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章節

美其名曰活動課,也就是實際上的衛生勞動課,與南操場豬圈相通的老式廁所開始沖水,那個味道,不記得有多難聞了,辣眼睛就對了,顧承恩和柳星南一人扛一把掃帚,站在空無一人的廁所過道裏摸魚逃避勞動,手扶着廁所的隔扇門,姿勢抖的很。

對話一般如下:

“告訴你一個秘密,那個剛死掉的門崗是被我咒死的。”

“啥玩意?你還有這本事?”

“珍妮警告過我,那個門崗不老實,可我沒開竅不明白啊,六七十歲的人不老實又能不老實到哪裏,我不是想着跟他搞好關系,他能從外面帶些海白菜給咱倆吃嘛,那老頭表面看起來有求必應和藹可親的。”

“怪不得每次去食堂打飯,你見他老跟他打招呼,後來呢?”

“那天我還是一個人去門衛室找他,他還是坐那板凳上,從報紙上剪楊麗萍往牆上貼,不過,他貼完了楊麗萍,伸手拉了我坐在他腿上,還摸我胳膊,是這麽摸的。”

顧承恩拉過柳星南的胳膊給她重現那摸胳膊的方式,輕輕地,一寸一縷的,倆人都沒見過的,好好玩的。

“然後呢?”

“然後他将快萎縮成□□的嘴往我嘴上貼,還好我偏了下頭,不過那個味,別提了,”顧承恩不知道該怎麽跟柳星南說她聞到的,從老化難排的腸胃中蒸騰到嘴裏的腐爛氣息,“就比這廁所還味呢,他親我嘴角上了。”

“我去,吐他個十三桶。”

“真是,吐他個十三桶,那瞬間我開竅了,還有點同情珍妮…我還納悶珍妮怎麽不吃海白菜了。”

“王小波淨瞎說大實話,看來真沒男人想和你共築偉大友誼,只想和你敦偉大友誼,你書白看了。”

“恩,白看了,不敢相信啊,我的初吻竟為兩塊錢的海白菜載在一個民國生人的門崗大爺手裏。”

“哈哈哈哈哈哈!”柳星南笑變形了。

“後來我跑到水管底下沖嘴巴,第一次咒了一個人去死,我甚至開始琢磨怎麽行動,最後想到了投毒,耗子藥學校搞不來,水銀太貴,摔一根溫度計兩塊,跟我的初吻等價,不劃算,最後決定偷刮同學的鉛筆,刮下的沫子有這麽一大包。”

Advertisement

“你傻啊,那是石墨啊!”

“是石墨啊!後來知道了啊,我說那你叫什麽鉛筆啊,我一直以為我掌握了一門殺人技能。”

“我說咱們班最近怎麽老有人問我借轉筆刀,原來是你。”

顧承恩讓她別打岔。

“我正猶豫要不要實施我的計劃的時候,他就死在了他那大白瓷搪食盆的旁邊,我想可能是我的咒語有點太惡毒了。”

顧承恩一臉凝重地拄着掃把嘆了口氣。

“那個大爺還有個弟弟在咱們圖書館當管理員,快倆星期了我不敢去還書,要不你替我還了?”

“行,你借的啥書?”

“阿凡提。”

“阿凡提!你知道阿凡提有多火嗎?你敢扣在手裏兩個星期!”

交代完了,牽着手,從廁所過道走出去,繼續揮舞着掃帚進行活動課的固定內容,塵土滔天,校服在夕陽裏一烤,倆人頓時臭的像能燒死莊稼的新鮮米田共,她們還沒迎來初潮,可她們是受過猥亵或即将受到猥亵的新鮮初蕊少女,肥沃且美好。

那時的銀河學校就是一個肥沃的大花園,到處都是月季,開特別長的時間,迎春矮矮的玉蘭高高的,結澀果的桃花樹,嘟嘟嚕嚕白白胖胖一大串鳳尾絲蘭,食堂前紫色的鳶尾,對面展板旁的丁香,秋天的菊花顏色多到數不過來,儀表鏡前一盆盆嬌貴的白牡丹,花瓣大到不可思議,華清軒清雅的石竹,游樂園媚俗的美人蕉,孔子像旁的串串紅,顧承恩會摘串串紅的花心,确認沒有蟲子後,放到她嘴邊讓她吸裏面甜甜的花蜜。

即使種類多到不可思議,開放的卻十分有序,只因校長有一顆火熱的教育家之心,盡力營造了這優美的花園式學園,花大價錢設計的托日亭,象征着每個孩子都是将生的太陽,頗有科學風味的指南閣,上面的紅色風标象征着學校的前進方向,兩個建築之間的長廊旁是一水的珍貴綠植,可惜這處地方後來成了談戀愛的聖地,半夜不回宿舍的女生坐在廊邊,在月光下一害羞一低頭,沒話說就揪矮矮的雲杉的針葉。

校長痛心疾首的說:“我一千塊一株的小雲杉啊!”

