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很一般
在這樣一個意想不到的場合裏突然碰見唐雲乾，尤良木頓時怔愣，幾秒後終于反應過來，表情略慌，趕緊将頭低了下去。
跟只鴕鳥似的。
“……”
唐雲乾看着他這副模樣，眉頭輕蹙，轉瞬又平複下去，眼目像無波無瀾的湖面。
男人好像想到了什麽，問程恺，“那是你朋友？”
“是啊，”程恺點頭。
其實，對于用“朋友”這兩個字來形容自己和尤良木的關系，程恺不免心虛。他倒是想，只不過他也知道，尤良木不會認他這個朋友。
唐雲乾聞言，沒說什麽，只是又看向正埋頭回避的尤良木，眼神驀地暗了暗。
程恺沒察覺到唐雲乾眼神的變化，禮貌笑道：“那我就不打擾唐總了，唐總請便。”
“嗯。”
程恺與上司打完招呼，折回來跟尤良木吃飯，這幾步路期間，他老板的目光似乎一直跟随着他。
直到程恺在尤良木對面落了座，唐雲乾目光微頓，才淡淡地從他們那桌收回視線，如常般朝飯店裏面的包廂走去。
好似不甚在意。
可尤良木卻毫無由來地覺得，心髒空了一拍，有種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感覺。
之後這頓飯，尤良木吃得心不在焉，好幾次夾了空氣進嘴裏，還差點打翻手邊茶杯，幸得程恺一直悄悄留意着他，及時幫他扶住了。
很快，兩個人感覺吃得差不多了，筷子都停了下來，事實上，滿桌的菜還剩下許多，他們都沒怎麽吃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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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頓飯實在吃得鬧心。
買單的時候，服務員跟程恺說，單已經被結過了。
“結過了？”程恺頗為驚訝。
經理走過來，笑着給他們解釋，“唐先生說，這頓記在他賬上。”
“唐總？”程恺有點詫異，“唐總這麽客氣啊......之後得親自謝謝他。”
雖說突然被老板厚待，不過他也沒深究，唐雲乾向來大方，公司的上下級關系處理得不錯，請他吃頓飯也很正常。
尤良木倒是沉默不語。
他莫名有一種被抓奸的心虛感，明明自己和別人吃頓飯是再正常不過的事，這是在唐雲乾公司附近，偶遇唐雲乾也正常，唐雲乾為下屬買單就更正常了……
是的，那些奇怪的想法只是空穴來風，太好笑、太虛假，自己早該改掉太自以為是的想法，別再當一只愚不可及的癞蛤蟆。
要明白，自己在唐雲乾心中肯定算不上一回事。
尤良木回過神來，對程恺說，“那個，這頓飯謝謝你......還有你的老板，呃，我先走了。”
程恺怔住，“你、你這就走了？”
“哎。”尤良木頭也不回地跑了。
程恺本還想叫住他，跟他相處一會兒，聊聊天什麽的，沒想到尤良木一說完，馬上就起身離開，剩他一個人呆呆愣着。
程恺看着男人匆匆離去的背影，想将人喊住又不敢，張開嘴也是啞的，不免悵然若失。
他驀然想起少年時代，自己也無數次這樣，悄悄地，像一只收了鋒芒和尖刺躲在暗處的小獸般，目視着那個人的背影。
只是，那個人一直都未曾回過頭看他而已。
＊
出了餐廳，尤良木被外頭的光線刺了刺眼，他一邊在路上疾走，一邊反複回想剛才的事……
莫名地覺得不适。
這頓飯是程恺讓他來吃的，最後是唐雲乾買的單，然而這兩個人，尤良木都不是很想吃他們的飯。
一想到這裏，他就覺得胃裏空虛至極，明明剛吃完飯，也不餓，但就是一點滿足感也沒有，跟肚子裏有饞蟲似的。
太奇怪了，他突然想報複性地吃好多東西，必須花自己的錢，就像是報複剛才的那一頓飯，報複請他吃飯的那兩個人。
下午，男人回到家附近的時候，恰好經過一條小巷，巷口有家路邊攤兒，賣烤腸和面筋的，看起來不怎麽衛生，但是香氣撲鼻誘人。
他想都沒想，就立馬過去買了幾根玉米烤腸，一根才兩塊五毛錢。
這一嘴下去，油滋滋的，還有很香很辣的調味料，這種廉價至極、很不健康的澱粉腸一下子填滿了他胃裏的空虛。
就得是這種便宜的、自己掏錢買的東西，吃下去才舒心，才爽快！才能真正填飽他這種小人物。
叼着根熱辣辣的烤腸，尤良木從狹窄的巷子裏走出來，很不幸地，眼尖地看見了停在巷口的那輛黑色賓利，非常眼熟。
“……”
男人差點嗆着了。
