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章節

同的原因而避免與他直接交談,這讓馬谡希望托第三者傳話給丞相的企圖也破滅了。

第一個走過他身邊的是漢軍督前部鎮北将軍魏延,這名黑臉大漢對于馬谡一直就沒什麽特別的好感——準确地說他對丞相府裏的那群書生都沒有好感。他提着自己的長槍慢慢從馬谡的囚車旁邊走過,只是微微把眼睛瞥過來斜着看了看那名囚徒,然後從鼻子裏冷哼出一聲,繼續朝前走去。

第二個走過來的是一個馬谡不認識的年輕人,他比起馬谡的年紀要小得多,頭戴着綠巾短帽,顴骨上沾染着兩團西北人特有的高原紅,那是長年風吹的結果。他的臉部輪廓雖沒馬谡那麽雅致,卻多了一份粗犷之氣。他路過囚車的時候,恰好與馬谡四目相接,兩個人彼此都将視線移開,各自走各自的路。那個時候馬谡還不知道這名青年的名字叫做姜維,也不知道兩人的再度會面,将是很久以後。

第三個走過的是丞相府的長史向朗。馬谡看到他到來的時候,心裏升起一股欣慰之感。他與向朗在丞相府一為參軍,一為長史,既是同僚也是好友,彼此之間相處甚厚,丞相府的人總以“高山流水”來形容他們兩個的關系。他看到馬谡的囚車,卻沒有靠近,只是遠遠地打了一個手勢,馬谡明白他的意思,是“少安毋躁,鎮之以靜”,這是向朗目前唯一所能做到的,不過這畢竟令馬谡的心情舒緩了不少:自從街亭以來,這是他第一次接受到善意的回應。

最後一個走過的就是王平,他握着缰繩,雙腿緊緊夾着馬肚,刻意躲避着馬谡的眼神。快靠近囚車的時候,他猛地一踢坐騎,飛快地從車子旁邊飛馳而去。馬谡甚至沒有投去憤怒一瞥的時間。

馬谡期待已久的丞相,卻始終沒有出現。對此,馬谡只是喃喃地對自己說:“到漢中,到了漢中,一切就會好了。”

經過了将近一個多月的長途跋涉,這支大軍終于平安地抵達了漢中的治所南鄭。辎重車輛和疲勞不堪的老百姓全都擁擠在城外等候安排,牛馬的嘶鳴與人聲此起彼伏,塵土飛揚;同樣疲憊的蜀漢正規軍則還要擔負起警戒治安的職責,打着呵欠的士兵們将手裏的長槍橫過來,努力讓這一團混亂集合變得有秩序一些。

諸葛丞相坐着木輪車慢慢進了南鄭城,在他身邊,手持賬簿的諸曹文官們忙着清點糧草與武器損耗;而武将們則為了清理出一條可供出入南鄭的大道而對部下大發脾氣。

“看來這裏将會熱鬧一陣子。”

丞相閉着眼睛,一邊聽着這些喧鬧的聲音,一邊若有所思地晃着羽扇。武器的入庫、糧草的交割、遷民的安置以及屯田編組,還有朝廷在北伐期間送來的公文奏章,要處理的事情像山一樣多。不過目前最令他挂心的,是如何向朝廷說明這一次北伐的失敗。

這一次不能算做大敗,不過漢軍确實是損失了大量的士兵與錢糧,并且一無所獲,比起戰前氣勢宏大的宣傳,這結局實在差強人意。朝野都有相當大的議論,諸葛亮甚至可以預見自己将會面臨何種程度的政治困境。為了能給朝廷一個圓滿的交代,首先就必須理清最直接的責任人是誰,而這一切都取決于究竟誰該對街亭之敗負責。

※※※

想着這些事,心事重重的諸葛亮走進相府。他顧不得休息一下,直接走到書房,習慣性地鋪開了一張白紙,提起筆來一時卻不知寫些什麽好。這時候,一名皂衣小吏快步走了進來。

“丞相,費祎(yī)費長史求見。”

諸葛亮聽到這個名字,有些吃驚,随即将毛筆擱回到筆架,吩咐快将他請進來。

過了四分之一炷香的時間,一位三十多歲的人手持符節從門外走了進來。這個人四方臉,寬眉長須,長袍穿得一絲不茍,極有風度。他還沒來得及施禮,諸葛亮先迎下堂來,攙着他的手,半是疑惑半是欣喜地問道:“文偉怎麽回來得這麽快?東吳那邊聯絡得如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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費祎呵呵一笑,先施了一禮,然後不緊不慢地回答說:“一切都按照丞相的意思辦理,吳主孫權對于吳蜀聯盟的立場并沒有變化。”稍微停頓了一下,他又繼續說道:“他們對于丞相您的北伐行動持樂見其成的态度。”

