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章節

一個隐蔽的小口,便于曹公随時撤離——不過這一點請您不要外傳。

九月十三日整個晚上,曹公都在與幕僚們讨論戰局,通宵達旦。我擔任宿衛,從十三日未時執勤一直到十四日巳時。曹公遣散了幕僚,吩咐我也去休息一下,然後他便就寝了。那時候我已經相當疲憊,于是在與接防的虎衛交班之後,就回到自己的營舍休息。那大概是在午時發生的事情。

當我回到營舍準備睡覺的時候,忽然心中感覺到有些不安。你知道,我們這些從事保衛工作的軍人,直覺往往都很準确。我決定再去曹公大帳巡視一圈,看看那些虎衛有沒有偷懶。為了達到突擊檢查的效果,我選擇從曹公寝榻旁的小門進入。

當我進入小門時,曹公正在酣睡。我待了一陣,忽然聽到外面的議事廳傳來腳步聲。我悄悄地掀開簾子,發現進來的一共有三個人。他們身穿虎衛號服,手裏拿着出鞘的短刀。是的,就像是我手裏的這一把一樣。

(我問:虎衛是曹公身邊的侍衛嗎?對不起,我一直沒怎麽在軍隊裏待過,不太了解這些。)

嗯……怎麽說呢?曹公的侍衛,一半來源于他從陳留時就帶着的親兵;還有一半是我從谯郡帶出來的游俠們。前者負責貼近保衛,後者成分比較複雜,所以一般只負責曹公的外圍警戒——這些人被稱為虎衛,有專門的赭色號服。在最外層,還有中軍的衛戍部隊。親兵-虎衛-衛戍部隊構成了曹公身邊由遠及近的三層警衛圈。

那三個人中,其中只有一名虎衛成員,叫做徐他。其他兩個人我并不認識,大概是屬于衛戍部隊中的成員。衛戍部隊都是臨時從諸軍中臨時抽調的,變化太大,認不全。

無論是虎衛還是衛戍部隊,無事持刀入帳都是絕對不允許的。我正要掀開簾子去斥責他們,卻發現他們沒有東張西望,而是徑直朝着寝榻方向走來。我立刻感覺到事情有些異樣,曹公當時正在睡覺,我不想驚動他,就從寝榻的屏風轉了出去。

看到我突然出現,三個人都吓了一跳。我壓低聲音問徐他這一切是怎麽回事。徐他支支吾吾地說是走錯了。就在我問話的同時,另外兩個人從我的兩側飛快地沖過去,試圖趁我不注意的時候,越過我沖進寝榻。

這種程度的威脅,雖說事起突然,但想對付我還是太幼稚。(說到這裏,許褚露出自得的表情。)我用雙臂把那兩個家夥攔下來,重重地摔開。其中一個還想反抗,被我一刀殺掉了。徐他和剩下的一個家夥轉身要跑,我把短刀擲了出去,刺死了一個。最後徐他成功地跑出了中軍大帳,可惜沒跑出幾步,就被箭樓上的袁紹軍箭手發現,活活被射死了——一直到那時候,曹公才被驚醒。

“就是說,參與刺殺的三個人都死了?”

“是的,很遺憾沒留下活口,不過在當時我也顧不得許多了,畢竟曹公的安全最為重要。”

“屍體呢?”

“經過仵作檢查以後,埋在軍營附近了,現在不是腐爛就是被狗吃了吧。那個時候,戰争局勢還不明朗,誰也不會有閑心去看護幾個叛徒的屍體。”許褚不以為然地說。

“當時在曹公帳外當值的侍衛呢?徐他也就算了,他們怎麽會允許兩個陌生面孔的家夥随意進入?”

“徐他當時剛好輪值。根據兩名侍衛的說法,徐他帶着兩個人過來,對他們說,虎衛的人被袁軍的弩箭射傷了,所以從衛戍部隊臨時抽調了兩個人過來。您知道,那時候軍事壓力太大,諸軍人手都不足,經常拆東牆補西牆,這種臨時性調動太平常了。侍衛們查驗完他們的腰牌以後,就信以為真,放心地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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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見見那兩名侍衛。”

“沒問題,他們都被拘押在附近的牢房裏,還沒來得及問斬。”

“不過在這之前,我想問一下。這個徐他,是哪裏人?”