透過後座半開的車窗，他能看見一張無比熟悉的側臉，冷峻疏離，視線淡漠，似乎并沒有朝這邊看過來。
這一幕很熟悉，跟上次在醫院門口的相去無差，以至于尤良木一個激靈，默默把伸進嘴裏的烤腸又拿了出來，有種很不好的預感。
唐雲乾應該是看見他了，但是暫時沒有興趣把視線往他這兒投一投。
他就想着，還是趕緊溜吧。
然而還沒溜出去十米，那輛黑色賓利已經追了上來，不緊不慢地停在尤良木面前，擋住了他的去路。
“……”
認命吧，尤良木心想。
他跟站樁似的杵在原地，幾乎沒敢再動，手中的烤腸微微顫抖。
後車窗緩緩降下來，唐雲乾看他一眼，很寡淡地開口，“上車。”
“乾哥……”
尤良木條件反射先問好。
他突然覺得世界好小，小到離譜，短短一天之內，他竟會和唐雲乾這位日理萬機的大忙人發生了兩次偶遇。
他沒有費心思去想，為什麽身價不菲的大人物會纾尊降貴路過他家附近這種鳥不拉屎的老舊片區，畢竟這周圍，除了魚龍混雜的居民就是髒亂差的菜市場，應當是唐雲乾最厭惡的。
他牢記不要太把自己當一回事。
比如說，幻想唐雲乾會不會是一路跟他回來的，唐雲乾是不是因為看見他和程恺一起吃飯，所以才特地來找他之類的，這些自作多情的想法通通不能要，也不該要。
唐雲乾見他傻愣着，挪不動步，就重複了一遍剛才的話，“我讓你上車。”
尤良木渾身是烤腸味，被剛才那路邊攤熏的，跟皮焦了似的，他聞了聞自己的胳膊，皺皺鼻子，就沒好意思上唐雲乾那輛帶有高級香薰的轎車。
不但不敢上，反倒略略地退了一步，“那個……乾哥，我剛吃完烤腸，身上有味兒，挺重的。”
“讓你上來就上來，”唐雲乾寬容道，“我不嫌你。”
債主都開金口了，尤良木也不好再拖拉，他把剩下的烤腸快速吞掉，竹簽扔進旁邊的垃圾箱，揮了揮袖子上的烤腸味兒，才打開車門坐了上去。
雖然唐雲乾臉上沒什麽特別的表情，但他看着，還是莫名有點緊張。
許是對方的氣場讓他不敢太放松，于是尤良木連坐姿都十分板正，挺直腰肩，雙手平整地放在膝蓋上，腿緊緊合攏在一塊兒。
唐雲乾看着他，尤良木怯怯的，眼皮子只擡了一半，黑發有點亂地趴在腦袋上，有種令人想要伸手碰一碰的柔軟感，或許會很舒服。
男人揩了揩略微發癢的指腹，從尤良木身上收回了視線。
他簡單地開口：“之前我說想跟你吃頓飯，你說不。”
“诶？哦哦，嗯……”
“那程恺呢？”
“啊？”
尤良木不知對方怎麽就扯到程恺身上去了。
唐雲乾雙目烏沉，透露着難以捉摸的神色，“有空跟他吃飯，沒空和我吃飯。”
尤良木歪了歪腦袋，機械一笑，“也不是有沒有空的問題，只是，呃，我和他恰好遇上了......程恺說敘個舊。”
好像有種在解釋的感覺。
唐雲乾又問，“你們很熟嗎？”
“一般吧，也沒有太熟啦，我和他很多年沒見了，以前倒是挺熟的，他算是我的一個……一個……”
尤良木想了想，實在難以定義自己和程恺的關系，畢竟這些年發生了太多事情，不是一兩句就能說得清的。
更何況，那些事情提起來，對他來說，其實是一種自我刮傷，要把未愈的陳傷再次揭開。
而且他想嘛，唐雲乾應該也不會太有耐心去聽，人家可能只是随口一問，就像普通閑聊那樣，并不是真的想知道。
見尤良木卡了半天，唐雲乾想起程恺的話，不由揩了揩眉角，好似不太在意地問道：“朋友？”
尤良木擺擺手，“不算吧。”
唐雲乾眉頭舒展，語氣放松了一點，“那是什麽？”
“呃……”尤良木撓撓頭，到底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他這般為難，唐雲乾卻像是要刨根問底，“是什麽？”
尤良木沒想到，唐雲乾竟然真的會對他的人際關系感興趣，這就弄得好像自己不多解釋兩句，就會辜負了唐雲乾這份難得的興趣。
可是，有解釋的必要麽？
尤良木想了想，垂着黝黑的眼睛，讷讷地說，“大概，就普通關系吧，呃，我和他平時也沒什麽交際，頂多只是偶爾遇上而已……關系很一般的，就像——”
“嗯？”
“就像我和乾哥你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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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總遭受暴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