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章節

次白帝城沉默的主謀,至少劉禪不用擔心楊洪會跟他沆瀣一氣。

楊洪看了劉禪一眼,看來這位太子對這個安排是動過了心思的。在權力面前,即使是再平庸的人,也會變得敏銳起來。

劉禪追問道:“楊從事可願意為本王跑這一趟?”楊洪略微不安地轉動身體,這個差事可不容易做,可他沒得選擇——既然投了諸葛亮,而諸葛亮支持劉禪,那他就只能在這條路上走到黑。

“臣即日動身。”楊洪伏地叩頭。劉禪的臉色好看了一些。作為太子,他馭使一名治中從事都要花這麽大的力氣,實在是有些可憐。

“除了傳捷,殿下可還有什麽囑托?”楊洪想知道劉禪希望他做到什麽程度。他無兵無權,單騎入城,想赤手空拳去挫敗一場陰謀是不可能的。

劉禪略作思忖便答道:“只要帶上眼睛和耳朵就夠了,本王只想知道白帝城為何沉默至今,其他的事不必勉強。”劉禪說到這裏的時候,臉色罕有地閃過一絲厲色,稍現即逝。

“謹遵殿下吩咐。”

“我讓馬承陪你去,他可以保護你。”劉禪說完,揮了揮袖子,又露出一個腼腆的笑容,“這可不是什麽監視。”

“您還不如不補充。”楊洪在心裏想道,有點哭笑不得。

談話結束以後,楊洪離開正廳,馬承正守在門口。楊洪把白帝城的情況說了一遍,馬承卻沒有發表任何評論,只說他去負責準備馬匹。楊洪知道馬承的難處,關西馬家曾經顯赫一時,可如今人丁寥落,在蜀中的只有馬承和他的族叔馬岱,夾在中原荊州與益州幾派之間,地位尴尬。所以馬承言行非常謹慎,甚至有些過分木讷。他唯一的生存之道,只有為劉禪盡忠,以便為馬家未來在蜀中的地位求得一個機會。

于是楊洪也不多說什麽,先回家稍事準備。一個時辰不到,馬承已經找上門來,說馬匹和行李都已備好,甚至連沿途要用到的通關文書都從衙署裏開具妥當,手腳麻利得很。

馬承挑選的馬匹不是西涼駿騎,而是匹個頭矮小的蜀馬。這種馬跑得不快,但适用于狹窄險峻的山路。楊洪叮囑了家人幾句,然後和馬承騎上馬,帶上使節旌旄,離開成都。

他們沿着官道一口氣走了十幾裏路,霧氣慢慢升騰起來,周圍的一切像是罩上了一層蜀錦,迷茫而不可見,道上的行人也越來越少,終于只剩他們兩個人。他們不得不放慢了速度,在白霧中緩慢地穿行,以免跌落懸崖。

楊洪忽然挽住缰繩,側過臉去對馬承說道:“關于這次的使命,你想聽聽我的意見嗎?”馬承愕然望向楊洪,似乎對這個問題全無心理準備。楊洪抓住馬鞭,指向被霧氣吞噬了盡頭的官道:“無論我們多麽努力,最終也是一無所獲。”

【白帝城困局】

從成都到白帝城并非一條坦途。楊洪與馬承先取道江州,然後坐船沿江水順流而下,到了瞿塘峽又棄舟登岸。一路辛苦自不必說,他們終于在十天之後抵達了永安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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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安本名魚複,天子敗退到此之後,不再後退,将其改名為永安,寄寓不言而喻。它的縣治所叫做白帝城,相傳是新莽之時公孫述所築。當時公孫述聽說這裏有一口白鶴井,常有龍氣缭繞。他自以為這是化龍登基之兆,遂自稱白帝,建起一座城池,名之曰白帝城。

楊洪一路上把這些掌故說給馬承聽,還順便給這個西北漢子簡要分析了一下形勝之說。永安緊扼瞿塘峽口,為長江鎖鑰,地勢極為險峻。而白帝城就設在江北伸入江心的長灘之上,背倚峽壁,獨據江中,三面臨水。只要天子選擇在白帝城據守,吳軍便無法溯江逆流進入蜀中——這就是為什麽劉備敗退到此便不能再退了,再退就等于把蜀地的門戶交予他人之手,國亡在即。

劉備伐吳本是一意孤行,如今大敗虧輸,他無顏回歸成都。天子在白帝城守國門,一是形勢所迫,二來也未嘗不是愧疚贖罪之舉。

“老子有雲,治大國若烹小鮮,誠哉斯言。”楊洪說到這裏,不由得發出感慨。

“這是說治國容易還是難?”

