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章節
。等我做完那件事去找許褚時,已經接近傍晚。我的衣服上散發着惡臭,讓路過的人都掩住了鼻子。
我再次找到了許褚,開誠布公地說:“我相信您對曹公的忠誠,但有些事情您沒有說出來。”
許褚虎目圓睜,似乎被我的話冒犯了。我毫不膽怯,把我的疑問說出來。許褚不以為然,說也許徐他是在站崗時偷偷換的號服。
“作為刺殺者,徐他怎麽可能還有餘裕去換衣服?何況他為什麽要脫下虎衛服,換成普通的侍衛服,這有何必要?”
許褚有些煩躁地看着我:“一個滿懷仇恨的瘋子,是難以用常理去揣測的。”
“也許吧,但一個正常人,卻可以用常理去揣測,比如您。”我盯着他的眼睛,把衣服上沾着的星點腐土拍下去。許褚皺起眉頭,鼻子聳動一下,也聞到了我身上的這種味道,而且絕不陌生。
我深吸一口氣:“我猜,您在刺殺結束後,先把徐他的屍體拖回了帳篷,連通其他兩具屍體一齊換上虎衛服,然後才彙報給曹公。”
“我圖什麽?”許褚忍不住反駁。
“是圖一個屍體的絕對處置權。”我回答,“誰都知道虎衛是您管轄的,如果刺殺者穿着虎衛號服而死,那麽你将有權第一時間進行處置——如果死的是尋常侍衛,恐怕還要知會其他将領和仵作——你在仵作檢查之前,一定對屍體動了什麽手腳,來掩蓋一些東西。還需要我繼續嗎?”
許褚的氣勢陡然降低了,向曹公隐瞞刺殺事件的線索?這可是要掉腦袋的。如果這事洩露出去,就算他不死,也別想再做貼身侍衛了。
有那兩個倒黴侍衛的證詞,許褚想狡辯也沒辦法。許褚聽到我的話,整個人的鋒芒陡然間消失了,長嘆一聲,雙肩垂下,我知道他已經認輸了。
“你除了給他換了衣服,是不是還換了皮?”我眯起眼睛,不疾不徐。
我們四目相對,許褚苦笑道:“任先生,真是什麽都瞞不過你。”
“我花了一下午時間挖墳剖屍,在腐爛的屍體上找線索并不容易。”我冷冷地說,“在徐他屍體上,我找到一片剝皮的痕跡。想必那個就是你希望向其他人與仵作隐瞞的東西吧?”
許褚默然不語,他從腰帶裏拿出一片東西。我注意到這是一片人皮,一個巴掌大,而且是新剝下來的,還帶着淡淡的血腥味。
我暗自松了一口氣,其實徐他的屍體已經腐爛得不成樣子了。我只能勉強看到一些細微痕跡,認真起來的話這些證據什麽都證明不了。我只能裝出胸有成竹的樣子去詐許褚。想不到居然成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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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我從徐他身體上剝下來的。您看了這片皮膚,就知道我為什麽這麽做了。”許褚遞給我。
我看到那片人皮上有一片烙印,烙印的痕跡是一個字——“霸”。
“這是泰山郡處理囚犯用的烙記,霸指的是臧霸。”許褚深吸了一口氣。“徐他是我招進虎衛的,他還有一個哥哥,這個人你也認識。”
“叫徐翕?”我問。
許褚點點頭。我的腦袋“嗡”的一聲,這次事情可複雜了。
【螺旋的迷局】
這個徐翕,可是個麻煩的人物。
他是衮州本地人,以前是曹公手下的一個将領。呂布在衮州發動叛亂的時候,他背叛了曹公。等到衮州被平定之後,徐翕害怕曹公殺他,就逃去了青州投奔琅琊相臧霸。曹公找臧霸要人,臧霸卻不肯交出來,曹公沒辦法,就随便封了徐翕一個郡守。一直到現在,他還是一直不敢離開青州半步。
如果說徐翕出于恐懼,派自己的弟弟來殺曹公,這倒也說得過去。
但我總覺得事情沒這麽簡單。
徐翕無權無勢,曹公若真想對付他,一萬個也殺了。真正麻煩的,其實不是徐翕,而是站在徐翕背後的那位琅琊相——臧霸。
這位大爺是青、徐地界的地頭蛇,在當地勢力盤根錯節,無比深厚。就連曹公都要另眼相看,把兩州軍事盡數交付給他。曹公與袁紹争霸,全靠臧霸在東邊頂住壓力,才能全力北進。現在他保持着半獨立的狀态,只聽調,不聽宣。
假如藏霸對曹公懷有反意——這是曹公身邊許多幕僚一直擔心的——然後通過徐翕和徐他之手,行刺曹公,這将會把整個中原的局勢拖入一個不可知的旋渦。
“現在您明白我為何要那麽做了?”許褚問我。
我諒解地點了點頭。難怪許褚要偷偷把徐他的皮膚割下來,這個細節如果要傳出去,影響實在太壞了。且不說徐翕、臧霸是否真的參與刺殺,單是旁人的無窮聯想,就足以毀掉曹公在青、徐二州的苦心安撫。
許褚看來要比他的外貌精明得多,一個侍衛居然能站在這個高度考慮問題,實在難得。
“曹公知道這件事嗎?”
