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章節

舊的沉醉表情,恢複到陰沉嚴肅的樣子,沉聲說道:“進來吧。”

門吱呀一聲開了,一個三十多歲的小吏走進屋子來。他兩只眼頻繁地朝兩邊望去,舉止十分謹慎。

“小高,這麽快就找到死士了嗎?”

姜維問道,被叫做“小高”的小吏露出半是無奈半是猶豫的表情,吞吞吐吐地說道:“回将軍,找是找到了,可是……”

“可是什麽?”

姜維把臉沉下來,他十分厭惡這種拖泥帶水的作風。

“可是……那個人有六十三歲了。”小高看到姜維的臉色越來越難看,連忙補充道,“他堅持要見将軍,還說将軍若不見他,就對不起蜀漢的北伐大業……”

“哦?好大的口氣,你叫他進來吧,我倒想看看他是個什麽人物。”

姜維一聽這句話,倒忽然來了興趣。他揮了揮手,小高趕緊跑出屋子去,很快就領進一位戴着鬥笠的老者。

老人進屋之後,一言不發,先把鬥笠摘了下來。

姜維就着燭光,看到這個老頭穿着普通粗布青衣,頭發與胡須都已經斑白,臉上滿是皺紋,滲透着苦楚與滄桑,然而那皺紋仿佛是用蜀道之石斧鑿而成,每一根線條都勾勒得堅硬無比。這個人一定在隴西生活了很久,姜維暗自想道。

姜維示意讓小高退出去,然後伸手将燭光撚暗,對着他盯視了很久,方才冷冷地說道:“老先生你可知道我要召的是什麽人?”

“死士。”老人回答得很簡短。

“老先生可知死士是什麽?”

“危身事主,險不畏死,古之豫讓、聶政、荊軻。”

姜維點了點頭,略帶諷刺地說道:“這三位都是死士,說得不錯。不過老先生你已經六十有三,仍舊覺得自己能勝任這赴難的責任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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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士重在其志,不在其形。”

“死士重的是其忠。”姜維回答,同時把身體擺了一個更舒服的姿勢,“這麽說吧,我可不信任一個主動找上門來效忠的死士,那往往都以欺騙開始,以詭計結束。”

面對姜維的單刀直入,老人的表情一點都沒有變化。

“你不需要信任我。你只要知道,你想要做的事情,也是我想要做的事情,我們的目标是一致的,這就夠了。”

“哦?”姜維似乎笑了,他把身體前傾,仿佛對老人的話發生了興趣,“你倒說說看,我想要做的事情是什麽?”

“殺費祎。”

姜維聽到這三個字,“霍”地站起身來,怒喝道:“大膽!竟然企圖謀刺我蜀漢重臣,你好大的膽子!”

老人似乎早就預料到姜維的反應,他抱臂站在屋子的陰影裏,不徐不急地慢慢說道:“這不就是将軍想要做的麽?”

“可笑!文偉是我蜀漢中流砥柱,我有什麽理由去自亂國勢?”

“這一點,将軍自己心裏應該比我清楚。是誰屢次壓制将軍北伐的建議,又是誰只肯給将軍一萬老弱殘兵,以致将軍在隴右一帶毫無作為?”

“政見不合而已,卻都是為了複興大業,我與文偉可沒有私人仇怨。”

“哦……将軍莫非就打算坐以待斃,等着費祎處置将軍麽?他為人如何,您應該知道。”

老人的這番話讓本來擺出憤怒表情的姜維陷入沉默。費祎在外界的聲望素有沉穩親和之名,但是他的真正為人如何,在蜀漢官場上經歷了幾十年的姜維也是深知的。

丞相逝世之後,本來爆發的矛盾只是魏延與楊儀的節度權之争,結果打着調停之名的費祎先騙取了魏延的信任,又借楊儀之手以平叛的名義除掉魏延;随後又密奏了楊儀的怨言,迫使其自殺身亡;接着排擠掉吳懿,讓屬于自己派系的王平坐鎮軍方。這些都是姜維看在眼裏的。自從那次之後,費祎不動聲色的陰狠手段就給他留下了深刻印象,從此他再也不敢小觑這個笑眯眯的胖子了。

姜維雖然依仗是丞相繼承者的身份沒受什麽打擊,但也一直被費祎刻意壓制。他屢次要求北伐,但上的奏表都語氣懇切,言辭中不敢稍微激烈,生怕挑戰費祎的權威以致被迫害。

現在這老人說中了姜維的痛處,他不得不把那套表演出的氣憤收起來,重新思考這個老人所說的話。

“……好吧,這個暫且不說……”姜維抽動一下嘴唇,擺了擺手,重新坐了回去,“那麽,老先生你又是為什麽要殺他?”

