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陸〗 何處相思明月樓

“躺在地上給我裝什麽挺屍?!”帶頭捕快在秦旻胸前補了一腳,挑釁地用腳背擡起秦旻布塵的髒臉,”嗬,還不卑不亢了?你再這麽瞧着老子試試!”

那捕快不留情面,何況他們本就是拿根雞毛當令箭的狂徒,他當即啐了口濃痰在秦旻臉上,以示尊卑。周圍幾個作惡捕快也配合着哄笑,蜂擁而上又将秦旻圍在中央,每人三拳兩腳地拿他洩憤,早忘了在哪處受來的閑氣眼下是通通報複在了無力還擊也無可還擊的秦旻身上。

秦旻臉色刷的就慘白,只有張薄唇是殷紅晃眼的。他緊咬牙關,不願嘔出腹腔裏源源不斷湧上的熱血。秦旻被連番羞辱,卻因為自己低人一等的身份而不能發作,他強忍着,以致整塊後背都簌簌地抖不停。

“秦旻,你何時學會畏首畏尾了?”白衣頭回介入他生活時的那句話,如今還能依稀在秦旻耳畔響起。秦旻也不知是不是因為這句話的撺掇,他竟也收斂起窩囊的臉孔,反手撐在石地上,踉踉跄跄地靠牆站起,沖那些飛揚跋扈的東西蔑笑一聲,把口裏的血水也悉數報應在為首的那人身上。

那捕快措手不及,慌亂地向後一紮,他目瞪如銅鈴大,眼看着出門辦案也花了不少時辰,只得暫且把燒不盡的怒火壓下,他低聲吼道:”你們幾個瞧什麽瞧?!還不提他回衙門!”

秦旻被揪着後襟,如同被捏着脖頸的等死公雞似的,直拖着往門外拎。

江郎中門外一直有悉悉索索不斷的哭聲,幾個捕快一腳踹開年久的木門,那如喪考妣的哭人才顯山露水。

木門半截身在挂在門外,險些就要砸上那人,他一見屋內橫行的是幾個佩刀捕快,把欲說的話吞下了肚,只是憤憤不平地扭着衣袖,一臉受氣。

秦旻卻立馬認出了他,”你是、你是公子的貼身小厮吧。”

秦旻怎麽說也是個生意人,認臉記人是他的老本行。這十五六歲的少年,可不就是那日臨仙樓下的儀表清秀、行事拘謹的公子口中的”頑劣小厮”。

“是你!被潑水了的那個!”那小厮也跟着回想起來,破涕為笑。

秦旻無奈地大方應下,他連連問道:”可是你家公子出什麽事兒了?你此番來找江不同江郎中的?”

還不等小厮來答,其中一個捕快就嬉皮笑臉道:”你家的落湯雞公子還沒好全啊?既然本事不如人了,還當什麽正義俠客!依老子看,不如就當個縮頭烏龜好了,正好襯他那件碧色長衫!”

又是震耳欲聾的諷笑。

小厮聽着自家公子被罵得一文不值,嘴上卻一個也辯不過,又嗚咽起來,”我家公子看見你們做了一官半職的還調戲姑娘,好言相勸你們不聽,反把人推下橋。我家公子不通水性,現在高燒不退,要是出了性命老爺是不會放過你們的!簡直沒有王法了!”

“王法?”捕快讪笑,”我們現在就是在秉公執法,抓人犯,還不快死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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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個捕快不由分說地推搡着被捆住雙手的秦旻,亟亟用冷兵器抵着人後背往門外送去,吓唬那小厮道:”你要找的江不同就是被這雜碎剁死的,你要不怕就跟上來吧!”