“廣陵人。兩年前加入了虎衛。”

“哦,徐州人。”我随口說道。

許褚聽到我的話,把刀平放在膝前,眼神裏閃過一絲極力壓抑的不快。

【徐他的身份】

曹公對徐州民衆來說,并不是什麽美好的回憶。在初平四年和興平元年,曹公的軍隊兩次進攻徐州,屠戮了數座城池。在一些詩人的誇張形容裏,泗水甚至為之斷流。

我無意去指摘曹公的作為,但以結論而言,無疑徐州人都不喜歡曹公,或者說十分痛恨曹公。

徐他是徐州人,雖然他的籍貫是廣陵,但說不定他有什麽親戚朋友在那兩次大屠殺中喪生。這麽來看的話,他的動機很可能是出于仇恨——畢竟對徐州人來說,對曹公恨得咬牙切齒的大有人在。

“這是我的失職,在把徐他召入虎衛時,沒有嚴格審查過。可誰又能料到一個廣陵人會對泗水附近的屠殺懷有恨意呢?”

許褚在辯解,似乎在推卸自己的責任。可在我看來,他這麽說,卻別有深意。不過我沒有說破,時機還未成熟。

帶着幾絲疑慮,我來到關押那兩名侍衛的牢房。這間牢房只是個臨時羁押所,很簡陋,如果裏面的囚犯想逃跑的話,不用費太大力氣。

守護打開牢門的時候,那兩名衛士正蜷縮在牢房裏,聽到開門聲,兩個人驚恐地擡起頭。他們嘴邊只有淡淡的胡子,還是兩名少年罷了。這場曠日持久的戰争讓每一個青壯男子都拿起了武器。

我走進牢房,示意守衛把門關上,還不忘大聲交代了一句:“如果我被挾持的話,不必管我,直接殺死劫持者。”

這是曹軍的一項傳統,是從夏侯惇将軍開始的:對于劫持人質者,不必顧忌人質。這個原則貌似粗暴,卻杜絕了許多問題。

“我受曹公的指派,來調查一下徐他的背景,你們要如實告訴我。”

我和顏悅色地對他們說,不需要多餘的威脅,他們已經犯了足以殺頭的大錯,如果不趁這次機會将功補過,就是死路一條。

“你們之前認識徐他嗎?”

其中一個點點頭,另外一個搖搖頭。那個說認識徐他的衛士叫鄭觀,他跟徐他還算熟悉。

鄭觀的描述和許褚差不多,刺殺當天徐他帶着兩個陌生士兵走到大帳前,自稱是從別處調撥過來接替虎衛來執行宿衛工作,鄭觀查驗過腰牌發現無誤,就跟他們換崗了。然後他和自己的同伴回到宿營地,一直待到被抓起來。

“徐他跟你換崗的時候,有沒有說什麽話?”

“例行公事,其他的沒說什麽。徐他一向是個沉默寡言的人。”鄭觀回答。

“例行公事的話也可以,每一個字我都要聽。”

鄭觀仔細地回想了一下,告訴我:“他說本該換崗的虎衛被箭射傷了,許校尉讓他從其他部隊抽調兩個人來頂替。就這些。”

“他們當時穿的什麽衣服?”

“普通的侍衛裝。”

“三個人都穿着嗎?你确定?”

“确定,虎衛是赭色的,和普通侍衛裝不同。”

“後來刺殺發生以後,你們回到過現場嗎?”

兩個人一齊搖搖頭:“我們回去後一直在睡覺,直到被抓起來投入大牢。”

我低頭沉思了一陣,又問道:“你對徐他了解多少?知道他平時跟誰來往比較頻繁?家裏還有什麽人?”

鄭觀很為難,他跟徐他只是一般程度的熟悉。想了半天,他終于開口道:“徐他性格比較孤僻,不大跟人來往,很少提到自己家裏的情況。不過人倒還算熱心,經常幫着我們念些布告家書什麽的。”

“他幫你們念布告?他認識字?”

另外一個人擡起頭來:“是啊,他說是哥哥教的。”

“他還有個哥哥?”

“應該是吧。他是廣陵人,不過口音卻很像是衮州地方,我們打趣他是個逃犯,他辯解說是跟哥哥口音走的。”

從牢房出來,我的心情有些沉重。可以肯定,許褚沒有完全說實話。這位彪形大漢比他外貌看起來的要精細得多,十句中九句都是實情,只在關鍵之處說了謊,如果稍不注意很容易就會被蒙混過去。

幸虧我不是這種人。我是個計吏,每天都跟數目打交道,就算是一個數字的閃失也是大麻煩,這讓我養成了謹小慎微的習慣。

許褚說他在帳篷裏遭遇的殺手,穿着虎衛號服。而鄭觀卻說換崗的時候,這些殺手穿的是普通侍衛服。這是一個微小的矛盾。

不過這個矛盾足以揭示許多事情。

現在還不好說誰對誰錯,但許褚一定還有事情隐瞞着。這提示了我,在這之前,我有一個地方得去,希望還趕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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