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紅綠燈
尤良木點點頭，“嗯。”
男人看着唐雲乾複雜的目光，揣測着對方話裏的意思，難道是要他先搞個衛生洗個衣服再走？要是這樣的話也沒問題，他還會記得把廚房和客廳的垃圾也打包帶走，細致一點。
能被債主任用是一件大事，他可以不辭勞苦地為債主幹很多活，毫無怨言。
唐雲乾緩緩道：“昨晚我跟你說過的，想讓你住回來。”
“诶？”尤良木發現自己又誤解了債主的意思。住回來？
“阿尤，你可以留下來，之後也一直留下來。”
“哎，倒也不必啦......”尤良木撓撓頭又擺擺手，挺客氣地拒絕了。
唐雲乾似乎沒得到想要的答案，神色一頓，眉頭又那樣自然而然地蹙起。
而尤良木看着，心裏怪不好受的，也不知是不是鬼迷心竅，他竟也自然而然地伸出手去，碰了碰那眉心，很輕很輕。
想要把這個死結舒展開來，不想看到債主這副模樣。
男人這樣一個細微的動作，讓唐雲乾的目光深了下去，又含有幾分柔情，他輕握住尤良木的手，攏在自己的掌心裏。
“不如別走了。”
“呃。”尤良木咽了咽嗓子。
“如果你不喜歡這裏，我們就換一個地方，住別的房子，住回那間別墅也行，再買一套也行。”
“……”
唐雲乾用指腹摩挲着他的手背，第一次像在哄人似的，放輕了聲音：“好不好？”
Advertisement
尤良木沒回答，想擺擺手，但是這回手被抓住了，就動不了了。
唐雲乾還是用了點力氣的。
尤良木嘆了口氣，他看着唐雲乾的眉頭，他以前還會為唐雲乾花心思的時候，就總去想到底該怎樣把這眉頭熨平？
世界上有可以接觸皮膚的熨鬥就好了，貴點也沒關系，他尤良木雖然窮，但舍得給自己男人花錢，只要能讓唐雲乾少些皺眉，他付出什麽都行。
只是，關于唐雲乾到底算不算自己男人這件事，尤良木那時還不太确定。
他對此展開過極有深度的思考，不過是藏在心裏的，秘密，沒打算被唐雲乾知道。
唐雲乾算是明示過他，他倆當前只能是什麽關系，未來只會是什麽關系，而這些關系不管怎樣發展變化，都一定不會有“愛情”二字。
還好，尤良木是個善于自我疏解的人，他後來也想通了，那時見過谷之涵，心就滅下去一半，相不相愛的，也就不太重要了。
窮人就該精打細算，知輕重、明利弊，而自己作為一個名副其實的資深窮人，就該成熟點，必須把這個秘密藏好。
這樣才能繼續一年抵五十萬地留在唐雲乾身邊，當一個廉價的、狗腿的、整副衰樣的小人物。
然而，就這麽簡單的一件事，他還是沒有做好，徹底搞砸。
他太沖動了，不夠成熟，不夠聰慧，因為感情這種虛無缥缈的東西而犯蠢，最後還是令自己和唐雲乾的那段關系終止了。
吃一塹長一智，如今他大概能明白，唐雲乾此刻這麽說……
是想和他重啓當初那段關系。
“阿尤，住下來，別走了。”大人物難得纾尊降貴跟小人物提出一個請求，還是這樣三番四次地說。
“住下來？”
吃過教訓的尤良木稍微變聰明了點，長了記性，意識到捧着真心去做交易，這是需要額外成本的，實在太不劃算了。
自己是窩囊中的窩囊，廢材中的廢材，并不是個做生意的料，幹起買賣來容易虧本。
所以現下，他就想，還是不要了吧。
“哎，不太好吧……”男人戰戰兢兢、唯唯諾諾地對唐雲乾說。
天花頂上的吊燈灑落淺光，唐雲乾沉默半晌，忽然将尤良木拉過來抱住，繼而湊近他，親了他的脖子一下，又輕輕含着、咬着他的耳朵。
“為什麽不好？”唐雲乾低聲道，“阿尤，回來這裏，不好嗎？”
男人的氣息呼得尤良木耳朵癢，他就忍不住縮了縮脖子，人也往後仰。
但是唐雲乾收緊了手臂，他便根本逃不開。
尤良木整個人都有點卡殼，被摟在懷裏跟個呆瓜似的，一動也不會動，“哎，這，還是不太方便啦......”
