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美人出浴

花月臣貼着她的耳朵,用很輕很輕的聲音說着,每一個字都好像化成一只無形的小手,在撓着她的耳朵。

沈凜月再也無法鎮定,用力掙開他的懷抱,捂着面頰朝湖面小跑而去。花月臣即刻追了上來,在她之後入水,循着她的移動軌跡跟了過去。

湖水溫度甚高,置身其中好似身處另一個季節,即便是上身暴露在水面,卻連半分寒氣也感受不到。

肢體在溫泉的浸泡下泛起些許紅色,可算解了她的狼狽,沈凜月才将手從臉頰上拿下,浸浴溫泉,感受身心舒緩的暢快。

花月臣停在一旁,沒有再追過來,沈凜月才鼓起勇氣回頭望了他一眼,見他正撩撥着水花,澆淋在肩頭。

湖水浸透他身上的素衣,貼合着他的身體曲線,形體輪廓便清晰地透露出來。堅實的臂膀、寬厚的胸膛、纖窄的腰,充滿力量感的線條刻畫着他身體的細節,那樣具體,那樣生動。

湖水潤濕他的長發,或是淩亂地垂在後背,或是随意地搭在肩上,一如潑墨流洩,襯得他的容顏出挑,膚色白皙。

肩胛随着手臂的動作勾勒着鎖骨的輪廓,深深一陷,猶添絕色。再使一抹水汽籠在他的周身,一如出浴美人攝魂勾魄。

沈凜月呆呆望了片刻,直到那人也朝她看來,嘴角淺笑,才忽覺不妥,心生憂亂。

“殿下可是看得入迷了?”

花月臣與她調笑,緩步游移而來。越發近了,他的身段容貌更加清晰,帶來的震撼愈甚,幾乎叫人以為貪婪看上一眼,也是亵渎。

“殿下?”

他說話時喉結随着音調上下游移,清晰的輪廓曲線,也成了頸間一抹絕色,猶自吸引目光。

沈凜月失了分寸,回神之時竟已盯着那處看了許久,直到他的面龐近在咫尺,對上他的柔和目光,才兀自心悔。

“殿下在看什麽?”

花月臣明知故問,停在她一步之外,還偏要逼近看着她閃躲的視線,和嬌羞的紅臉,像個淘氣的孩子總要調皮,貪取她的每一絲可愛痕跡。

沈凜月下意識要躲開,方才轉過頭去,手便被他牽住,逃跑計劃便再失敗。

“殿下總要躲我,我也不是吃人的鬼呀,殿下怕我什麽?”

魅惑的音調如此近了,幾乎渙散她的意識,沈凜月好不容易壓下心頭燥熱的火,冷靜一些,支支吾吾回答:“沒……沒害怕……”

花月臣淺笑瞬息,知道自己若再問下去,沈凜月便要羞得躲起來了,只得見好便收。

他牽着她的手,一邊向前走去,還不忘時時側着腦袋看着身旁紅豔的臉,暗自欣喜。

“殿下放松些,無事的。”

兩人緩緩往水的深處走去,直至溫熱的液體淹沒到胸膛以上,方才停下。

身子浸浴在水中,薄薄的素衣在水下呈現出近乎透明的效果,這樣近、這樣清晰地映入對方眼簾。

他們面對面站着,彼此相望,心裏的小思緒暗暗在眼眸中流轉,都換來心跳加速,口幹舌燥。

花月臣擡起一只手撫上她的肩頭,指尖靈巧地将她的濕發梳到身後,而後沿着臉頰向上,頓在她額間輕輕拭了拭細密的汗珠。

“殿下熱得臉頰紅了,身子也紅了。”

花月臣低眸沿着他脖頸的曲線往水下望了望,素衣包裹的身軀微微透出紅色,她白皙的肌膚被水暖熱,已然像個蘋果那樣鮮豔起來。

沈凜月猶自嬌羞,被他一看,心裏愈發難耐,不自覺往後退開半步,低着腦袋,盯着自己的腳尖。

花月臣知道她的心思,總算收起心思,忽而笑笑松開了她的手,而後背過身去,慢步朝另一端移動。

他走得緩慢,雙手沿途撩撥着水花,他的身體就那樣劃破水體,掀起層層波瀾,圈圈回擊,破開在他的胸膛。

沈凜月視線望去,呆呆一愣。

他素衣虛掩的後背,傷痕累累……

沈凜月的目光停頓在他的背影上,在他那些模糊的痕跡上流轉,呼吸一緊。

花月臣慢步走出幾丈,而後停了下來,他的雙手攀上肩頭,撚着衣角緩緩往後背褪去。他的肌膚一寸寸顯露出來,伴随出現的是具體、清晰的傷痕。

潋滟的水光爬上他的後背,在一道道觸目驚心的痕跡上閃爍着。

是烈火、是雷電、是刀劍、是野獸……

他的後背沒有一處完好的地方,一道道痕跡刺痛着雙眼。

“宮主……”