馬承讀書不多,在馬上露出不解的神色,楊洪笑道:“馬君侯長在北地,不知這烹魚是個精細活,剖髒去鱗,火候調料,稍有疏失這魚就煮爛了。治國也是如此,不急不躁,張弛有度,不可随興肆意,讓百姓無所适從。《毛詩》裏說:烹魚煩則碎,治民煩則散,知烹魚則知治民,就是這個道理。”

馬承“哦”了一聲,随即沉默下去。這個話題再說下去,難免要涉及到對天子的評價,他謹守父親臨終前的囑托,莫談國事。

楊洪知道他的心思,也不強求,把注意力放在前面的路上。這裏已經接近永安縣境,距離他們的終點不遠了。

前方的窄路忽然出現一處哨卡,一架木制拒馬将道路牢牢鎖住,幾名士兵手持環首刀站在旁邊。楊洪注意到,這些守兵的褐皮頭盔上都盤着一圈白眊(mào),頗為醒目,遠遠就能望見。

白眊是用白牦牛毛編成的辮帶,這種東西只有青羌才出産。楊洪的印象裏,益州軍中只有天子近衛才有這樣的裝飾——可天子近衛難道不該是守在永安宮前麽?怎麽跑到邊境來守哨卡了?

楊洪心中帶着疑惑,驅馬上前。一名白眊兵舉手攔住了他,面無表情地說:“如身攜文書,請拿出來放在這裏,我們自會轉交城中。你們即刻回轉,不得停留。”

楊洪明白為何白帝城陷入沉默了,這個哨卡就像是一個篩子,把信使攔回去,只篩出文書送進城去。

這時馬承掏出象征着自己爵位的銀烏符節:“我是斄鄉侯馬承,這位是益州治中從事楊洪,我們要去觐見陛下,通報軍情。”

白眊兵聽到這兩個頭銜,眉毛只是略微抖動一下,卻沒有什麽敬畏的神色。他們都是天子侍衛,見慣了大人物,這兩個身份唬不住他們:“我們接到的命令是,任何人不得進入永安縣境內。”

“即使有緊急軍情也不行?”馬承不滿地反問道。

“我們可以轉達。”

“如果是秘情呢?你确定你有資格與聞?”

楊洪眯起眼睛,語帶威脅。

白眊兵道:“你們可以準備公函密封、膠泥鎖牍,我們會直接送進宮裏去,不會有洩露的危險。”

“如果那樣可以的話,我們就不必親自來了。”楊洪邁前一步,雙眼咄咄逼人,“一名侯爺和一位從事親自趕過來,你該知道這件事有多重要。”

楊洪的态度讓白毦兵有些遲疑,但他們到底是天子近衛,不會那麽輕易松口。白眊兵把隊長叫過來,兩人低聲商議了一陣,白眊兵行了個軍禮,轉身跑步離開,隊長代替他走過來,拱手道:“兩位稍等,我已派人去請示上頭了。”

馬承有些不滿,但對方禮數周全,又挑不出什麽錯,只得悻悻下馬。楊洪倒沒什麽架子,跟隊長嘻嘻哈哈地聊着天,很快就混熟了。話題很快就轉到猇(xiāo)亭、夷陵之敗,隊長搖頭嘆息說當初兵敗之後,吳兵一路猛追,蜀兵跑了個漫山遍野,根本組織不起抵抗。

“那時候,亂得一塌糊塗。天子全靠我們幾百名白眊兵持矛抵抗,這才在白帝城穩住陣腳。那些吳兵以為咱們都吓破了膽,根本不加防備,就這麽沿着江邊道沖過來。卻不防我們一矛一個,紮了個透!屍體直接扔江裏飄下去,順流直下,嘿嘿,把吳人都吓得不敢前進。”

隊長說到這裏,得意之情溢于言表。他的話裏不乏吹牛的成分,但楊洪卻沒點破,反而順着恭維幾句,把隊長捧得大為高興。看到時機差不多,楊洪裝作不經意地問道:“你們既然是近衛,怎麽給派到邊境來呢?而且這還是不靠吳一端的防線,而是靠益州一側。”

隊長抓了抓頭,表示這是上頭的命令,自己也不清楚。如今所有的白眊兵都被打散,布置在永安縣四周,說是為了防止賊人進入。不過明眼人都看得出來,把堂堂近衛白眊兵撒出去布防,這是殺雞用牛刀。而且若是宮中有事,沒個半天時間他們都無法聚合。

“拳頭捏不到一起,這支天子親衛算是廢了,到底是誰安排的,實在是有點居心叵測。”楊洪心想,連忙又問如今在永安城中擔任宿衛的是誰。隊長說是陳到将軍,如今白帝城裏裏外外的防衛工作,都是他來負責。

楊洪聽到這個名字,疑惑更為濃厚了。陳到是劉備的親随,從豫州那會兒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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