許褚搖搖頭:“徐他已經死了,我當時希望這起刺殺作為普通的徐州人複仇案來結束,免得節外生枝。”
“難怪你開始時一直刻意引導我往那個方向想。”我笑道。許褚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我想得太簡單了。”
“我也希望如此,這會讓我省些力氣,可惜事與願違。”我苦澀地笑了笑,“你也知道,這起刺殺和那一封給袁紹的密信有關系。不把密信的作者挖出來,我們誰都別想安生。”
“我會去虎衛詳細詢問一下徐他最近的活動,也許會有發現。”許褚說,然後站起身來。
“嗯,很好。我認為這營中至少還有一個人與徐他有接觸。這個人的身份很高,有機會接觸到木牍,而且有資格給袁紹寫信。”
“我知道了。”
無形之中,房間裏的氣氛緩和起來。共同的壓力,讓我和許褚由一開始的敵對轉變成了微妙的同盟。整個宿衛都是他來管理,他去調查要比我更有效率。
可惜在下一刻我還是硬着心腸把這種氣氛破壞無遺。許褚正要離開,被我叫住。
“許将軍,在離開之前,還有一件事情我需要與你确認一下。”我眯起眼睛,“我認為你的敘述裏還有個疑點。”
許褚回過頭來,出乎意料,他沒有流露出氣憤的表情。
“在之前的敘述裏,你提到你在刺殺前回到營舍準備睡覺,忽然心中感覺到有些不安,所以才回到曹公大帳巡視,撞見了刺殺。你對此的解釋是你們這些從事保衛工作的軍人,直覺往往都很準确。可是我不這麽認為。”
“哦?”許褚擡了擡眉毛。這個小動作表明他既驚訝又好奇。
“你突然返回曹公營帳,極其湊巧地趕上了徐他行刺。這太巧合了,我覺得用直覺解釋太過單薄。”
“先生的意思是,我也有份嗎?”
“不,我只是忽然想到從另外一個角度去考慮……”我眯起眼睛,緩緩說出我的猜想,“也許主使者壓根沒打算讓徐他行刺成功,而是讓他故意暴露在你的面前。”
“可目的呢?”
“很簡單。你知道徐他是徐翕的弟弟,又了解他身後的霸字烙印。如果徐他這個人意圖行刺曹公,那麽你會得出什麽結論?”
“徐翕和臧霸在幕後主使。”
“沒錯,這樣曹公就會和臧霸之間互相猜忌,整個東方都會陷入混亂,而袁紹則可以趁機從中漁利。這是那個主使者的意圖——當然,如果你沒及時返回,徐他成功刺殺了曹公更好。這是一個雙層計劃,無論成功還是失敗,主使者都能獲得巨大的好處。”
許褚似乎追上了我的思路,他把手裏的短刀抓得更緊,似乎要把黑暗中的那個主使者一刀砍翻。
“幸運的是,這個神秘的主使者雖然很了解你,但沒料到你為了大局,私自把徐他的身份隐瞞下來,以至于曹公把刺殺當成一起普通事件,交給我來調查。”我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們還有機會把他抓出來。”
“可我确實是心血來潮突然返回曹公營帳,那個主使者總不可能連這一點都算進去。”
“你确定是自己下的決定,而不是被人暗示或者影響?”我盯着他的眼睛。
許褚的表情變得不自信起來。
“這個給你暗示的人,也許與指使徐他進行刺殺的是同一個人。”我說,“所以許校尉你去調查的時候,可以從這方面多多留心。”
從許褚那裏離開以後,我背着手,在軍營裏來回溜達。這個軍營馬上就要被拆除了,大軍即将北移,許多士兵吵吵嚷嚷地搬運着木料與石頭。
我又拿出那一片木牍,反複觀察,希望能從中讀出更多的東西。一起失敗的刺殺,幾乎撬動整個中原的局勢,這個布局的家夥,實在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