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我該死
司徒天幹睜着眼, 眼裏滿是紅血絲,可即便他如今對殷翊滿心仇恨,他已經什麽都做不了。
當他被殷翊書劍挑斷手筋腳筋, 當他被殷翊一劍刺破衣衫挂在城牆上, 當他被殷翊輕蔑的蔑視……一切種種都讓他恨不得将對方千刀萬剮也不足惜。
他無比後悔,為何不在當初發現花念真對殷翊不同時,出手将其殺死。
他無比後悔,為何不在林韞同意他對殷翊喂下蠱毒時, 出手将其殺死。
是自己太過良善, 給了殷翊活着的機會,才會造就了如今自己凄慘的下場?
司徒天幹滿溢憤怒的心火燒得他咬牙切齒, 面目猙獰,無數次想再度擡起手腕,但除了胸口與手腕處鑽心的劇痛之外, 再無任何動靜。
若殷翊是想讓他品嘗這份絕望的滋味, 他做到了。
他司徒天幹從掉下城牆,意識到自己雙手雙腳盡廢之後度過的每一刻,就好似永恒那般漫長, 讓他痛不欲生。
可若殷翊就是想以此讓他痛苦,以此來摧折他想要活着的心,那他司徒天幹還就要活着,他得繼續活着, 即使成了一個廢人, 至少他還能思考,還能讓林韞等人讓殷翊付出代價……
是了, 他必須好好想想,怎麽讓殷翊重新掉入地獄, 怎麽讓殷翊跌入萬劫不複。
昏黃的燭火不知何時燒到了盡頭,當黑暗來臨,司徒天幹不知想到了什麽,發出桀桀怪笑。
“吱呀”一聲,房門忽然大敞,夏夜的風吹進屋內,陌生的氣息來到了屬于他的地盤。笑聲驟停,司徒天幹忍着劇痛,猛地坐了起來,蒼白的唇畔緩緩滲出鮮血,而他全部在意,目光死死盯着悠然踏入他房內的身影。
來人一身黑衣蒙着面,司徒天幹還未來得及開口喊人,此人便身形飄忽地瞬間站在他的面前,倏忽一點,點住了他的啞穴,又一點,封住了他的行動,讓他再也吐不出一個字,一動也不能動。
劍鞘頂端頂在司徒天幹的喉嚨,一推,他便倒在了床上。
霎時間,胸骨劇痛無比。
門被來人身後的人輕輕帶上。桌上的燭臺再次被點亮,幽幽燭光,映照出面巾之上一雙彎如弦月的狐貍眼,裏面滿滿的笑意,卻只讓司徒天幹覺得每一分都如閃着寒芒的劍刃刺在了自己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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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徒天幹眼睑顫抖,瞳孔放大。
在武林中被不少江湖女子芳心暗許的司徒公子,每每登場都是一副人畜無害的模樣,笑起來更是可親可愛,很容易讓人卸下防備,相見之時,還會喚他一聲“阿翊”,曾經讓殷九霄生出笑意的同齡人,從沒在他面前露出過這樣的臉色。
過去将他奉為好友的自己,在對方的眼裏一定非常可笑。
正如這一刻,司徒天幹在他眼裏,亦是如此可笑。
殷九霄坐在床榻邊,眼睫低垂,輕輕笑起來,笑着笑意,笑意漸消,再次擡眼,眼眸冷冽地凝視床上之人,對這位過去的好友緩緩道:“一報還一報。我真心将你視作好友,你對我做過什麽?又以為除掉我能到什麽?司徒天幹,做人哪,不能太壞了。”
在他的言語刺激下,司徒天幹好似想到了過去的種種,恐懼自他的眼神裏消失,很快變成了極度的仇視,無聲的憤怒仿佛要将殷九霄燃燒殆盡。
殷九霄收起眼底波瀾,嗤笑一聲:“你還挺有精神的,挺好的。”
殷九霄将帶鞘的劍插在了司徒天幹與床榻之間,調用真氣,微微施力,瞬間翹起了司徒天幹的上半身,然後他暗運功力,一掌打在了司徒天幹已經被汗水浸透的背上。
掌心一震,将霸道無比的真氣打進了司徒天幹的身體,先是朝着對方的十一處手太陰肺經而去,只聽“噼裏啪啦”的聲響在寂靜無聲的房內乍響。
緊接着,殷九霄另一只手解開了司徒天幹的璇玑穴,解開穴道的剎那,司徒天幹如同一條不斷蠕動的蛆蟲,渾身上下不停地抖動。
“痛嗎?”殷九霄明知得不到回答,卻還是問道。
當殷翊出掌的那一瞬,司徒天幹便心知萬事休矣,經脈盡斷的痛楚如淩遲重辟,一潮又一潮地将司徒天幹淹沒,他控制不住地翻着白眼,不斷抽搐中流下涎水。
人痛到極致,連慘叫都被痛楚吞沒在喉嚨裏。
他不知殷翊何時解開了自己的啞穴,只知自己發出了痛苦的嗚咽,未等他想對殷翊說些什麽,随之而來的又是一波真氣,朝着他的二十處手陽明大腸經而去……
一次次,又一次次。
一炷香,又一炷香。
何謂生不如死,原來這就是生不如死。
……何時才是盡頭啊?