正經花這麽多,柳星南偏偏看上了矮小到幾近看不見,零星夾雜在月季圃裏的紫花地丁,銀河有一處年久失修的廢置教堂,柳星南和顧承恩一起,陸陸續續将圃裏找到的紫花地丁轉移到教堂的爛燭筒、爛燈罩裏,陽光透過破敗的花窗照耀在花上的樣子,像夢中。

偶爾躺在教堂裏的長條木凳子上,看些學校的□□,厚的像發糕一樣的網絡小說,通常為防止老師搜查,都是撕成一小疊一小疊的,過瘾的是顧承恩那存貨通常是最多的,老師基本不會去查她的課桌,你看她笑得多無害呀,見到老師牙都不露,即使露也是讨巧的一整排,比驢都齊,一看就是食草系的好學生。

天知道這些□□都是男生托這個‘好學生’混雜在教材裏帶進來的,而她的報酬是一些廉價的巧克力或辣椒條。

“來,吃吃吃,老子的腳錢。”

柳星南躺在椅子上吃着顧承恩的辣椒條,看着顧承恩帶來的□□還不忘挖苦她:“吃吃吃,就知道吃,有天被老師逮住,給你來一頓竹筍炒肉。”

這些血腥暴力江湖義氣的網絡小說看的大家熱血沸騰的,于是有一段時間不知怎的開始流行用圓規往胳膊上刺字,連顧承恩都跟風鄭重其事地刻了一個‘學’字,柳星南知道後頗不高興地說她心裏只有學習根本沒有她這個朋友,于是兩人又各自刻了一個‘友’字上去,後來學校發現這一流行的劣風,要求嚴查,只要胳膊上有字的,全都罰每天一百個蛙跳,于是一時間活動課上,滿操場都是蹦跶的古惑仔們,只有一個人免了罰,那個人就是比別人還多刻了一個字的顧承恩。

教委老師查到顧承恩的時候,看到她胳膊上并排的兩個字楞了個神後驚喜地問:“你也喜歡張學友?”

顧承恩反應了兩秒後一臉莊重地說:“是的,我認為他是男人中的男人 ,我心目中永遠的歌神。”

此等臉皮真是厚得十個□□炸不出一個坑,柳星南笑出聲來。

“南南。”父親端着盤東西進到靈堂,“昨天守了一晚上了,今天別在這了,回去好好歇歇吧。”

“嗯,您端盤瓜子做什麽?”

父親似是有點不好意思開口說:“昨天晚上夢見你奶奶了,倒也沒啥,她就是跟我說想吃瓜子了。”

父親将瓜子倒入祭盆中說:“終于能想吃點啥吃點啥了。”

他長嘆了口氣:“最後那截日子裏,晚上睡着覺,你奶奶還念叨說渴,這話你聽了心裏難受,想不通,你奶奶怎麽就得了這麽個病,本來她這個年齡,就是去了也是喜喪,怎麽就得了這麽個病,我有時候想,是不是我的報應,讓老人替我受了。”

“爸,您別這麽說。”

“我對不起你,對不起你媽,就這麽個事。”火光将父親的臉和眼睛都映得紅通通的:“就這麽個事,對不起你們。你不知道…”

父親哽咽了下,低下頭,抹了把眼睛說:“你奶奶啊,怕麻煩小輩兒們,最後那截日子,有時候早上,我小聲喊她,每次喊她我都怕,她睜開眼睛,有點抱歉的跟我笑笑,跟我說…”

柳星南輕輕拍拍父親。

“跟我說‘還在,媽還在。’都那個時候,她還在替我們着想,你奶奶的脾氣秉性讓人佩服,不知道我到她這個年齡了,臨了面對個死是個什麽秉性,我覺得我比不上你奶奶。”

父親自嘲地苦笑聲,一邊翻攪祭盆一邊說:“再也不受這個罪了,爹沒了,娘也沒了,一個人遭這兩遭就夠了,天下沒有不死的父母。”

柳星南隔了十年,第一次再次握住父親的手,厚實的,獨屬于父親的手。

“南南,你回來我真高興,你奶奶能見見你和周旭,我心裏也舒坦多了,”父親緊緊回握住她說:“多一天掙一天,每一天都是多給的,不求別的了。”

出靈堂回屋前,柳星南在院子裏立了片刻,看着被大年二十九的夜晚凍得又白又硬又小仿佛只剩下一個冷核的月亮,這冬天的月亮和生死一樣,在此刻不近人情地高縮在無限遠的空中,朦朦胧胧令人看不清。

□□從白皙無暇變為遍布黑斑的粗硬皮肉,清亮分明的眼睛

同類推薦