“唔,倒真像是吳國人的作風。”

諸葛亮略帶諷刺地點了點頭,東吳作為盟友并不那麽可靠,但只要他們能對魏國南部邊境持續施壓,就是幫蜀漢的大忙了。兩個人回到屋裏,對席坐下,費祎從懷中取出一卷公文遞給諸葛亮:“吳主托我轉達他對丞相您的敬意,并且表示很願意出兵來策應我國的北伐。”

“哦,他在口頭上一向是很慷慨的。”諸葛亮朝東南方向望了望,語氣裏有淡淡的不滿,随手将那文書丢在一旁,“文偉這有次出使東吳,真是居功闕偉。”

“只是口舌之勞,和以性命相搏的将士們相比還差得遠呢。”費祎稍微謙讓了一下,然後語氣謹慎地問道,“我已經回過成都,陛下讓我趕來南鄭來向您複命,順便探問丞相退兵之事……”

諸葛亮聽到他的話,心中忽然一動。街亭這件事牽扯到軍中很多利害關系,連他自己都要回避。費祎一直負責對東吳的聯絡事務,相對獨立于漢軍內部之外,而且他與諸将的人緣也相當不錯,由他來着手調查這件事,再合适不過了。更何況——諸葛亮不願意承認自己有這樣的心理——委派費祎做調查,會對同為丞相府同僚的馬谡有利不少,他們兩個也是好友。

“賊兵勢大,我軍不利,不得不退。”諸葛亮說了十二個字。費祎只是看着諸葛亮,卻沒有說話,他知道丞相還有下文。

“北伐失利,我難辭其咎,不過究竟因何而敗,至今還沒結論,所以文偉,我希望你能做件事。”

“願聞其詳。”

于是諸葛亮将街亭大敗以及馬谡、王平的事情講給費祎聽,然後又說:“文偉你既然是朝廷使臣,那麽由你來清查此事,陛下面前也可示公允,你意下如何?”

費祎聽到這個請求,不禁把眉頭皺了起來,右手捋了捋胡須,半晌沒有說話。他的猶豫不是沒有道理的,以一介長史身份介入軍中進行調查,很容易招致敵視與排斥。諸葛亮看出了他的躊躇,站起身來,從背後箱中取出一方大印交給他。

“文偉,我現在任你為權法曹掾,參丞相府軍事。将這方丞相府的副印給你,你便有權在任何時間任何地點以丞相府之名征召軍中任何一個人,也可調閱諸曹文卷。”諸葛亮說到這裏,将語氣轉重,“這件事要盡快查清,我才好向朝廷啓奏。”

說完這些,他別有深意地看了看費祎,又補充了一句:“馬谡雖然是我的幕僚,但還是希望你不要因此而有所偏私,要公平調查才好。”

“祎一定庶竭驽鈍,不負丞相所托。”

費祎連忙雙手捧住大印,頭低下去。他選擇了諸葛亮《出師表》中的一句話來表達自己的決心,這令丞相更加放心。

馬谡在抵達南鄭後,立刻被押送到了兵獄曹所屬的牢房裏。這裏關押的全部都是觸犯軍法的軍人,所以環境比起普通監獄要稍微好一點:牢房面積很大,窗戶也有足夠的陽光進來,通風良好,因此并沒有多少渾濁壓抑的氣味;床是三層新鮮的幹草外加一塊苫布,比起陰冷的地板已經舒服了很多。

馬谡在南鄭期間也曾經來過這裏幾次,因此典獄與牢頭對這位參軍也表現出了一定程度的尊敬,因此,他們沒有故意為難馬谡。

不過馬谡并沒有在這裏等太久。他大約休息了半天,然後就被兩名獄吏帶出了牢房,來到兵獄曹所屬的榷室。為了防止隔牆有耳,這間屋子沒有窗戶,只有一扇厚重的鐵門進出,在白天的時候,屋子裏仍舊得點起數根蠟燭才能保持光亮,缺乏流動的空氣有一種腐朽的味道。

鐵門被離開的獄吏“咣”的一聲關閉之後,擡起頭來的馬谡看到了費祎坐在自己面前。

“文——文偉?”馬谡驚訝地說道,他的嗓子因為前一個月的長途跋涉而變得嘶啞不堪。

費祎聽到他這麽呼喊,連忙走過來攙扶起他,看着他落魄的樣子,不禁痛惜地問道:“幼常啊,怎麽弄到了這個地步……”

費祎一邊說着,一邊将他扶到席上,親自為他倒了一杯酒。馬谡接過酒杯,一肚子的委屈似乎終于找到了宣洩的出口,将近四十的他此時熱淚盈眶,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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