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章節
着雙手抱拳的姿勢逐漸遠去,最後消失在晨霧之中。
兩位好友最後的一面就這麽匆忙地結束了。馬谡一邊任憑自己的眼淚流出,一邊快馬加鞭,朝着勉縣的方向跑去。
諸葛亮時代的蜀漢官僚體系相當有效率,整個漢中的軍政系統在事發後以最快的速度做出了反應。從南鄭向各地發出了十幾道緊急公文,命令各地關卡郡縣緝捕在逃軍犯馬谡。這一切僅僅是在馬谡出逃後的半天之內。
他們的工作效率也令人感到吃驚,五天之後,馬谡即告落網。
馬谡被捕的過程很簡單:勉縣的縣屬搜緝隊在邊界地帶發現了一名可疑男子并上前盤問,正巧隊伍中有人曾經見過馬谡的長相,于是當場就将他捉住了。
當諸葛丞相聽到馬谡再度被捕的消息時,毫不猶豫地下令将其關進軍正司的天字監牢。他對馬谡徹底失望了。
“馬谡畏罪潛逃”,無論是正式的公文還是人們私下的議論,都會把馬谡的這一舉動視作對他罪行的承認——這是可以理解的,如果不是內心有愧的話,為什麽不申辯,反而要逃跑呢?他原本還對馬谡存有一絲信心,結果馬谡的逃亡就将這最後一點可能性也粉碎了。
諸葛丞相自己都不得不接受這樣一個事實:馬谡是有罪的。于是,他立刻公開了費祎的調查文書,并且在非正式的會議上,檢讨了自己在街亭守将人選決策上的失誤。
馬谡的結局很快就确定了,死刑,由諸葛丞相親自簽署。
這個結果在漢中得到了不錯的反響。将領們普遍認為這是個可以接受的處置,而丞相府中的文官們雖然對馬谡的遭遇表示同情,但在政治大環境下也不敢說什麽。只有長史向朗一個人向諸葛丞相提出了異議,不過他也拿不出什麽證據,只是懇求丞相能夠赦免馬谡的死刑。
提出類似請求的還有特意從成都趕來的蔣琬與費祎,不過都被諸葛丞相回絕了。這一次,諸葛亮似乎是決意與馬谡徹底斷絕所有關系。而對于向朗,諸葛亮更是格外憤怒,因為有人揭發,他在發現馬谡逃跑時不僅沒有立刻舉報,反而将自己的馬匹交給馬谡協助其逃亡。當諸葛丞相召來向朗質詢的時候,向朗只是平靜地回答:“我是在盡一個朋友的責任,而不是一位長史的職責。”
處于這旋渦中的馬谡對那些事情渾然不覺,他被關在了天字監牢中,與世隔絕,安靜地等待着死亡的到來。
鑒于上一次逃獄的經歷,這一次的天字號監牢戒備異常森嚴。有四名獄卒一天十二個時辰不間斷地看守在門前,內側則另有十幾名守衛分布在各處要點,軍正司特意還派遣了三十名士兵在監獄外圍,可以說是滴水不漏。
負責視察警衛工作的是鎮北将軍魏延,這也反映出軍方對這件事的重視程度。面對這位大人物,典獄長既興奮又緊張,他走在魏延旁邊,拍着胸脯對這個板着臉的将軍保證說:“除非犯人是左慈或者于吉,否則是絕不可能逃出這個監獄的。”
魏延“唔”了一聲,把頭偏過去偷偷窺視在牢房中的馬谡。馬谡正躺在獄房的草床上,保持着蜷縮的姿勢,似乎已經放棄了所有的抵抗,一動不動。
“別放松警惕,說不定什麽時候那家夥又會逃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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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延冷冷地對典獄長說,後者連連點頭,将牢房的鐵欄柱和大鎖指給他看。他用手握了握,那鎖足有三斤重,需要同時用兩把鑰匙才能開啓;而牢房四壁包括地板則是完全的石質,石塊彼此之間嚴絲合縫,沒一點松動;唯一的一扇氣窗只有一尺多寬,還被六根鐵欄柱分割開來。他确實看不出任何可供囚犯逃跑的可能。
“三天之後就會公審,可千萬別出什麽差池。”
“小的明白,盡可放心。”
“下午押到的還有李盛、張休兩個人,你也不能掉以輕心。”
“兩間牢房都準備好了,加派的人手也已經到位。”
兩人一邊說着話,一邊離開牢房,兩名獄卒立刻補上他們兩個的位置,嚴密地監視着那個犯人。馬谡趴在床上,臉壓進草裏,看上去似乎已經睡着了,其實他正在緊張地思索着剛才魏延與典獄長的對話。
李盛和張休也被抓進來了?但是費祎那日卻對他說,他們兩個與黃襲、陳松二人一起供認馬谡有罪,那麽他們為什麽也會被抓進死牢?