沈凜月呼吸一緊,下意識眼睛發酸。

滿目所及皆是痛苦與無力,是掙紮與失望,每一道傷痕都是這世間罪惡的象征,印刻他的肌膚,永不消褪。

無法想象,這數百年間,他有多少次置身生死之間,他要承受多少痛苦。他流過多少血,流過多少淚,他有多少次掙紮在善與惡念之間,又有多少次放下屠刀,選擇接受這一切……

若非親眼所見,怎敢感同身受?

沈凜月心間隐隐發疼,呆滞的目光模糊了她對花月臣的認知,他是魔頭?反派?還是只是一個心懷善意的孩子?

腳步不自覺向他走去,層層漣漪滌蕩在胸膛,擊碎成模糊破碎的水花。她的眼眸緊緊盯着他的後背,指尖緩緩擡起,終于觸上他的皮膚——崎岖的、可怕的表面。

“宮主……”沈凜月輕輕呼喚,聲音帶了絲顫抖的尾音。

花月臣舀水的動作停了下來,微微側着臉,以餘光捕捉後面人的些許輪廓。他似是淡淡笑了一聲,柔聲問:“殿下怎麽了?”

沈凜月些許失神,顧不上回應,指尖在他後背停頓了一瞬,而後慢慢将整個手掌貼合了上去。

觸摸的感覺無疑是震撼的,每一道深淺起伏都在掌心清晰地描摹刻畫着,撕裂、破碎、炙烤,都曾發生在他的掌下,那樣真實具體。

她的呼吸幾乎要停滞下來,眼睛也呆呆忘了轉移,直到酸澀的感覺由鼻腔蔓延至淚腺,淺淺的水光在眼眶兜轉。

她又何嘗不是害他的那一個。

“宮主……對不起……”

掌面輕輕摩挲,心猶愧疚,從惡念在她腦中滋生的那一刻起,她已對他不起。

“殿下。”花月臣柔柔喚了她一聲,緩緩轉身與她正面相對,“殿下怎的又說對不起了?殿下還在害怕那噩夢麽?”

瞧見她朦胧的雙眼,花月臣神色微變,稍顯憂心。他一手拉着沈凜月的手腕,一手輕擡将玉指抵在她眼角輕輕拭淚。他低下腦袋近距離看着她的雙眸,指尖摩挲她的鬓角,柔柔安撫。

“殿下別害怕,噩夢過去了,一切都過去了。”他朝她微笑,溫柔平靜。

“疼嗎?”

沈凜月呆了半瞬忽而發問,長睫微顫着與他視線相迎,忽而又自覺有負視線閃躲,匆匆避開他的對視。

花月臣明白她說的什麽,心間一動,猶似一份安慰沁潤心田,撫平他的不甘與委屈。他笑着輕撫她的臉側,将頰邊的水滴拭去,靜靜看了她半瞬。

“不疼。”

他的語調十分柔軟,低沉的嗓音頗具磁性,入耳猶似一陣春風,撫慰了心緒。

他握緊她的手,細心安撫說:“殿下不用擔心,陳年舊傷不必挂懷,黑暗的時光已經過去,如今我已不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孩童,這世上已無人能傷我了。

它們雖然看起來醜陋,但是已經不疼,你瞧我如今好好地站在你的面前,不是嗎?”

好容易幹了一些的眼眶再次濕潤,不知覺眼梢泛紅,鼻子發酸。沈凜月生來便是心善的,心懷悲憫,易于感傷,花月臣越是表現得不在乎,語氣越是平靜無瀾,她的心越是窒息作痛。

自責的情緒亦變成一種折磨,叫她難過,眼睛便不聽使喚表現了出來,濡濕面頰。

他的指尖再度貼上眼角,觸着皮膚輕輕拭淚。他的神情稍顯失落,也似感傷。

“殿下怎可輕易為我這魔頭落淚,花月臣怎受得起?我怕是沒有這份福分享受殿下的關懷,唯願安心守護,護你周全而已。

殿下一落淚,我的心也會疼,我不願殿下為我感傷,殿下莫要再惹我牽心了。”花月臣撫了撫她的鬓角,聲音再度溫和:“殿下莫再哭了,可好?”

