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廿貳〗 若是曉珠明又定
秦旻黑着臉,正色侃然且目光沉斂如紋絲不動的江湖,但不消頃刻就能在天地變色間掀起軒然大波。
公孫宴抿了抿嘴,回看一眼擁擠的人潮,攤手聳肩卻不肯多置一詞。
秦旻盯着他,心頭那把火被他這副暢快到不以為意的樣子越催越旺,他奪三兩步上前,猛地反扣住公孫宴的手,厲聲厲色問道:“公孫宴,是不是與你有關!”
公孫宴一怔,圓潤的杏眼張皇地望着他,因他這一陣仗吓了滿懷。看着暴跳如雷的秦旻,公孫宴幾次欲開口喊他聲“阿旻”,都不得不打了退堂鼓。
公孫宴極快正襟從容,他睜開束縛,卻仍是将目光送到了別處。再開口的時候,他覺得嘴裏淡而無味,澀得人發酸,“你想聽什麽答案,是或不是?”
市人嘴碎,擠在一處談論起來聲音就含糊嘲哳。湧在秦旻他們這一處鬧街上的人群已經漸漸散退,自發地聚到了九層軒下鬧觀好戲。
周圍些許得靜了下來,公孫宴撇開臉固執地看着前處的人頭攢動,寧可就這麽吃力地歪着脖子。
秦旻軟了軟調子,甫看見公孫宴滅了光亮的眼神他就不忍蠻橫了,好言勸道:“我只是一時心急,所以方才語氣才會重了點。才去九層軒那日,顧敏之走了以後你就說了自找,我起先還以為是說給我聽的,後來遇見蕭石之後,你又和他說不是不報,是時候未到。你和蕭石結下梁子後,我把事情前前後後串了串,花了老半天時間串、串了串……若是此事真和你有關、”
秦旻說得支支吾吾,極難開口,公孫宴幹脆打斷問道:“若是此事和我有關呢?”
他撤回視線,越過洛陽兩邊連綿的山岳,越過百餘步之隔的九層高樓,越過四周嬉鬧的莺莺燕燕,兩道如炬的目光已成習慣地落到了面前的秦旻身上。即便眼神堅定到能将人鑿出個洞來,
公孫宴的臉色卻很蒼白,尤其是在洛陽的春花明麗楊舞柳騷的映襯下,習習旖旎春風好像就能将他吹倒一般。
他頓了頓,等了許久也等不到秦旻的答複,才道:“阿旻要把我拿去交給官府嗎?”
秦旻與公孫宴再度目光相接,對方脆弱的眼睛閃閃爍爍,秦旻不禁胡亂想到這樣的一雙眼睛要是哭出來會是什麽驚天動地的模樣。
他當即想到的是在露水橋前的大樹下,不過那時的公孫宴亟亟轉身,再看清他眼睛的時候已經是幹幹淨淨,哪還有半點哭過的痕跡。秦旻旋即又自然而然地想起了在東郊草廬裏殘破了的撥浪鼓,那上面就印着不知是誰人的深淺濃淡各不一的斑斑淚痕。
他順着公孫宴的眼睛往下瞟去,再一入眼的就是那雙骨節分明的手,手指利落的細長。捏過畫筆,握過折扇,還牽過他秦旻的衣袖,若不是親耳聽到過威脅之辭,秦旻怕是想也不敢想這樣的手也可能會殺人。
要是這樁兇案正和慎瑕脫不開幹系呢?自己真如他所言一般,要大義滅親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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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旻不由地搖了搖頭,緩緩道:“要是和你有關,那牢獄之災我替你擋。”
公孫宴的眼珠子一時動了動,比起聽到鬼差說要和他分攤罪罰時更顯得感慨萬千。他又一次背過了身,突地起了厚重的鼻音,“今日真是風濫吹人眼,把柳絮都吹到眼睛裏去了。”
秦旻有如得償所願地一笑,走上前按住他肩頭道:“慎瑕,凡事還有我。”
“要是我說和我無關,你信不信我?”