“我沒殺!”秦旻開口欲辯,瞥見一旁早就吓得失色的臉,聲音不由得低了下去,他極力扭正自己在那堆人嘴中蹦出的連渣都不剩的口碑,”務必要你家公子相信我,我秦旻不是那種忘恩負義的登徒子。”

有個纰漏就連秦旻自己都沒曾意識到,他與公子不過僅有一面之緣。

一面之緣,不是印象好與不好的劃分,而是記不記得住的問題。

秦旻一路頂着幾柄劍鞘,經受着路人非議的眼色,”跌打滾爬”地來到衙門裏。待他在衙門裏跪定,兩邊齊刷刷地站好了捕快的時候,身後已經圍了水洩不通的人群。

他驀地感念公子落水,要是他現在也能站着,看見自己醜态畢現,那還如何了得。眼下的他怕是早就忘了,自己在初聞白衣洋洋盈耳的聲音之後,腦中浮現的盡是些交歡迎合的床笫之事時對自己的告誡了。

什麽同為男兒,秦旻現在安危不顧,盡去挂懷些無關緊要的破事兒,不也是個男人鬧的。隐在衙門上空的公孫宴,渾身被日光灼得生疼發紅,湊近聽還尚可辨出滋滋的聲音,可他恍若無事,由衷腹诽道。

“秦旻,本官問你,街上的胡二還有他的孫子胡大雙,以及那個、那個江不同可是你殺的?你膽子大些回答本官,不要扭扭捏捏的。”坐在堂前的是個新官,約莫是個姓任的。不是仁德仁義的仁,是任意妄為的任。都說新官上任三把火,可在這新官身上沒有一絲能覺察的了,大抵是由于任大人這芝麻綠豆的小官是散盡金銀買官買來的。

任大人捋着唇上的皮膚,假作撫長須,這動作說白了就是”脫褲子放屁”,可不就是多此一舉。他鼠目聚着寸光,似要透過這短而淺的視線将秦旻一眼看穿。

秦旻也答得光明磊落,”回禀任大人,草民沒殺,也沒理由殺他們。”

“那,那可如何是好,這案子棘手了。”任大人繼而托腮,掌心托起耳廓邊一堆橫肉,”那本官再問你,你可有見過他們三人?”

“草民确實見過。”

縣官聽罷,眉開眼笑,喜上眉梢,一張溝壑縱橫的殘缺面孔生生笑成了癞蛤蟆模樣。他猛地一拍案幾,吓得底下人一怔,”大膽刁民,還敢狡辯!本官看你還敢不敢說你沒殺人!”

秦旻一頭霧水,仍是辯解:”草民見過歸見過,可按大人的說法,那不就是見過的人都有嫌疑了?”

縣官笑得愈發刁鑽,他冷哼一聲,擺出些官場威嚴公明來,”非也非也。你與胡大雙起過沖突,這可是有人證的,你蓄意謀害這也說得通,順道再捅了胡二,緊接着一身血腥味兒被江不同撞見,于是殺人滅口。這就是你三人都見過的原因!”

“草民若是殺了人還不懂得換身幹淨衣服去見人的話,那豈不是自尋死路了?”秦旻頓覺冤枉,可在這目不識丁的狗官面前他也只有一辯再辯。

“說漏嘴了吧!”任大人合掌,吩咐道,”人犯招供,給我押到牢裏去!”

官府內外亂作一片,人頭散亂,七嘴八舌,擾得秦旻心煩。一個無功無過的平民百姓,就被縣官不分青紅皂白地斷了樁冤案,就給送牢裏去了。秦旻還欲開口申辯,但是就算周遭的人紛紛替他打抱不平,卻沒一個真正能為他出頭的。

大家都是一樣的小老百姓,秦旻不就是前車之鑒了?

于是秦旻乖乖地閉嘴,祈求老天能開眼,早日放他出去。

“糊塗官,斷不了幹淨案子。”

縣官正要回府,驀地聽到有人戳着他脊梁骨咒罵,他臉上挂不住,罵道:”哪個畜生在罵本官!”

堂下人噤若寒蟬,哪有一個敢出聲。

“我罵你,狗官。這回聽清楚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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