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章節

己的不滿。這不僅是私人方面的好惡,從技術的角度來說,馬谡看不起王平那種平庸的指揮風格,而王平也對這個參謀出身的書生不屑一顧。

但是軍令就是軍令,無論是馬谡還是王平,都沒辦法改變。兩個人領取了丞相親自簽發的符節,一前一後走出了營帳。在大帳門口,王平停下腳步,冷冷地瞥了馬谡一眼,一句話都沒有說便轉頭離開,還故意把自己的铠甲弄得铿锵作響,好像在諷刺馬谡一樣。

一直到出兵之前,他們都沒再說過話。

※※※

馬谡把思緒收回來,回首望了望逶迤幾裏的隊伍,王平現在在整支部隊的尾部負責殿後;這是個兩全其美的安排,兩個人互相見不到,免得彼此尴尬。對于躊躇滿志的馬谡來說,這只是些小瑕疵而已,并沒太放在心上。他是丞相親自提拔的人,沒必要與一個二流将領争無謂的閑氣。想到這裏,他的心情又愉快起來,吹在面上的風也覺得清爽多了。

天空飛過幾只大雁,他仰起頭眯着眼睛傾聽着雁鳴,甚至想拿起弓箭射下幾只,來發洩自己這種興奮的心态。只需要在街亭取得勝利,那麽他從此将會平步青雲。

與馬谡并辔而行的是他的參軍陳松。受到主帥的影響,這個瘦臉寬眉的中年人也是一身輕便甲裝,神色輕松自如,好像只是出來踏青一樣。他注意到了馬谡神采飛揚的神情,于是恰到好處地問了一句:“幼常,你看這一次北伐,勝算能有多少?”

“呵呵,我軍現在節節勝利,隴西計日可得。”馬谡揚起手中的鞭子,笑道,“如今只是快勝慢勝的問題,陳兄未免多此一問了。”

“那倒也是,有幼常你在此,又愁什麽呢。犬子将來要是從武,定得要拜到參軍門下讨教哪。”

馬谡對于這樣的恭維已經習以為常,比起那些總是沒好臉色的将領,統帥部的文職人員對馬谡卻頗有好感,甚至有着小小的崇拜情緒。他聳聳肩,從容答道:“等令郎長大,天下恐怕已經是一統太平年,還用得着學什麽兵法。倒不如做個史官,不要讓這些事跡付之闕如的好。”

“呵呵,到時候将軍這街亭之役,值得大書一筆啊。”

兩個人同時笑起來,讓旁邊不明就裏的幾名傳令兵疑惑地交換了一下眼神。

單就氣候條件來說,雍州的春季相當适宜行軍,無論日照時間、風力還是溫度,都讓人感覺到舒适。唯一拖累行軍速度的只有崎岖的山路。為了确保毫無幹擾地抵達街亭,馬谡并沒有選擇天水大路行進,而是沿渭水南岸向東前進,然後渡河循隴山北上。最後,這一支部隊在出發五天後,也就是這一日的傍晚抵達了街亭。一切都如馬谡事先計算的那樣。

長安至隴西地區為南北走向的隴山所阻隔,只有一條坦途大道,只要能扼守住街亭,就等于關上了隴右的大門,讓增援的魏軍欲進無路。漢軍便可從容消化掉三郡,然後以高屋建瓴之勢向關中進發。死守街亭,這就是馬谡此行的任務,也是北伐成敗的關鍵所在。假如他成功的話,街亭就将是蜀漢軍中一顆嶄新将星升起的舞臺。

諸葛丞相是這麽期望的,而主角本人更是已經迫不及待了。

馬谡軍進入街亭的時候,并沒有遭到任何的抵抗,魏軍沒料到漢軍的動作會這麽快,駐紮此地的二十餘名魏兵在看到漢軍的大纛後,就立刻棄城向關中逃去。漢軍很輕松地就控制了整個街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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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亭城的城牆破落,年久失修,顯然沒有什麽太大的軍事價值。馬谡命令另外一名裨将張休率領幾百人進入城中偵察,其他的士兵就在城前的開闊地帶前帶甲待命。

“帶甲待命?”

李盛與王平很驚訝地看着馬谡,然後李盛試探着問道:“參軍說的,不是紮營麽?”