不等秦旻作答,公孫宴負在身後的手猝然一手,不知從哪兒摸出了之前的那把桃花破扇,遙指九層軒道:“去一趟便知究竟。”
顧敏之之死借了他遠來自京城商賈之家的身份在洛陽鬧得沸沸揚揚。
眼看着前來捧場看熱鬧的人愈來愈多,秦旻公孫宴二人更是被推搡的足尖點地,側着身子在人群夾縫裏穿來梭去。幾輪拳腳大戰下來,秦旻被擠得手足無力而且是臭汗遍體,他瞟了眼不發話的公孫宴,從方才就一直凝着他發寒的臉,眉頭的旋兒就沒見打開過。
秦旻見到他無話可說的模樣就內心忐忑,尤其是看到他在聽聞顧敏之被害身亡了的消息後,竟是一臉了然,滿腹無關緊要的作态時。
秦旻揣着發抖的心,趕緊抹去額頭的熱汗,慌忙之下隔着幾個人,就和公孫宴閑扯一句道:“沒想到顧敏之人氣還挺旺的啊。”
“那可不是,人家老子在京城做的可是大生意,結識了不知道多少高官,看不上眼誰不是手起刀落的事。也不曉得是哪個不要命的也有膽子對顧家唯一的男丁下手。”
搭話的人聲并不耳熟。秦旻和公孫宴均是一臉錯愕地尋找聲源。秦旻遠遠近近尋了尋,把目光定在一個不知何時蹿進他和公孫宴中間的人身上。這人可說是既顯眼又顯眼得很低調,頭頂笠帽,身披一張破爛草席,席上全是結塊的爛泥,腳下的芒鞋開裂,露出幾截烏漆墨黑的腳趾頭來,好不邋遢。
“得,又是個怪人。”秦旻嘀咕了一句。他匆匆對來人掃了幾眼,也大抵有了估量,他勉強在人堆裏抱了個拳,客氣道:“兄臺真是知之甚多。”
那男子說是男子,全然是因為他高出秦旻等二人半個頭的身量。可他乍一開口就操着濃濃的少年音,軟軟糯糯的調子像是不過只有十五六歲的少年罷了。男子乖張輕浮,他擡了擡礙眼的帽檐,雙手交疊在胸前,抖着左腿非要露出他髒到無可見人的腳板來。露出一雙機靈的大眼,他眼前頓時開闊了不少,男子張嘴一笑,又是與他不修邊幅不符的一口亮眼銀牙,“我也不過是來看個熱鬧,閑來無事再來猜猜真兇是誰。不知你們二位是和我一樣來湊熱鬧呢,還是、”
男子故意一頓,一番話分明說給秦旻二人聽,可他眼神卻直勾向一旁默默無言的公孫宴。他吊人胃口似的慢慢道來,仿佛只缺一把折扇一壺好茶,“還是你們做賊心虛了?”
“少胡說八道!”久不開口的公孫宴驟地厲聲喝斥,他一張俊臉冷得似直往下掉冰渣子,盯着古靈精怪的男子更是眼裏迸濺出冰淩,他寒聲道:“我與表弟一同在這樓裏訂了住房,回來看看出什麽事了,就叫做賊心虛了?真是可笑!”
聽完這席話後,男子低低一驚呼,手忙腳亂中不小心抖落了身上蓋着的草席,露出後背接二連三的草席。秦旻尚以為他是被唬住了,沒料到這邋遢男子卻擺出玩世不恭的腔調來,他猛吹了口刺耳的口哨,一雙水目看似多情地望着公孫宴,口氣依舊輕佻媚态:“我叫許笛,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若今日污蔑了你們二人,盡管來找着我讨回個公道。”
“許兄弟這麽一口咬定,那不妨留下個住址,這公道看來日後是不讨不行了。”秦旻憋着一口氣,硬是從人群裏擠到公孫宴跟前,攢緊他人值錢的衣袖,冷冷道:“話不投機半句多,我與表兄先行告辭。”
“不急不急,我住哪兒這事兒吧,你身邊這人自然知道我是哪來的。”許笛掉頭,與二人背向。他嘴裏叼着蓑帽上散下的一根幹草,斜睨着秦旻笑道:“我一向心善,為了救你逃出苦海,以後還有的是機會碰面。”
作者有話要說: 歡迎我們男二號許笛終于出場啦~
呼呼,将近七萬字,終于等到你還好我沒放棄幸福來得好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