如果不去憎恨,是不是就不會再痛?如果不去思考,是不是就不會再痛?
“痛嗎?”
輕飄飄的聲音猶如棉絮若在司徒天幹耳中,又好似巨石落在他心上,這是他第幾次聽到殷九霄問他這兩個字了。
此時此刻,司徒天幹除了脖子以上,全身筋脈盡斷,他如一灘爛泥一樣癱在床榻上,大腦一片混沌,只聽到重複了無數次的問題再次響起,于是好不容易才從喉嚨裏擠出了一個字,弱不可聞道:“痛……”
疼痛的極致是什麽,依舊是疼痛,痛得讓人視界模糊,痛得看不清眼前到底站着誰。
放在床側的手指微微動了動,當碰到身旁人的衣袖時,那人輕拂衣袖,離開了他的身邊。
那人揚聲道:“阿寒,倒酒。”
聽着“汩汩”水聲,殷九霄挪了椅子坐到床邊,微微一笑,眼裏是冷的:“天幹,今日在城牆上我未和你多聊聊,實在遺憾。你有什麽想對我說的嗎?”
“啊,我想起來你現在說話也困難。”殷九霄遺憾地嘆了口氣,又道:“讓我猜猜,你是不是想過讓林韞他們之後對付我?”
長時間的靜默過後,司徒天幹極其緩慢地點了點頭。
殷九霄臉上笑意更濃:“我再猜猜,你是不是并不後悔當初對我下了生蛇蠱毒?”
司徒天幹再次極其緩慢地點了點頭。
“最後我再猜一猜,你是不是很想從這極度的痛苦中解脫?”
司徒天幹頓了頓,殷九霄笑而不語,足足過去一盞茶,他聽到對方終于不由自己地吐出一個字:“是……”
殷九霄收起笑意:“你認為,你該死嗎?”
“……我該死。”
殷九霄轉身,朝着默默看着這一切的嵇遠寒,直到走到嵇遠寒的背後,他聽到嵇遠寒拿起茶杯走到床榻邊,然後喂下司徒天幹喝下了那杯毒酒。
“為什麽……為什麽我的陰毒對你……沒有作用?”
似乎在意識失守即将消散的那一刻,回光返照一般,司徒天幹恢複了一些神智,輕不可聞地道出了他想破腦袋也想不出的問題。
思緒電轉,殷九霄忽而轉身,無聲地大笑起來,然後他輕輕道:“你,真的該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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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司徒賢和司徒夫人早早來到司徒天幹這個大兒子的院落。
以前這個院落也有不少仆人,但自從司徒天幹從西域斷岳山莊回來後,但凡司徒賢派過去的仆人就一個個消失。這半年來,安襄城暗地裏早就有了一個傳言,據說司徒天幹殺了一個又一個仆人,但因為屍體不見蹤影,亦沒有任何仆人的家眷鬧事,使得這個傳言僅僅是傳言,沒有再擴大。
然而,司徒賢知道,傳言不僅僅是傳言。
曾經這個熱熱鬧鬧的院落,如今變成這般寂寥,便是司徒天幹為了研制所謂的陰毒造成的。
司徒天幹變成現在這樣,難道真是因果報應?
司徒賢不信。
自己的兒子從兒時開始便無比出衆,後來更是将“疾風無形棍”揚名江湖,合該登上這個武林的頂峰,而是被挑斷了手筋腳筋,抑郁不得躺在床上到死。
就算是付出司徒家近百年積攢下來的所有,他也要将司徒天幹治好。
司徒賢如此想着,讓在旁邊啜泣的司徒夫人不要哭了,吵得他煩躁不已。
他推開門,忽然聞到一陣濃重的血腥味,臉色一變,快速地行至床邊,耳邊是夫人的慘叫聲,司徒賢臉色慘白,喪魂失魄地望着床榻上駭人的場面。
司徒天幹腦裂而亡,凄慘無比,幾乎看不出原來的五官容貌,此時仍有少量黑色血跡往下一點點流着。
司徒賢一步步後退,渾身冰涼,汗濕衣衫,一下子跌坐在椅子上。
司徒夫人看到兒子如此的模樣,已然崩潰,她癱軟在地很快便昏死了過去。
萬籁俱寂的院落裏,微熱的夏風鑽進房內,卻只讓人遍體冰涼。
司徒賢放在桌上的手忽然趕到指尖異樣,低頭一看,看到了一封信箋。
打開信箋,信上的字跡熟悉,拿着信箋的手腕震顫,司徒賢嘴唇顫抖地看完,最後怒不可遏地狠狠一掌拍在桌上,沖冠眦裂:“殷九霄!”
桌子與紙張轟然盡碎,倒滿了酒液的杯子也跟着怦然滾落,碎成片片。
窗外的陽光照進房內,在光芒下将在空中打着旋兒紛紛揚揚的照得分明,其中一片為落款之人的名姓,倒是還保留完整,是為“輪迴谷掌門殷九霄親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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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一個渣渣解決是為了引出下一個,作者第一次寫這種複仇虐渣,中途給基友看了,基友說比之前爽一些,大家大聲告訴我,爽不爽?【打滾求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