馬谡輕輕擺動一下腦袋,換了個姿勢,繼續回憶那日與費祎會面的情況,忽然意識到自己只看到了黃襲和陳松的供詞,而李盛和張休的卻沒有,這是一個疑點……不,整個街亭事件,就是一個最大的疑點,馬谡覺得隐約有一張網籠罩在自己的頭上,将自己拖進陰謀的泥沼之中。
經歷了這幾番出生入死、出死入生的折磨後,馬谡的激憤與怒火已經被銷蝕一空。當他置身于這死牢之中時,已經不再像開始那樣瘋狂抗拒,絕境下的冷靜反而讓他恢複了一度被怒火沖昏的理智;作為蜀漢軍界首席軍事參謀的缜密思維悄然又回到了他身上。
不過即使他有再多的疑點,也不可能得到澄清了。在這樣的死牢裏,無論他的求生欲望和懷疑多麽的強烈,也無法穿越厚厚的石壁傳遞到外面去。他的生命,就只剩最後三天了。
他保持着俯卧的姿勢思考了半個多時辰,覺得腦子有點暈,于是打算坐起身來。但當身體直立的瞬間,頭一下子變得異常沉重,迫使他不得不變換一下姿勢,重新躺了下去。這一次頭感覺稍微好了一點,但肺部卻開始憋悶起來,火辣辣地疼。
“大概是在逃亡的時候染了風寒吧。”
馬谡不無自嘲地想,即将要被處死去的人還得了風寒,這真諷刺。他這麽想着,同時把身體蜷縮得更緊了,覺得有點冷。
到了晚上,開始還微不足道的頭疼卻越來越嚴重了,他全身發寒,不住地打着冷戰,體溫卻不斷上升。獄卒從門上的小窗送進晚飯的時候,他正裹着單薄的被子瑟瑟發抖,面色赤紅。
這種異狀立刻被獄卒覺察,不過出于謹慎,他并沒有急于打開牢門,而是隔着欄杆喊馬谡的名字。馬谡勉強擡起頭,朝門揮了揮手,然後又重重躺回到草墊子上,劇烈地喘着氣,頭暈目眩。
獄卒看到他這副模樣,連忙叫同事分別前往典獄長和巡更兩處取鑰匙來開門,然後端來一盆清水和一碗稀粥送進牢房去。馬谡掙紮着爬起來,先咕咚咕咚喝了半盆清水,一陣冰涼入肚,似乎熱氣被暫時壓制住了。他又捧起了稀粥,剛喝了去幾口,就覺得胃裏一陣翻騰,忍不住“哇”的一聲張口嘔吐出來,稀粥混雜着胃液濡濕了一大片草墊。
馬谡是公審期間的重要犯人,幹系重大。聽說他突然得了重病,典獄長不敢怠慢,立刻從家中溫暖的被子裏爬起來,趕到了天字牢房,同時到達的還有一名臨時召來的醫者。
到達監獄後,典獄長趴在門口仔細地觀察了半天,認為這不像是裝病,這才讓叫人将牢房門打開。接着幾名守衛先沖進屋子裏守在一邊,然後才叫那名醫者走近馬谡。
醫者先為馬谡把了脈,查看了一下他的舌苔顏色,随後叫守衛将馬谡扶起來,把上衣脫掉,讓他赤裸上身。當他的衣服被脫掉之後,在場的人一下子注意到,馬谡的上半身滿布着暗紅色小丘斑,胸前與腹部相對少些,四肢卻很多,這些小斑點已經蔓延到了脖子,看樣子很快就會沖上面部,那情景看起來十分令人駭異。
醫者一看,一時間大驚失色,“騰”地站起身來,揮舞雙手大聲叫牢房裏的人都退出屋子去。守衛們見到醫者的神态異常,以為出了什麽大事,一個個驚慌地跑出門去,醫者最後一個離開牢房。
“病人情況怎麽樣?”
在門外守候很久的典獄長急切地問道,醫者擦了擦汗,結結巴巴地回答:“大人,适才小的替此人把脈,所得竟是一麻促脈。脈如麻子之紛亂,細微至甚,主衛枯營血獨澀,屬危重之候。此人苔燥黃剝脫,面色無華,四肢枯槁,更兼身受牢獄之苦,飲食不調,刑具加身……”
“究竟是什麽病?”典獄長不耐煩地打斷他的話,喝道。
“是虜瘡……”
牢房內外一瞬間被凍結。典獄長和守衛們下意識地都後退了幾步,仿佛對這個名字無比畏懼。這種心情是可以理解的:“虜瘡”是一種幾天內可以毀滅一個村莊的可怕疾病,很少有人能在它的侵襲下幸存。兩百多年前,大漢伏波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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