“我殺他的理由比你更充分……我之所以在隴西茍活到現在,就是為了要殺他。其實我要殺的還有王平,可惜他已經病死了。”

老人毫不猶豫地說道,姜維注意到他的眼神一瞬間變得更加銳利,同時也對他如此濃郁的仇恨産生了興趣。

“把你的理由告訴我,我想這是我們互相信任的基礎。”姜維說道。

老人點了點頭,走到憑幾前面,拿起毛筆,在鋪好的白紙上寫了兩個字,把它拿給姜維。

“我想這兩個字應該足夠了。”

姜維接過字帖一看,悚然一驚,急忙擡頭重新審視老人的臉,這一次他模模糊糊地想起來了,許多年前,他似乎是見過這個人的,在西城前往南鄭的路上,那時候他還年輕……而老人接下來的故事也是從那裏開始的。

當老人将那兩個字所圍繞的故事講完之後,姜維瞠目結舌,幾乎無法相信。他沒想到那件事的背後還隐藏着這樣的事,也沒想到那個早已死去的人今天會突然出現在自己面前。

本來擺出一副高姿态的他,現在卻變得手足無措,他伸出手去拍了拍老人的肩,想了半天才找出一句自認為比較合适的話來:“我想如果沒發生那樣的事情,也許今天在這個位子的人就是你……”

“呵呵,這都是天數,天數。”

老人似乎對這些已經完全不在意:“怎麽樣,姜将軍,現在是否可以信任我?”

“是。”

姜維點了點頭,同時像是給自己的行為辯解一樣鄭重地申明:“這是為了丞相的北伐大業。”

“是的,為了丞相。”

老人的表情似乎有所變化,但姜維不知道在那皺紋和麻點隐藏後的究竟是哪一種情感。

※※※

延熙十五年四月,沉寂已久的蜀魏邊境掀起了一陣小小的波瀾。由漢衛将軍姜維率領的一支漢軍深入魏境,在羌人的配合之下襲擊了魏國西平郡,然後在魏軍增援之前就匆忙撤退了。在這次襲擊中,魏國一位名叫郭循的中郎将被蜀軍擒獲,而他的随從則全部被殺死。

這一次的軍事行動并沒有什麽實質性的收獲,但令蜀漢官員喜出望外的是,這位被俘的魏國中郎将表現出極大的誠意,主動對蜀漢表示恭順。一直以“正統”自居的蜀漢朝廷,對于投誠的敵國将領一向極為寬容。之前的魏國大将夏侯霸就得到了隆重的待遇,因此郭循也得到了殊遇。

郭循雖然相貌不佳,滿臉都是麻點,但是态度謙和,且談吐不凡,頗得蜀漢百官的好感。在他受到了皇帝劉禪的接見之後,立刻被加封為左将軍。要知道,這是已故嫠鄉侯馬超曾經坐過的職位。

随後郭循就被留在了成都。他行事低調,舉止沉穩有度,對于各位官員的脾性愛好卻都一清二楚,更難得的是,他對于官僚政務相當熟悉,就好像他已經在蜀國住了十幾年一樣。這樣的人沒有理由不被重用,很快駐屯在漢壽的大将軍費祎就開始注意到了這個人。

郭循能力出衆又不居功,與費祎的性情相投;另一方面,他對于衛将軍姜維似乎有着不淺的敵意。這對于費祎來說是一枚上好的棋子,不羅織到帳下實在是可惜。于是他便開始有意識地拉攏郭循,先後寫了幾封書信給他,暢談天下大事,而後者也一一回複,信中所顯露出的政見和文筆令費祎贊賞不已。

這一年的年底,費祎終于獲得了開府的許可,成為了繼諸葛亮和蔣琬之後蜀漢第三位開建府署的人。他立刻列了一份想要征辟的幕僚名單上奏朝廷,其中就有郭循的名字。

延熙十六年早春,郭循和其他十幾名被征召的官員風塵仆仆地從成都趕到了費祎開府所在的漢壽,衛将軍姜維和其他高級軍官也在同一時間抵達,專程向這位春風得意的大将軍道賀。于是大為高興的費祎決定舉辦一次宴會,以慶祝自己開府的榮耀。

這一次宴會規模很大,而且級別相當高,因為出席的都是蜀漢舉足輕重的人物。宴會相當熱鬧,主人在漢壽治所內外的空地裏擺開了幾十張桌子,坐滿了各地前來道賀的賓客。別說高級官僚,就連普通的小吏都有一席之地,得以享受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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