“不是紮營,對,先讓他們待命,多派些斥侯去關中道方向;還有,沒我的命令不許紮營開夥,我另有安排。”馬谡捏着下巴,揮手叫他們盡快去執行。

王平瞪了馬谡一眼,嘴唇動了動,終究還是什麽都沒說,策馬轉身去了後隊。

連續行軍了三日的漢軍已經疲憊不堪了,現在即使只是被命令原地待命,也足以讓他們如釋重負。聽到傳令後,士兵們紛紛放下手裏的武器,就地坐了下去。謹慎的指揮官們沒有大意,他們知道這時候的士兵無論意志還是體力都是最低落的,這種狀态非常危險,尤其是他們目前所處的位置是敵人的側後,随時可能會有關中的魏軍大隊趕到。因此他們指派了一批弓弩手駐在大道兩側高處,并且将辎重全都堆放在了道中,以備萬全。

馬谡不需要為這些瑣事煩惱,他與陳松還有幾名護衛離開了本隊,在街亭四周巡視,查探地形。

街亭并不大,本來逶迤隴山之間的狹窄官道到此豁然開朗,向關中方向一去十裏都是寬闊平地,四周都是險峻山川。街亭小城便鎮于道口的南側,城後兩裏處是一座斷山,這座山拔地而起,高約兩百餘尺,獨自成峰,與四周山脈不相連接;山側清水河濤聲訇然,隐約似伏有雄兵百萬,峥嵘群山拱衛之下,自涵一番氣勢。

當馬谡一行走到斷山的山麓時,他忽然勒住馬,側身伸出手指問道:“那裏是何處?”周圍的人循着他的手指看去,看到斷山半山腰處山勢忽然舒緩,向四面伸展成為一座山崖。山崖邊側起伏不定,卻看不清頂上是什麽樣子。

“據當地土人說,此地叫麥積崖。”一名衛兵答道。

“這崖下寬上窄,又層疊起伏,這麥積二字,叫得有理,有理。”陳松聽到這名字,不禁晃着頭贊嘆道。馬谡沒有說話,仰頭看了半天,擺了一個手勢。

“我們上去看看。”

于是幾個人順着山坡緩處慢慢上去。麥積崖上樹木很少,但草本很多,長起約有兩尺多高,郁郁蔥蔥,散發着淡淡草香之氣。大約爬了兩百餘尺高,就到了山崖頂部。一爬上去,所有的人包括馬谡都是一驚,原來這麥積崖頂寬闊平整,地表半石半土,方圓百丈都是平地,略加整理就足以容納萬人。

馬谡不發一語,背着手圍着崖頂轉了一圈,不時俯身撿起幾塊石頭觀察,或者眺望遠方,眼神顯然陷入沉思。陳松和其他士兵沒多打擾,安靜地站在一旁。此時夕陽西下,薄雲湧起,天空宛如火燒一般絢爛;隴山的崇山峻嶺雄峙八方,日暮之時看起來越發顯得威嚴肅殺。馬谡自山頂向下俯瞰,街亭城與大道盡收眼底,孔子“登泰山而小天下”的感慨一時橫生胸襟。當他看到街亭界碑在大道之上拉出長長影子時,不禁下意識地按着自己的胸口,感覺到自己的心情鼓蕩不已,難以自抑。

“只要站在這裏,勝利就是屬于我的。”

他擡首向遠處視線之外的長安望去,嘴角浮現出一絲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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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在相反的方向,另外一個人也在望着即将沉入黑暗中的隴山沉思,這個人就是魏右将軍張郃。

張郃是魏國軍界的一尊偶像,當年太祖武皇帝麾下號稱“五子良将”的将領中,張遼、樂進、于禁早已過世,徐晃也在去年病死,至今仍舊活躍在第一線的只剩下張郃一人,他是魏國太祖時代的最後一位名将。這份資歷,在魏軍的高級将領裏是無人能比的。張郃自己也清楚,不過在自豪之餘,他多少有些寂寞。

當諸葛亮在祁山發動大規模攻擊的消息傳到許昌的時候,舉朝嘩然。對于心理準備不足的魏國來說,這一次蜀軍的進攻非常突然。魏國的兩支主力軍團此時正駐守在荊、揚兩地以防備吳國的進攻,分身乏術;大将軍曹真又已經前往箕谷,朝廷必須另外派遣一支部隊以最快速度趕去支援薄弱的隴西守軍。

在讨論到指揮官的人選時,大家不約而同地想到了這位精神仍舊矍铄的右将軍張郃。

當時張郃剛從南方回來,正在家中靜養。當別人把廷議的結果告訴他的時候,這位老人沒有想象中那麽高興。他看着敕書上“隴西讨賊”四個字,不禁發出一陣物是人非的感慨。

十三年前,他被派去進攻蜀中,結果在宕渠郡被張飛擊敗;九年前,他在定軍山目睹了夏侯淵的死亡;然後他就一直駐守在隴西,後來被調派到長江一帶主持對東吳的軍事行動,從此再沒靠近過西北。張郃想不到自己年近六十,終于還是要回到那片戰場,再次面對熟悉但又陌生的敵人。

傷感終究只是傷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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