樣……倦意驟起,朱九郎甩甩頭,啊啊,早就告訴老軍醫那藥湯不行,護衛老這樣嗜睡可怎麽是好?

蕭令瑀見他困倦,放下筆後改而掩上他的眼。「睡吧。」

「不能睡……我得看着你。」

「本王就在這兒。」

「不行!」朱九郎掙紮着就要起身,又讓蕭令瑀按了回去。「那你答應我絕對不會離開我身邊。」

蕭令瑀似有若無一聲輕嘆,百般無奈。「本王答應你。」

得到保證,朱九郎終於安分地躺下,許是藥湯的效力,青年沒一會兒就沉沉睡去,蕭令瑀見他的手仍抓着自己衣擺,不禁苦笑,回頭又去批他的摺子,馬車駛過幾處崎岖,不平的搖晃也沒讓青年醒來,倒是手指松了開。每當車輪颠得重了,蕭令瑀便忍不住去看朱九郎,像是怕他醒來,可又希望他就這樣睡着。

放下筆,蕭令瑀撫上散在手邊的青年的發,馬車頓停,想來已到了今夜紮營之處,朱九郎仍未醒來,他便就這麽安靜坐着,待桐來了幾次回報主帳的狀況,然後問是否要把朱九郎叫醒,蕭令瑀搖搖頭,只讓待桐先去準備晚膳及打點其他事務。下一個掀簾的人卻是宋之期,手中拿着奏摺似有事商讨,蕭令瑀看了看青年的臉,終是拿着寒綫下了馬車。

宋之期領着蕭令瑀往前走,此處已近九龍山,遠方已能見到蓊郁密林,蕭令瑀看着天際馀晖,不由得想起那日的夕陽與小湖,忍不住竟笑了,他以前并不是這樣的人,他不會記得那些過往的景物,可總有個朱九郎強拉着自己東繞西轉,這兒有花那兒有月、遠有夜莺近有露水,於是順着青年的手指,這個世界慢慢改變,他終於明白那日軍營外自己看見丹心時的怪異感受,他看見了本看不見的東西。

「王爺,您在想什麽?」

「你是誰的人?太後,還是平川?」

宋之期笑,仍是那樣溫文。「果然瞞不過王爺。」

「不,你掩飾得很好,本王從未發現。」蕭令瑀又前行幾步,殘陽照射在他身上,卻不比朱九郎溫暖。「直到夜探吳營後,本王才知是你。」

「哦,為何?那日我應無露出任何破綻才是。」

「遇襲之時,朱九郎曾說那是伏兵而非追兵,於是本王得知齊軍內有細作潛伏,而後本王細思,方才發現朱九郎從不曾讓你與本王單獨相處。」青年纏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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