他說到一半倒吸了口冷氣，因為咬住他耳垂的牙尖加重了力道，唐雲乾用這種帶點懲罰意味的方式，在無聲地訴說着不滿。
可縱使男人如此不滿了，尤良木還是少有地堅持着，沒有遵循對方的意思。
他搖了搖頭。
“阿尤，我會對你好，比從前好。”
“從前？”
“嗯。”
“唉，算啦。”
“......”
“從前是從前，現在是現在了嘛，很難再回去的。乾哥，我覺得這樣不好。”
尤良木想了想，從前那兩年是過得不錯，唐雲乾對他很好，他也自認有努力去為唐雲乾做點事，連吃個西瓜，都要把中間最甜的部分留給唐雲乾。
他樂在其中，在唐雲乾身邊很開心。但要真深想，就會覺得蠻可悲。
畢竟，唐雲乾對他好，也不是為了讓他開心。他能開心，也只是沾了別人的光而已。
尤良木像塊動也不動的木頭，僵在唐雲乾懷裏，沒有再能說出些什麽合适的話來。
唐雲乾感受着這個男人的距離，兩個人沉默着相視，都有一種不太自然的感覺，是有東西隔在他們之間。
唐雲乾最終是放開了尤良木，“你不想的話，那就算了。”
“嗯......”
“吃完早餐的話，你想留就留，不想留的話，就走吧。”
“哎，好。”尤良木點了點頭。
兩個人昨晚的溫存一掃而空，換成了此時的凍結與無言，唐雲乾将視線從尤良木身上收了回來，漠然起身，自己進了卧室沖冷水澡。
尤良木一個人呆呆地坐在椅子上，心裏頭空落落的，好像小孩不見了玩具，等找了一輪，才發現是自己親手丢掉的。
其實他不是很想把和唐雲乾之間的關系弄得太僵，畢竟錢還欠着，他們以後還有得來往，萬一唐雲乾生氣給他加個利息什麽的......
但他又實在不想違心，若要再機械地扮演一個替代品，重蹈覆轍，他怕自己走不出來，就真困死在從前了。
他自認是個很不怎麽樣的人，優點很少，缺點很多，難以取代唐雲乾心裏閃閃發光的那顆星，但拒絕成為替代品的權利，應該還是有一點的。
唐雲乾需要他的屁股，那他便随叫随到，可以第一時間洗幹淨了趴唐雲乾床上，随便給捅。他可以任人宰割，任人玩弄，唐雲乾讓他洗衣做飯、斟茶倒水都行，他絕對任勞任怨，做牛做馬。
但他就是不能住過來。
他不能與唐雲乾像戀人那樣相處，看似是唐雲乾的枕邊人，實際上只是充當一個臨時的稻草人，繼續裝傻充愣，短暫地立在唐雲乾身邊。
他容不得自己當個稻草人，哪怕再衰，他也想當個人。
“乾哥，那我先走了，拜拜。”
人模人樣的尤良木同志，人模人樣地吃過了早餐之後，再人模人樣地收拾了碗筷，最後人模人樣地離開了唐雲乾的家。
走在路上，他經過好幾處紅綠燈，閃爍的顏色在他眼前變幻，穿梭的車流凝彙成道道白線，就像恍惚的人視線模糊，看不清事物的邊緣和輪廓。
在經過第三個綠燈的時候，尤良木收到了一個電話，一看來電顯示，是唐雲乾。
他本以為是自己落東西了，沒想到不是。
“阿尤。”
不知是不是剛洗過澡的緣故，唐雲乾在電話裏的聲音有些慵啞、低沉，聽得他心裏酸酸軟軟。
尤良木停在路邊，拽緊了手機，“……哎，乾哥。”
“我說的話一直作數，你好好想想，認真去想，不要着急拒絕我。”
“呃，其實——”
“你想什麽時候回來，就什麽時候回來，我不逼你，我等你。”
尤良木對着手機靜了好一會兒，過往的事情就像飄忽的日歷紙，一張張地在他眼前飛掠而過，害得他的眼睛看不過來了，累了，酸澀了。
直到眼前的綠燈變成紅燈，他才回過神來，對電話裏的男人說：“哎……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