明明是柔緩的語氣,明明是平淡的話語,卻在心底掀起漣漪,層層擊打着心窩深處。

他的卑微與認真觸動了她心中的柔軟,猶如金色陽光照射下來,令她心中的惡念與劣性無處躲藏。忽覺他似心懷悲憫無上的神,寬宥了她的惡性,也容許着她的乖張恣意。

可他明明不需要如此。

他站在世間武力的頂端,掌握生殺予奪的權力,他可以輕易決定他的命運,卻偏要将她奉在心上,以禮相待。猶似猛虎嬌護着一只白兔,放下了殺戮,放棄了征服,只剩下安靜與守護。

她是被花月臣眷顧着的那一個。

“宮主……”

雙眸再度淹沒,模糊了她的意識,換來無限紛亂的心緒。

愈被看重愈使她懊悔,便越發拘泥于辜負與歉疚。在他溫柔的眸海裏,她陷落了下去,眼睛越發酸澀,最後如雨磅礴,身軀也開始微微顫動起來。

她忽的掩面哭泣,聲音哽咽:“對不起……我……有人讓我傷害你……對不起……我自私地隐瞞了這一切……昨夜我去你的寝殿,不是因為做了噩夢,而是……而是去殺你的……”

似乎尋着發洩的口子,她的情緒一擁而上,透過她的五官、肢體表現出來,情難自抑,幾乎喘不上氣。

“對不起,我知道錯了,對不起,對不起……”

沈凜月哭喊出聲,随着眼淚的傾瀉,她心底的壓抑終于釋放出來。她哭得像個孩子,幾乎面目猙獰,她抓住花月臣的手臂,朦胧着望着他的雙眸。

下一秒一雙臂彎将她圈入了環抱,她的臉頰結結實實和他的胸膛撞在一起。溫熱的肌體隔着薄薄的素衣相貼,她側着腦袋伏在他的心口,聽着他一下一下的心跳聲,忽覺那般安逸,忽覺那般欣慰。

“殿下別怕。”花月臣将她抱緊,雙臂摟着她的肩膀,掌心輕輕撫摸她的後背,面頰貼在她的發端,“殿下別怕,我不會怪你的,我知道殿下也不願意這樣,你最終沒有殺我,不是嗎?”

氤氲的水汽在周身缭繞,伴着兩人的呼吸游移在肌體之間,平添幾分朦胧綽約的美感,也為這場擁抱多添幾分旖旎缱绻的微妙感。

花月臣輕輕道:“殿下不必挂懷,我如今好好站在你的面前,殿下沒有對不起我,不許這樣自責。殿下有心保全我的性命,受人所命卻終究還是眷顧了我,花月臣感動不已。

我是生于黑暗的人,殿下卻是光,給了我希望。這些時日已叫我不枉今生所活一場,這份恩賜,一直會銘記在我心間,一直到我離開這個世界……”

他的音調越發虛浮,到最後如棉絮緩緩落在耳邊,溫柔得那般小心、無力。

感覺到他的體溫稍稍降低了一些,于溫熱的池水中輕易察覺。沈凜月止了哭聲擡眸看他,忽覺他的臉色微變,似乎忽然間憔悴些許。

水汽蒸着面龐,他卻不似他那般泛紅,偏生虛白了些。

“宮主怎麽了?你的身子……”

他的嘴角不經意抽動,微斂神情淡淡一笑,“殿下無需憂心,我自無礙。殿下可沐浴好了?白龍已在那側等候,殿下随我回岸邊去吧。”

沈凜月将疑地點了點頭,從他懷裏鑽了出來,擡手抹了抹淚痕,收拾收拾狼狽的樣子,随花月臣向岸邊移動。

她時刻注意着他的舉動,不時看看他的臉色,有了前日他倒在梅園的經歷,以及得知他身負秘密之後,沈凜月更加警惕了些。

她親眼見過他狼狽的樣子,知道這是連花月臣都不能為力的事,心憂猶甚。

沈凜月伸手去牽花月臣的手,他卻有意躲開,加快腳步與她拉開一步距離。

他的身子似乎突然有些顫栗,邁步的時候可以察覺他的動作僵硬了些許。

溫泉浸浴遺留下的紅色正迅速從他身上褪去,轉而變成淺淡的白色,好似突然沒了血氣。他的發絲亦突然有了白色結晶,如布了一層寒霜。

“宮主!”

沈凜月伸手拉住他的手臂,卻突然發覺已甚冰涼。

愕然的瞬息,他的身子已掙開了她的手,撲通一聲摔進了水裏……

作者有話要說:花月臣: 喜歡殿下是我無上幸福的事,請殿下允我這份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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